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军营往事：连队的澡堂

唐明兵

（系笔者1969年12月刚到军营时的照片）

1975年4月前，我所服役的原南京军区守备第一团的所属分队驻守于江苏射阳县的沿海一线。1960年左右，上级后勤部门就为海防线上各守备营的所属连队配套了一所浴室。因浴室没有淋浴装置，我则称之为澡堂。各连队的澡堂伴随着一代代老兵们服役了近20个春秋。我团换防后，澡堂又为接防部队的官兵效劳了十余载，直至部队撤编才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连队的澡堂虽不算很大，建筑面积也就几十平方米，但在那个年代已算是很不错的生活设施了。我刚参军时的盐城军分区机关都没有浴室，从首长到士兵都是到距驻地不远处的地委招待所浴室花一毛钱买张澡票洗浴。而在那个年代，给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的海防连队配套的澡室，应该说是代表了我军提高海边防官兵生活条件的一段历史，也是经济困难时期国家加强国防建设的产物、是上级机关和首长对海防战士生活关怀的印记。

我们守备二连的澡堂，建在连队南营区炊事班宿舍的西侧，外形与连队青灰色营房形成一体，同样显得端庄、整洁、大方，既方便了冬季百十人的泡澡解乏，又见证了革命军人不畏艰苦守海防的情怀。

二连的澡堂座北朝南，进门左拐向右是一间南北走向的更衣室，更衣室到底右拐进门则是浴池。澡堂墻外有一水泥台阶，台阶高处有一水泥混凝土水槽通入室内浴池，供人挑水倒入水槽流至浴池。澡堂门旁有一烧火间，炉膛上方即是浴池铁锅，铁锅里澡水被碳火逐步烧热后缓绥循环流向大池。

在那个年代，军队崇尚艰苦奋斗、勤俭节约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所以连队的澡堂只有在秋季天气转凉时，才每两周开放一次，至次年的春末气候转热时关闭停用。于夏季，连队有游泳训练任务，游泳训练也就洗了澡。没有游泳训练任务时，战友们也习惯于每天在河里或露天用脸盆洗把冷水澡。

澡堂夏季不开放热水浴，这不仅仅是我们守备连队这样，就连城市驻军夏天大多洗的都是冷水澡。记得我1970年在省军区教导大队学习时，夏天虽向学员们定期开放浴室，但也只供应凉水洗淋浴。为了艰苦朴素和勤俭节约，教导大队唯一的共用大浴室，于天气转凉时，每周也只开放两次，洗澡时间为女学员周六、男学员周日。我们二连移防至瑞安县城期间，夏季严重缺水，伙房后面小院的一口水井只有浅浅的泥浆水，每天需从几公里外用水桶车拉回山泉水食用。为此，我们每天只能从水井里打一盆泥浆水进行沉淀，取盆里清水早晨洗漱、傍晚冲凉。浙江南部沿海冬季的天气不是太冷，我们移防那里后所驻过的城镇、营区都没有浴室，而我连的一个小分队驻守的齿头岛却有一间澡堂。我于东海前线的一年，冬天还是在齿头岛、团部的驻地矾矿和118医院洗过几次屈指可数的热水澡。

我们二连澡堂的烧水和卫生打扫，由各排轮流值日，顺序是从北营区的各排宿舍由西往东排班，由值日排先行洗澡，然后按值日排班的顺序依次通知洗澡。遵守洗澡顺序的过程，也是检验一名军人组织纪律性的过程。从没一人会提前洗澡，即使有“特权”的连首长，基本都是在最后洗澡。

我曾多次参与澡堂的值日，值日的那个星期天早晨，我们几名战友早早起床，有的去井台挑水注入浴池，有的打扫澡堂卫生，有的引火烧水，忙得不亦乐乎。下午水温达到要求时，值日排战友先行享受热水泡澡的快乐。全连洗浴过程中，我们得几次给澡水加温，晚间还得负责将澡水放尽，并须将浴池、更衣室、烧火间打扫干净，至此才圆满完成值日任务。

连队澡堂是战友们洗浴的地方，也是战友们争做好事、相互帮助和谈笑风声的场所。有的主动帮助战友搓背，有的主动帮助战友打肥皂，有的主动帮助战友递衣送物。战士们大多才20岁左右，性格活泼开朗，洗澡过程中难免会说点俏皮话开心取乐。平时战友间有点不愉快的事，通过搓背、池中交流沟通也会使一时的隔阂烟消云散。

说起部队战友间在洗澡时顽皮、开玩笑，干部们也是这样，他们在日常管理和训练中非常严肃，而在工作之余却非常和蔼，偶尔也会在玩笑中与部下打成一片、活跃气氛。记得上级机关的一位参谋，有一年冬季在我们二连驻点指导训练，他平常说话比较幽默，一次洗澡时，他对我说他有一次帮助某首长搓背时，见首长后背上有不少疤点，于是同首长开玩笑说“首长，你身上怎么也有那么多麻子？”首长一点也没生气，回了一句“小兔仔子！”这位首长年幼时患过天花，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功臣，传说他是抗日战争时期被沂蒙山区的其中一位红嫂救活的负了伤的八路军排长。这位首长在官兵中威望很高，他也非常爱兵。

由于连队的澡堂不是很大，大部分战友洗完澡后，澡水已比较浑浊，后序洗澡的战友却没有任何怨言，常挂口边的一句话是：脏水不脏人。那时那条件那习惯，确实造就了一批批军人们吃苦耐劳、顾全大局、甘于奉献的高贵品质。

每年春节，连队会有家属来队探亲，条件所限，不可能为几名女同志单独再烧一池热水，那么继全体战友洗完后，来队家属就成为这池澡水的最后一批浴客。值日的战士们把战友们洗过的澡水再次烧得热热的，还顽皮地对家属们调侃说：嫂子，是童男子们洗过的澡水，放心地洗吧！”军嫂们在“脏水不脏人”的说法下，拎着热水瓶和衣物进入澡堂，同样洗得那么开心。因为她们理解连队那时的艰苦条件，澡堂里不时传出阵陈欢快的歌声和笑语。

现如今，祖国繁荣昌盛，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日益提升，物质匮乏时代的生活方式早已被新时代优越的生活条件所取代。先进的洗浴设备早已进入了寻常百姓家，相信那个年代老兵们的艰苦朴素精神将会不断得到传承和发扬。

2022年5月1日

（该图为原二连浴室，已成为养鸭场用房。系笔者2017年10月重返老营地时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