朗诵:常梦依稀忆母亲

驿外寒槑90388988

<p class="ql-block">朗诵:清风莹莹。</p> <p class="ql-block">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因为别人的母亲我们并不熟悉、不了解也不好评价,好与不好只是个传说。我心目中的母亲无疑也是世界上最好的。</p> <p class="ql-block">上郭村(双福村)700多岁的荔枝树</p> <p class="ql-block">  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残酷了,尤其是当你最亲最爱你的人撤手人圜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是在2004年离开我们的,她享年91岁。</p><p class="ql-block"> 她弥留之际的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当我握住她那双操劳一生,布满老茧的手问:“妈,下辈子我还当你的儿子要么?”,我妈当时不会说话,她好像是竭尽全力、艰难地点了点头。刹那间,我的心就像被电击到的一样一阵抽搐,顿时泪如泉涌,<span style="font-size:18px;">哽咽而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二天后,眼睁睁地看着二号炉无情地呑噬了我的母亲。我就像根草,成了没有妈的孩子了。我</span>现在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含义已经太晚了。妈,儿子不是人们说的那种"孝子",养之厚不是孝的全部,陪伴才是。儿以为能够陪伴您的时间还很长,每次回老家都是和您照个面就应邀到村里的朋友家里去了。匆忙回城的时候,您送我上车的那种眼神和手势现在常在我眼前浮现,当时的我怎么就傻到了没读懂呢?妈,儿子亏欠陪伴您的时间但愿有下辈子能够加倍赏还您!</p><p class="ql-block"> 十七年来我常梦见她,我也非常渴望能梦见她,想在梦中多看一眼她那慈祥的面容。妈,我是您最小的儿子,我还没有被您爱够呢,多想再叫一声妈!但梦中的她只是看着我,从来没说一句话。我老幻觉着她并没有走得很远,可能是到邻村看戏还没回家,也可能是下地干活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想写一篇纪念我母亲的文章,但许多头顶自带光环的政要或名人,他们写母亲题材的名家名篇实在太扎眼了,我胆怯了。但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地说说我母亲的一些故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的母亲姓郭,小名阿妹,嫁给我父亲后改名冬厝,“阿妹”只有我外婆一家一直这样称呼她的。</span>母亲娘家是离我家约有十里多地的涵江区上郭村,现名双福村,是清一色姓郭的回族村,是唐朝代国公郭子仪的后裔。上郭村地处兴化平原,水田肥沃,河流纵横交错,河两岸荔树成荫,每逢大暑荔枝成熟的时候,那是万绿丛中点点红,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甜。</p> <p class="ql-block">  我外公叫郭阿章,是当地闻名的油漆工,白天给人家漆门窗或家具,晚上如逢周边乡村有演戏的时候,父女俩还会挑着担子到戏场去卖风味小吃。我母亲是个不错的助手,外公负责掌勺,其他的事全由我母亲包了。吃客们不但夸美食,还常夸我母亲手脚麻利,干活有“窍通”,将来谁家娶到她是有福气的,我外公听了总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我母亲一生爱看莆仙戏的兴趣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养成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祖父当年开过当铺,家道还算是殷实,盖了全村当时算是最“派头”的三厢房四目厅。我父亲兄弟四人都念过很长的私塾,后来其中三个人在福州当了账房先生,我父亲体壮力大又有胆略,“田文章”又做得好,所以就被祖父"圈定"留守看家护院。不久,我祖父这棵摇钱树就倒了,精明的账房先生们就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当年兄弟仨信誓旦旦地对我父亲说:“你放心在家种田护院,不管什么时候,有我们吃的就有兄弟你吃的”,后来这承诺就变成了一张空头支票。</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看父亲情绪不错就问:您可能是兄弟四人中书念得最差的才被留下来种田?父亲说:他们仨手无缚鸡之力不是种田的料,旧社会家里起码要有个男丁镇着才不会被人欺负。你去后面阿燕家看我当年写的福堂联就知道你父亲有几斤几两了。我当天就去看,联句是:<span style="font-size:22px;">“堂纳山川锦绣;族开甲第文章”</span>,果然笔力苍劲,联句寓意深远,把人家的新宅夸得像花一样。从此我再也没有将父亲和差生划上等号。</p> <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嫁过来后不久,父亲的兄弟四人就分家了。到临解放的前夕,我父亲的家景是兄弟中最差的一个,可以说近乎赤贫。究其原因都是抽壮丁给害的,保长隔三差五会下个壮丁名额给我父亲,我父亲每次都要花钱雇职业壮丁替身去顶替。我母亲咬咬牙变卖了心爱的嫁妆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向亲戚家借债填补这个窟窿,但她从来没向父亲的仨兄弟开过一次口。这事还多亏我外婆倾其所有全力相助,我父亲才没有去当壮丁。那兵荒马乱的年代,村里的几个壮丁都是有去无回的。我母亲把所有<span style="font-size:18px;">不向命运低头的事都简单地说是:“做人要咬(有)志气,不让人家笑话”。</span></p> <p class="ql-block">  壮丁这椿破事到解放后我母亲才突然想明白过来,说我父亲如果是个独子哪来的壮丁名额?