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伦堡初探

蜀都闲人

由华东政法大学法学教授、博导何勤华与法学博士、硕导朱淑丽、马贺等所著《纽伦堡审判》一书，由商务印书馆于2015年7月20日出版。作者在第一版序言中指出：该书从法律角度描述并分析这次大型国际刑事审判活动。由此书导引，余只身前往纽伦堡，踏访此德国名城。

《纽伦堡审判》共十三章，另有第一版与第二版序言及附录，全书共二十二万字。三位作者指出：该书主要围绕四个要素而展开：其一，谁主持审判；其二，审判谁；其三，指控什么罪名；其四，审判依据什么法律。一国何以能审判另一国，二次世界大战带来之影响无疑难以尽数，可谓今之一切皆与其有关。

余在东欧诸国旅行一周后，自奥地利音乐天才莫扎特之故乡萨尔茨堡出发，一路向北前往法兰克福。此一去途经千年古城纽伦堡，遂欣然入此城浏览一番，寻访当年纽伦堡审判之历史印痕。

是日阳光灿烂，白云飘逸，此乃欧洲之日常标配。之前曾两次路过纽伦堡，然皆缘分未至，擦肩而过。今初入纽伦堡，亲眼目睹这座中世纪多位德意志皇帝诞生与居住之城，直觉厚重古朴之历史气息扑面而来也。

纽伦堡隶属巴伐利亚州（拜仁州），位于慕尼黑西北佩格尼茨河畔小盆地中，为巴伐利亚州第二大城市，人口50余万，仅次于州首府慕尼黑，乃世界著名大型科技企业集团西门子公司（Siemens）之诞生地。

德国历史上之第一帝国，乃962~1806年之“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纽伦堡始建于1050年，迄今已近千年。第一帝国时期，纽伦堡为“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直辖统治中心城市之一，其政治经济地位素来显赫。因纽伦堡之特殊历史地位，上世纪三十年代，纳粹党欲借纽伦堡之悠久历史传统，为其抹上一层虚伪之金色。希特勒遂将纽伦堡确定为纳粹党一年一度之党代会固定会址，自1933年～1939年每年一次，每次一周，五十万纳粹党员从全德各地来纽伦堡参会，连续召开七届而无间断也。

此即纽伦堡纳粹党集会中心（DocumentationCenter Nazi PartyRally Grounds），其所在之国会大厅，为当年纳粹党年度集会场地六大建筑之一，外形仿罗马圆形大竞技场，位于纽伦堡拜仁大街（bayernstrae）。1935年在此通过了反犹之纽伦堡法案，导致其后对犹太人之血腥种族屠杀，令纽伦堡扮演极不光彩之角色。对此，何勤华教授等作者在书中简要介绍：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的组成，被指控之纳粹首要战犯及纳粹组织，被指控之四项罪名（包括共谋罪、破坏和平罪、战争罪和违反人道罪），及这些罪名之法律根据。

纳粹党全称为：民族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1921年6月29日，阿道夫·希特勒任党首，开始宣扬纳粹主义、反共产主义、反犹主义。1945年5月，德国在二战中战败，盟国管制理事会将纳粹党解散并宣布其为非法，其领导者被逮捕并在纽伦堡审判上被宣判犯有危害人类罪，纳粹党遂寿终正寝矣。

战后，纽伦堡人民并未掩埋或忘记那段黑历史，反而通过博物馆档案资料、教堂老照片及人权大道（Straße der Menschenrechte）等各种方式反思战争，倡导和平。此处建筑即为纽伦堡纳粹党集会场地档案中心，座落于纽伦堡南郊之都茨恩特泰西湖畔。

纽伦堡在希特勒德国时代可谓睥睨天下，风光无限。然物极必反，由此令该城在1940～1945年盟军大轰炸中，沦为英美盟军空军之重点轰炸对象。极具中世纪古风之老城区遂被夷为平地，纽伦堡几被全部摧毁，其城市损毁程度仅次于德累斯顿。虽经战后重建，亦难复当年风采矣。

