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动物世界》

哑蝉

作者/摄影：徐华亮

　　以前听熊一样的赵先生讲动物世界熊的故事，最近爱跑到农村呆，在这里看到的动物世界，没有赵先生讲的兽性大发，没有薛之谦唱的相爱相杀，没有动物园里的慵懒退化，也没有童话书里的装萌卖傻，只是慨叹自己在城里白活了几十年，现在才知道农村有着更接近生命真相的说明书。

第一回 凤凰男引吭开天地

  骚鸡公遭妒丧墙围

主人养了八只生蛋的鸡婆，黄鼠狼咬死一只，剩下七只。后来，主人去赶场，带回来一只鸡公。

鸡公红冠，羽毛鲜亮，初到，鸡婆们一阵潮动，咯咯咯欢快示好。美目之下，鸡公即刻忘了菜市场上被捆卧鸡屎的屈辱，又昂起了鸡脖，挺起了鸡胸。

鸡公勤勉，每日清晨，鸡公都会吼上一嗓，青藏高原那种高音。人听见了，就醒了，天听见了，就亮了。

鸡公喜欢这种吓散黑暗喊醒世界的感觉，天地昏昏唯其昭昭，没有它，宇宙还一片混沌迷蒙。

鸡公强健，从来不走大门，不是不想走，而是觉得走大门太普通，它决定扇动翅膀，像凤凰一样从院墙飞进飞出。其实每一个凤凰男，都曾有一个开屏或飞天的梦想。鸡公风度翩翩，不爱和自家鸡婆抢食，而是经常飞出去，到邻居杜家吃谷子，又顺便和人家的鸡婆座谈，引得两家鸡婆约架争宠。杜家老头很生气，来找主人告状。回数多了，主人就厌了。那天刚好来了贵客，就动了可怕的心思。

看着拎着刀迫近的主人，鸡公瞬间感到了杀气，又绽开翅膀扑过院墙，被埋伏在墙外的杜老头一把揪住。可耻啊！勾结啊！谋害天地之神啊！

鸡公眼前一暗，怒吼着：杀鸡不过瓢羹大的疤，二年后我又是一枚好蛋。挣扎中又突然感到后悔，那最后的一跃，好像没太注意风度。

韦小宝骚鸡公被害，自家和邻居家的鸡婆哭闹成一片，停止生蛋集体抗议……

后来，主人又拎回来一只小鸡公，气质不行，高音也不行，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呆在一起，也没啥意思，鸡婆们依然怀念骚鸡公。但听说主人家又要来客人，放话说谁不下蛋就宰谁，鸡婆们又开始争着下蛋。

第二回 诡主人智破生死局

  花犀鸭裸露在狼群

有一只犀鸭，鸭群中，地位最高，鸭儿们觉得它鼻子最红，就选它当了老大。

红鼻子犀鸭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守得很辛苦。因为它一直想把自己如何聪明告诉别人，但是又怕走漏风声。

主人清理鱼塘，塘底捡到十几个鸭蛋，也不知水里泡了多久。外表依然完好，敲开看，都泡臭了。

主人生气啊，怪不得最近捡的蛋少了，你们为啥要生在水里？想亲自泡咸鸭蛋么？

这情况很奇怪，于是主人开始注意这群鸭子的动静，发现最可疑的正是花犀鸭，走路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看人的眼神闪躲。主人在，就故意若无其事的踱步，主人一扭头，它就不见了。

主人天天都看抗日谍战神剧，早就想亲手捉个汉奸过瘾，于是悄悄跟踪它。

有一天，主人故意在花犀鸭面前晃了一眼，就回屋了。然后悄悄杀了个鬼子山田那种回马枪，看见花犀鸭的肥屁股在柴屋后一闪而逝。跟过去，发现了花犀鸭和藏在柴火堆里的十个鸭蛋，花犀鸭一家被捕……

这情景，让人想起电影《裸露在狼群》里，那藏在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的犹太小孩。

主人大悟，原来在池塘里下蛋是花犀鸭煽动大家干的，不过是它声东击西转移视线的私谋。

花犀鸭注意到主人没有去拿刀，庆幸自己没有像骚鸡公一样立刻挨宰，它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鼻子最红。

但自从孩子被关进了咸水坛子，花犀鸭一夜老了很多，也不想生蛋了。过了一阵，花犀鸭被主人用新泡好的酸萝卜，炖了老鸭汤。

第三回 众家犬难捱冷冬恶

 白大姐宫斗登极乐

白大姐是条狗，跟卡拉一样。

要说白大姐，就要从狗儿和旺仔说起。

狗儿是条狗，没名字，所以就叫狗儿，这跟过去农村有些人没有大名，就被叫成狗蛋差不多。不同的是，狗儿是真狗，狗蛋是真人，狗儿和狗蛋并没有血缘关系，狗是生不出蛋的，更生不出人。