雇人的钱应该是四个兄弟共同负担才对。我父亲私下也曾找过他大哥,大哥摊摊手说:"道理很简单,壮丁壮丁,身体壮才叫壮丁,除了你,哥我们几个都是病恹恹的是当壮丁的料吗?况且派壮丁的条子上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事了,你看是自己去还是雇人去?我们也不好替你作主"。说得多么的轻巧、多么的冠冕堂皇,<span style="font-size:18px;">明显是在推责搪塞和见死不救。什么狗屁打虎亲兄弟,在</span>利益关系面前,人性和伦理还有什么孝友都是多么的苍白和自私。柿子总挑软的捏,找谁说理去?我父亲当时也有一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义愤”。</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母亲的体内好像是安了“核动力”,有很强的续航能力,她像老黄牛。</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好像"不知疲倦",有"用不完"的劲。她总把好东西都留给家人吃,自己常推说这个"不爱吃"或且说她吃"饱"了。</span>她身高才一米五几,体重不到90斤,貌似单薄的身体却蕴含着具大的潜能。她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惊人的毅力在村里如果排第二,估计没人敢说第一<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为了生计,农闲时她常随“跑运输”的队伍给老板长途挑运货物。她可以挑100多斤的桂圆干,历时三天三夜,“走"了二百二十多里路把货送到福州,又从永泰挑篾货到老家西天尾挣点劳务费,有时会用工力钱买回永泰的柿子饼给孩子当替代营养品,我就是吃柿子饼长大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的“事迹”能让村里的许多壮汉咋舌,连我的父亲都不得不佩服她。她常自嘲自己就是</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匹吃草驮重拉磨的骡子</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8</span>年我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汽车在沙石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到达福州的时候我感到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母亲当年是什么力量<span style="font-size:18px;">在支撑着她,</span>能挑着重担到福州?她嘴里的答案很简单:“<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你们饿了哭我心里难受</span>”,舐犊情深,这就是母爱,爱是母亲的力量源泉!</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母亲的某些特质像蚂蚁</span>。小小的蚂蚁可以举得起比自己体重多70倍的重量,更值得我们学习的是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它是一种持之以恒,不达目标永不放弃的精神,是艰苦奋斗的精神,是无私奉献的精神,是锲而不舍的精神,是吃苦耐劳的精神,它还代表一种决心和毅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物资匮乏的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上头提倡个人垦荒扩种的收成归自己所有。母亲响应号召,早出晚归,在犄角旮旯处见缝插针开荒种上地瓜豆子等农作物。有一天,她做出了一个人们认为是意想天开的填池造地“壮举”,她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把村里建学校的建筑垃圾和挖地基堆在路旁的剩土方,没日没夜学愚公挖山(填池)不止,终于填平了一个池塘造出了地并种上了庄稼。</p> <p class="ql-block">  别看我母亲个头小,干农活可是不让须眉的。她娘家是水稻的主要种植区,田畴比较大,插秧是她的拿手绝活。我们村属丘陵地带,水田面积小,人们插秧速度普遍不快,而且是一行七株插,我母亲是一行九株插,就这样也还没有人能赶得上她,其中自然有她独特的技巧和动作要领,她戏称“田文章”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好的。我读小学的时候我母亲就带我下田去练插秧的“童子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母亲为了多挣工分,就向生产队长提出由她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工去架设水车给稻田车水。她总能圆满地完成任务,从不偷工减料或者弄虚作假。她常说,做人要讲信用,做事要勤要巧。但她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有一次,她在架水车的时候踩个空掉进了池塘,正中午田野上没有一个人,大家都在家里避暑,她从小就会撑船但不会游泳,她心想这回是死定了,想不到她在水里扑腾时抓到了岸边的水草幸运地逃过一劫。她本就是信佛的人,所以她对生死看得很淡,她常说:<span style="font-size:22px;">"做人别怕死,不会死的人都活着"。</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想不到我不识字的母亲竟然能讲出二战名将麦克阿瑟类似的金句。(麦克阿瑟: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span></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地里一两天没看到我母亲的影子,那肯定是她病得起不来了。