在阿勒尔斯伯格尔大街（AIlersberger strae）旁，有蒙古包型状之建筑，此乃德国各大城市之标配--中央火车站（hauptbanhof）。观其蓝色网罩，可知纽伦堡火车站正在维修。纽伦堡有两座姊妹城市：菲尔特与埃尔朗根。自菲尔特至纽伦堡之铁路，乃德国历史上第一段铁路，于1835年建成，由此翻开德国工业化篇章，遂成德国工业化之起点也。此铁路晚于世界上第一条铁路--1825年英国斯托克顿到达林顿铁路10年，而吾国则于1909年建成首条铁路--京张铁路。

二战结束后，世界举行过两个最大之审判：西方对纳粹德国之纽伦堡审判；东方对日本军国主义之东京审判。前者因审判彻底，纳粹党被彻底清算，德国遂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融入世界大家庭并受到尊重；后者却因美国一己之私，审判并不彻底，日本军国主义并未得到彻底清算与根除，今大有死灰复燃之势，长期与周边国家冲突不断，乃世界之一大隐患。

此建筑为纽伦堡市政厅（Rathaus Nuremberg），德国著名童话作家霍夫曼之童话故事《胡桃夹子与老鼠王》，即发生于圣诞夜之纽伦堡市政厅，此故事经俄罗斯大作曲家柴科夫斯基谱写成芭蕾舞剧《胡桃夹子》，一炮而红，迅即名扬天下矣。今米国西方因俄乌冲突而对俄实施全面制裁，包括经济、金融、能源、贸易，以及音乐、绘画、舞蹈、运动，乃至树木、猫、狗等，柴科夫斯基亦未能幸免。如此啼笑皆非，不亦悲乎！敢问此书作者，若凭国际法，当如何定性此类行为耶？

纽伦堡不仅历史悠久，经济发达，且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数百年来，此城诞生出巴洛克音乐家约翰·帕赫贝尔；天才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联邦德国前经济部长、前首相、“社会市场经济之父”路德维希·艾哈德；美国尼克松政府之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博士，因其为犹太裔，彼时为逃避纳粹迫害举家前往美国焉。

佩格尼茨河之河水清澄碧透，水面如镜，天鹅野鸭等，或潜水或巡游，或河畔闭目养神，悠然无事。小河两岸青山森林古堡小镇，无数倩影倒映河中，美仑美奂矣。此河流经纽伦堡，曲折迂迴贯穿整个市区，令千年之古城凭添碧水秀色与无限活力焉。

佩格尼茨河（Pegnitz）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境内，其得名于发源地佩格尼茨，最终在菲尔特与雷德尼茨河汇流形成雷格尼茨河，全长115公里。佩格尼茨河依次流经佩格尼茨、黑尔斯布鲁克、佩格尼茨河畔劳夫、佩格尼茨河畔勒滕巴赫、纽伦堡与菲尔特。此河虽非大河，然其沿河两岸却带来诸多故事也。

倘佯于佩格尼茨河边，必带给游人诸多惊喜，有河流穿越之城市，总能令人倍感温馨，一如锦江之于蓉城。小桥流水、廊桥古堡，此景非为吾国江南水乡或天府之国，却为远在万里外之纽伦堡。河上每隔数十或百余米便有桥，或仅人行，或人车皆行，甚为便利焉。余沿河畔步行数百米，怪其如此美妙之水面，何无舟船乎？

大街旁一广场上，置有外观呈圆饼型之城市雕塑，余才疏学浅，细看多时亦未解其意也。

此大厦外墙颜色深暗颇显沧桑，其内即为著名“纽伦堡审判”之所在也。作者写道：纽伦堡大审判于1945年10月20日开始，费时216天，整个审理过程与记录均用英、法、德、俄4种语言。不久前，此处新建起一座新闻纪录片中心。为此，纽伦堡获联合国科教文组织颁发之人权教育奖。

