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碓窑子（石臼）

慧风丽雨

　　最近可能是真的老了，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起一些陈年旧事。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县城东十公里以外的小村庄里度过的，那时候父亲在灵璧县一所中学任教，母亲则是一名乡村教师。当时家里的生活条件与村里的同龄小伙伴相比虽略胜一筹，但我却极羡慕儿时的玩伴玲，玲的家中不仅有承载了我们太多童年美好回忆的房前屋后的那片果园及洋芋林，还有碓窑子、小抓钩这些我儿时渴望拥有又无法拥有的东西。记忆中我从未对母亲提起过，也许我的母亲至今也不知道我心中的秘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对它们情有独钟，至今想起来仍不能自拔。

那时的村里没有商店没有集市更没有超市，记忆中母亲会在村里的代销店买些油盐酱醋及一些生活用品，我们有时也会随母亲前去，母亲亦会花上一毛两毛钱为我们买几块黑色的糖块或者蜜枣，蜜枣用一张发黄的纸包着，味道好极了。那时的食盐又黑又粗，非常的大颗，一点也不像现在的白又细的精盐。盐买回来后，母亲便会去玲家，用碓窑子把粗盐捣碎了放在盐罐子里方便做饭时使用。我家与玲家关系极好，母亲一边干着活，一边和玲的母亲拉着家常，随着碓头和碓窑有节奏的撞击声，粗盐被捣碎后，比原来白了很多，貌似也干净了很多。这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的动作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不仅需要力气，又要求力道均衡，有时我们也会因为新鲜感要求捣上一会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几下而已，因为不一会手臂就会觉得又酸又麻。

　　每年小麦成熟时，便是吃麦仁最好的时节。母亲搲上几斤小麦，用少许清水搅拌均匀，不用太干也不能太湿，让水把小麦表皮充分滋润，再停上大概半个小时。“咚咚，咚咚”，随着碓头的起起落落，一层毛茸茸的麦麸浮在麦仁上，碓窑子里的麦子逐渐的有点白了，最后扒出来放在簸箕里，左颠两下，右颠两下，扬出了麦麸只剩下了白白的麦仁。时至今日，碓头撞击碓窑子的声音如天籁之音般留存在我的记忆中，麦仁汤的麦香味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忘怀。

　 再后来，随着父亲调回了砀中，全家也随之搬到了砀城。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在家里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碓窑子，我不由的惊喜万分。询问母亲后得知，原来母亲在借用邻居伟家的碓窑子时，不小心弄成了两半，母亲只好托李庄的大姑父，让人从南山花25块钱买回来了一个还给人家。记得当时父亲对母亲似乎略有责怪：你可真行，还真没有听说能把碓窑子捣成两半的。现在想来以前在村里碓窑子一般都是放在院子里的土垃地上，松软的土地会对碓头向下的冲击力起到一定的减震作用；现在到了城里，在水泥地面上，一旦力度方向把控不好，就有可能会翻车。

　　随着岁月的流逝，长大、结婚、生子。婆婆的家在火车站西两公里，是一个大大的院子。第一次去婆婆家，在厨房门口靠近楼梯的地方，我就惊喜地发现有一个有年头的碓窑子。记得老公经常用它来砸核桃且力度掌握的那是非常之好，既能把核桃砸烂而又不会伤及核桃仁。婆婆亦经常用碓窑子给我们做韭菜花酱、芝麻盐等各种各样的美食，婆婆的好友兼邻居小燕奶奶、红卫妈妈也时常到我们家借用碓窑子，婆婆一边与她们说着知心的话儿，一边在院子里逗着我家牧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可好景不长，在牧儿一岁多的时候，婆婆突发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随着新婆婆的进门，公公和新婆婆搬进了城里的新房子，整个大院子顿时失去了往日的人气而日渐萧条。风吹、日晒、雨淋，碓窑子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连碓头的木把也生了蛀虫并且与碓头身首异处。看到落叶满地衰败的大院子，又想起了我那勤劳善良忙碌半生的婆婆，心中不禁难过不已。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老公帮我把碓窑子暂时寄放到了父母家的小院中，虽然我父母也不是特别的理解。终于在去年我家从楼上搬到了一楼有了自己的小院之后，碓窑子也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家，找到了懂它适合它的新的主人。

　　虽说现在有了破壁机、磨粉机，商场超市里的东西也应有尽有，碓窑子离我们的生活也愈来愈远，但是每次看到它内敛含蓄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时光的味道，朴素而静美，欣慰、踏实、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知不觉它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个念想，一份喜爱，一份情结，以及对逝去亲人的一份思念！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碓窑子情结慢慢的有了新的认识。那些年深日久的味道，之所以在心中久久萦绕不去，可能是那些怀旧情结的美好与伤感，成为了一种缓冲、补足和稀释，软化了现实生活中的某种坚硬粗糙，或是对往日生活的留恋和对美好人心、人性及简单生活的渴望！

　　后记：在我们老家直至现在，碓窑里加工东西叫que，查遍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未发现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