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卧车厢五

如愚

硬卧车厢

五

南昌站台上的兴奋，给烦闷的硬卧车厢带来了相当持续的愉悦，连列车都觉得轻快了许多，敲击着进行曲的节奏一路奔驰，不久便经韶关入粤。蓦地，一丝难以言状的滋味浮上心头。昨日始塞外，今日过岭表，这一北一南，又是在时空上的何等穿越？

中国，国之中，这个古老意义上的国家概念，以华夏文明为源头，以黄河流域为原点， 视居天下之中。四方者，东临大海，西多大漠。而南北虽有广袤的土地和秀美的山川，却久被蔑之为“殊荒”。其原由，当有空间上的客观因素，更是意识形态上的偏颇。如五岭之南，多肥田沃土，雨水充沛，虽夏有酷热，若以四季论，人居不知要强于中原之西北多少倍。但久以“蛮夷”谓，向为古人轻。

唐人宋之问有诗“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题大庾岭北驿》）农历十月，岭南的气候应当是相当不错，但雁之却步，我行为何未已？心中的怨恨及对粤地的排斥溢于言表。宋人苏轼要比之豁达和洒脱许多，謫在惠州，有诗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支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食荔支二首》）看，适宜的气候，新鲜美味的水果，似乎满纸愉悦，但还是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丝丝愁怅。唉，“禁烟不到粤人国”（宋·赵鼎《寒食书事》），礼仪的缺失，让士人大有 “绿水青山枉自多”（毛泽东《送瘟神》）的感叹，望而却步。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就连更适人居的长江流域，孔子著《春秋》，故将吴、楚排之在外，缘于其“不行先王之道”耳。

莫急，世道之变换，如白驹过隙。先有领袖以“共和国长子”美誉的关东几番浮沉，后有伟人更兴国之法，于南海圈之一僻壤，四方能者纷至沓来，无几，成举世之大都。若有人询之，则刻意抹去广东省属，自诩曰“深圳人”而为荣。深圳成区面积仅近千平方公里，为中国第一全部人口城镇化城市。达一千三百余万。与之齐名的北、上、广之广东省会广州相较，城区常住人口相近，市区面积却仅为其三分之一，人口密度之大显而易见，虽现有八条地铁，近千条公交，但公共交通仍然相当拥挤。

不知从何时起，有”好事”者忽然心生关爱长者之念，倡导公共交通为之提供减免优惠，一时蔚然成风。但各地多以本地人为限，让人颇感狭隘。然不久，又有人对此善政“深恶痛绝”，纷纷加以遏制。如北京便取消地铁优惠，如上海则以少量现金补贴以代之。唯深圳仍畅行无阻，且以天下同，无论身属何地，皆以共和国身份证为凭，年过花甲，一概以“年长者”敬请免费乘坐。看来发展确为道理之“硬”，但更当硬在不忘初心, 硬在道德之弘扬，理念之恪守。几千年的古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历尽千辛万苦，终在“蛮夷”落地。不知衡阳之雁，可思再南迁否？想当年，孔老夫子痛心疾首：“道不行乘桴浮海上”，如先师有知，莫若越梅岭，过韶关，驱驾鹏城。

入粤书怀

塞北行从始，

岭南兴转稠。

莫言鸿雁止，

正待健儿游。

策失“穷过渡”，

民欣富得求。

嗟夫圣人在，

盛世著《春秋》。

歌遍中华——琼岛椰风

如愚诗集•海南游节选

2017年3月初稿，2022年4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