审判大厦一侧墙上挂有三块小牌子：纽伦堡记者俱乐部、德国教育学会计时学分会、纽伦堡市教育研究会。

入大厦内部，经空阔之拱顶大厅，抵达该厅，此时厅内杳无声息，然此即当年之纽伦堡审判大厅。作者写道：美苏英法四国各一名法官与一名预备法官组成国际军事法庭 ，对纳粹德国首要战犯进行统一审判 。经216次开庭审判，法庭最终宣布判处戈林等12人绞刑；赫斯等3人无期徒刑；席腊赫等2人20年徒刑；纽赖特15年徒刑；邓尼茨10年徒刑；帕彭等3人无罪释放；党卫队、纳粹党冲锋队等7个组织宣判为犯罪组织。至此，纽伦堡审判划上了句号，纳粹德国被终极清算。若言希特勒之梦想帝国让纽伦堡臭名昭著，则当年审判纳粹战犯之第600号法庭却又让此城市名垂青史焉。

走出审判大厅，漫步于纽伦堡街头，其市中心源于14世纪之保卫城墙，此城墙长达五公里，筑有4个主要关口及80个防御城。市内狭窄小街道上，皆为中世纪之桁架木屋，离皇帝堡不远之广场上有商店、博物馆、咖啡厅与餐厅等，此亦为当年皇帝乐于光顾与享受之地也。

独自穿行于纽伦堡老城街巷之中，向纽伦堡大学行进。满目古城墙、城堡、房屋建筑等中世纪遗迹比比皆是，厚重之历史沧桑感，产生強大幅射感染焉。

此建筑为弗里德里希-亚历山大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FAU），乃德国一座历史悠久之大学。此校有两个校区：埃尔朗根与纽伦堡。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于1743年始建于拜罗伊特，后迁至埃尔朗根。1972年位于纽伦堡之经济及教育学院并入大学，遂成巴伐利亚州第二大国立综合性大学。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名字来源于大学创始人勃兰登堡-拜罗伊特侯爵弗里德里希及其资助人勃兰登堡-安斯巴赫侯爵克里斯蒂安·弗雷德里克·查尔斯·亚历山大。

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一直被公认为德国最杰出之研究型大学之一，建校至今270多年来，凭其高质量、多领域之研究得到国内外认可。该校培养出一名联邦总理路德维希·艾哈德，四人获诺贝尔奖。物理学家欧姆定律发现人欧姆及有机化学之父李比希等都曾于该校就读。

行至纽伦堡大市场东侧，纽伦堡圣母教堂巍然展现。此教堂建于1352年，这座哥特式建筑今为天主教堂。每天中午12点圣母教堂鸣钟时，均会出现7个小人围着查理四世载歌载舞绕行3圈，象征德意志之7位选帝侯。故每临近午时，皆有人群聚集在广场上，仰头等待教堂钟响，此景恰似布拉格老广场上之传奇天文学钟楼也。

继续穿越若干小巷，终至此圆柱形建筑，即纽伦堡著名之中世纪建筑--皇帝堡(Kaiserburg)，此乃纽伦堡全城首要之标志性建筑。其源于14世纪之保卫城墙，在纽伦堡所有建筑中可谓鹤立鸡群，独树一帜也。

皇帝堡为纽伦堡最具标志性之中世纪建筑，位于老城最北端。因历任皇帝皆曾在此住过，故得名。此堡主要看点为城堡主体、辛威尔塔（堡顶之塔），堡内有一博物馆( Kaiserburg Museum)，详述该城堡之历史焉。另有一深井，其井深超过塔高，井口直径逾两米，上有钢筋防护网，中部有一烛台，长期点燃有四根白色蜡烛。

立于皇帝堡正门外之观景平台，凭栏远眺，风和日丽之蓝天白云下，纽伦堡老城风光悉数奔来眼底焉。据悉每年五月中旬，纽伦堡皆举办蓝色之夜，古堡在蓝色灯光下显得浪漫而神秘；尤在冬日雪后，恍若一片童话世界也。