她有病痛只会皱眉头从来不呻吟,她讨厌懦弱的人,说呻吟又不能止痛,鬼叫干嘛。</p><p class="ql-block"> 我读小学的时候,如果遇到放学时下雨,其他同学的家长都会拿雨具来接,唯独我望眼欲穿,从来没有在雨中看到我母亲的身影。一次次,我从希望到失望,后来就不再奢望了,我也就慢慢习惯于自己想办法回家了。就连我参加高考的那几天,我也没有享受到像其他考生那样的“特殊待遇”,中午回家,她锅里给我留了饭自己下地干活去了,晚上回来也不问一下我的考试情况,好像我是邻居家的孩子。我现在明白了,她可能是从戏里学到儿子要穷养的育儿经,这是有意在磨练我。我常调侃自己命硬,是野生放养的,是棵落地生根,不管什么土壤、甚至是沙地都能长出那么几条根来。我欣赏著名哲学家尼采的那句名言:"但凡打不死你的,最终都能使你更强大"。</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是块硬骨头</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病从来都是硬扛,但</span>坚强的意志也差点误事,有一次她把感冒扛成了急性肺炎。我从城里赶回家,一测体温41 度,咳嗽气喘吐黄痰,听诊右下肺还有啰音。因她坚决不肯住院,没办法我只好在家里给她打针吃药。三天后仍高热不退,我就开了白虎汤加川贝,瓜蒌,苇茎,杏仁,苡仁,鱼腥草等治疗。病愈后我对母亲说:“你曾经说戏里有一个医生给他母亲治病时不敢开白虎汤时说:‘若是他人母须用白虎汤’。我那天给你开的就是白虎汤,若是自己母须用白虎汤”。母亲听后假装生气,学戏里的人物说:“此子不孝,欲弑母不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母亲酷爱莆仙戏,但她不识字,很多知识都是从戏文中学来的,小时候,她常引用戏中含正能量的故事或台词来教育我们;长大后,我有时也会引用戏里的台词和她开玩笑。她晚年更是莆仙戏的铁杆粉丝,周边村庄如果有演戏,她准风雨无阻不落一场,她可能更注重的是去感受剧场的一种氛围,找回当年的感觉。即使是同一出戏她也会百看不厌,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戏迷,不管是什么戏她都看,有的人故意问她演的是什么戏,她的回答总是"演的是新戏"。在她90虚岁的那年,正逢村里为关帝爷生日庙会演了五天戏,第六天,我接场为我酷爱莆仙戏的母亲演了日夜两场戏。那天我母亲乐得像个小孩,因为这戏是专门为她祝寿演的。</span></p> <p class="ql-block">  我母亲看戏爱哭也是出了名的,剧情变化是她泪腺的智能总开关。看"苦戏"(悲剧)的时候她的眼泪会全程扑簌簌地往下掉;主角生离死别后大团圆或主人翁含冤得到昭雪的时候,她的眼泪会像开闸的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可能跟她前半生的的苦难际遇有关。但生活中的她很坚强不常流眼泪,苦难、悲痛、冤屈和怒火只会烧干她的眼泪,但在亲朋好友悲欢离合的时候她会掉泪。人们说相由心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我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是眉头紧锁的,八十年代后生活好了,她是面带微笑,眉目慈祥的。</p> <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对我们的教育是身教大于言教,凡事是点到为止从不絮叨,她常说:"说多了不灵,婆婆唠叨媳妇就皮厚"。她没有大声吼过我们,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跟别人叫骂过。她说:"个子小声音又大不了,和人家叫骂还是打架都要吃亏,所以就就算了"。</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平生只打过我一次,那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我的一个发小想杀邻居家的抱窝鸡叫我去帮忙,他也不知道怎么杀,就在鸡身上用菜刀乱割,那鸡发出一声声惨叫,结果被邻居听见了,认定我是杀鸡"凶手”,证据是我<span style="font-size:18px;">比那个发小年龄大肯定是主谋。邻居第一时间就向</span>我母亲告状:"你儿子这么小就敢杀鸡,长大后肯定敢杀人?"那天我挨揍后捂着臀部辩解说,鸡又没有死告什么状?再说也不是我杀的,刀和锅都是他带出来的,是他一个人杀不了叫我帮忙的。这下更惨了,我母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亏你还有脸说!年龄大的被年龄小的牵着鼻子走,他叫你吃屎你干嘛不吃?”。结果我母亲拿起竹板再给我做了一道"竹笋炒肉片"的硬菜,还管饱哩。我从此知道什么叫言多必失,什么叫"越描越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很聪明,分析问题有时很透彻,观察能力也很强,可能是戏看多的缘故。人家孙权:外事不决问公瑾,内事不决问张昭,我小时候是诸事不决都问母亲,觉得我母亲什么都懂,好像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有一件困惑我多年的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母亲不识字居然能知道我是在看小说还是在看课文,她每次告诫我别浪费"番仔油"(煤油)都能逮了个正着。上大一放暑假回家她才解密:你看课本时脸是实(紧)的,看"传"(小说)脸很松,有时还会有笑容。天那,我的母亲如果接受系统训练,可能会成为福尔摩斯。</p> <p class="ql-block">  对于母亲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要写,但用纸和笔是根本写不完的!</p><p class="ql-block">谨以此篇纪念我的母亲郭冬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