下得塔来正欲与皇帝堡自拍合影，此时路旁一位名唤皮特·克鲁兹之德国大叔，主动热情为余拍下此以皇帝堡为背景之照片，当面dank，心存感激焉。

邻近皇帝堡脚下，此建筑即为丢勒故居，建于1420年。丢勒自1509年起直至1520年去世，皆生活与工作在此。故居为独栋建筑，高四层，下半部分砂岩材料之外墙，上面两层为德国传统之红色半木状结构，即桁架结构木屋。每至夏天，每个窗台皆花团锦簇焉。

阿尔布雷希特·丢勒为文艺复兴时期，德国最伟大画家之一，其画风以细致与写实而著称。造于1420年之木框式房子，为丢勒之住所与画室。于此可窥见五百年前生活风貌与丢勒之创作环境。故居门口这只硕大之铜兔，出自丢勒一副著名之素描作品。

阿尔布雷特·丢勒（Albrecht Dürer ，1471年—1528年），乃德国最伟大之画家与代表人物，将意大利文艺复兴思想带进德国，开创出德意志民族艺术新纪元，为德国北部文艺复兴之代表人物。其故居内宽敞整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书画满盈，充满令人敬佩之艺术元素与氛围。

此兔为丢勒1502年创作之作品，描绘极细致、准确、传神。丢勒热衷于画各种动物，尤喜画牛、羊、兔、鹿等。其故居大门外之铜质巨兔，即按丢勒一幅兔子素描画而制作。

此画乃丢勒名作《亚当与夏娃》，创作于1507年(209 X 81厘米，原作藏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此处所挂为复制品)，画家将亚当与夏娃分画于两块竖板上，人体占满画面，成独立两幅男女裸体像之油画杰作。夏娃动势极优美，其左手摘树上被禁之“罪恶之果”，右手扶树枝上(枝上标签为画家署名)，双脚似在行走，姿态婀娜，彰显女性妩媚。眼睛转向右侧，头部略倾斜，故右肩稍低垂，全身美丽扭动，洋溢出青春活力与美感。

纽伦堡不仅城市建筑闻名于世，亦为著名运动鞋品牌“阿迪达斯”（adidas）之故乡也。1925年，距纽伦堡12英里之Herzogenaurach小村，创造出经典之三条线标志。阿道夫•阿迪•达勒斯与其兄鲁道夫共创达勒斯兄弟运动鞋厂，自此，阿迪达斯诞生矣。发展至今，遂成运动鞋供应商世界排名第二之厂家。因有悠久之玩具制造历史，故此城还被称为“世界玩具之都”。

由此教堂及其钟楼之外型可知，此乃近年新建之教堂，迥异于传统之哥特式或巴洛克式建筑，此教堂及其钟楼彰显出21世纪之创新建筑特色焉。入教堂做极简浏览，果然内如其外，风格皆简约而现代。今日天公不肯作美，来时之艳阳天竟很快变脸，不得不与纽伦堡暂别矣。

作别纽伦堡，古城墙与城堡在渐行渐远中淡出视野。作者在书中从二战后审判德国战犯之过程切入，讲述处于不同法律体系四大国间之矛盾及其相互协调。并阐述国际法基本原则与本次审判对国际法之创设，认为纽伦堡审判是划时代之国际法创设与实践--它警告全世界流氓国家--有现成之法律与判例对付其罪恶。今高度发展之纽伦堡，正是80多年前经历过毁灭性轰炸与世纪大审判之城。前车之鉴，德国今应明察，切勿让纽伦堡之类悲剧重演。

二战后近八十年来，对战争罪犯之审判基本均在纽伦堡审判框架下进行。此乃《纽伦堡审判》一书揭示之伟大意义。余观今之世界，数十年来烽火狼烟，危机四伏。在此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又有谁、凭何物足以令无节制、无节操在全世界遍地点火发动战争、颠覆政权屠戮人民之恶魔国家，接受国际法之审判与清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