狗儿在主人家时间最长，身材颀长，温文尔雅，跑起来屁颠屁颠像搞马术的赛马。午饭时，狗儿安静的躲在桌子下面，如果主人实在没想起给块骨头，狗儿最多用嘴轻轻戳戳主人的膝盖，愿给就给，不愿给拉倒，我五讲四美，只是给你个小暗示而已。

狗儿最喜欢吃馒头，实在吃不下了，就叼了跑去沙堆里，用嘴拱个坑，再埋起来。后来，沙和馒头，被用来搅水泥修了路。其实，狗的想法和我们差不多，只不过冰箱不是我们用嘴拱开的……

有一天狗儿正不紧不慢的啃馒头，一只瘦弱的流浪狗怯怯的跑过来，脏兮兮的白毛，还瘸了一只后腿，穷困潦倒得一塌糊涂。狗儿很大度的把狗碗让给了流浪狗，在一旁同情的看着流浪狗狼吞虎咽。狗儿的善良唤醒了主人的善良，决定收留这只白狗，说，这只白狗看起来比狗儿大，狗儿该喊白大姐。

前年冬天的一天，狗儿没有回来。

主人后悔啊，冬天是吃狗肉的季节，农村也有专门打狗吃肉的人，为啥我就不拴着呢？

优雅的狗儿被不优雅的狗蛋弄去炖了汤，白大姐顺位坐了正。白大姐开始注意形象，腿不瘸了，白毛也舔得格外干净。

旺仔是条狗，是主人的亲戚后来在路边捡回来小奶狗，肥肥胖胖圆滚滚的身材，像个馒头。说到馒头，主人又想起了狗儿，和狗儿爱吃的旺仔小馒头，那这只狗，那就叫旺仔吧。

旺仔是只呆萌天真的小土狗，没有狗儿的涵养，也不如白大姐世故，只是喜欢顽皮。旺仔来了后，白大姐就被栓在了柴屋窗户的铁栏杆上，白大姐咬碎狗牙往狗肚子里吞，眼巴巴看着旺仔东跑西颠，嫉妒落寞少了胃口。

话说鸡狗不到头，白马犯青牛。旺仔追鸡，用行为艺术诠释了鸡飞狗跳这个成语的含义。鸡婆们失去骚鸡公保护，自然活得紧张。有一次旺仔打埋伏，猛窜到一只鸡背上，硬生生叨下一嘴鸡毛，连带扯下一块鸡皮，白大姐看见了，觉得机会来了，汪汪大叫，旺仔杀人了！救命啊！把主人招来了。

主人用篾片儿揍了旺仔一顿，又给它套了一个铁嘴套，啃大块点的骨头都张不开嘴，只能用舌头舔。旺仔在白大姐和鸡婆们面前丢了脸面，恹恹夹起了尾巴。这几天，白大姐胃口好了很多。

可怜那只受伤的鸡婆，由于品相不好，后来率先被宰，提前喂了客人。旺仔没意识到自己的调皮，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法律上讲，这属于过失杀鸡罪吧。

过了段时间，主人看旺仔可怜，又把嘴套给它解了。旺仔受到了教训，就把穷凶极恶的吓鸡，改成了偶尔怡情的逗鸡。

去年冬天的一天，旺仔没有回来。

自从不追鸡了，旺仔又有了个新爱好，就是追摩托。但天真烂漫的它尚不知世间险恶，据说那些打狗的狗蛋，正是骑着摩托带着棒子寻狗，就像骑着马拿棒子乱削的土匪许大马棒一样，你追摩托，正好！再说长了一年肥肥胖胖的旺仔，已到了能炖一锅汤的年龄。

众人唏嘘，主人后悔，为啥我又不拴着呢？又联想起多年前曾关门打狗，是不是遭了报应？

此刻，被拴着的白大姐愈加容光焕发，欢快的蹦跳着，粗壮的身体扯动铁链，撞得铁栏杆哗哗作响，眼里闪出一丝异样的光。

我突然想到一个惊悚的问题，你究竟是白大姐，还是白大哥？

第四回 喵麻二巧施连环计

 顾影怜望月叹猫生

主人家闹耗子，所以抱回来一只麻二。

麻二就是猫，当地的猫大都是麻色，所以当地人爱把猫儿喊成麻二。

这只猫是邻家母猫的二姑娘，麻二这名字虽俚俗难听，但正好对上了皮色和排行。

麻二在邻家就目睹过捕杀骚鸡公的案件，对于两家的恩怨不感兴趣，如今来到新家，也没有多少好感。但对于耗子，麻二却有着莫名的好感。

麻二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吃鱼啖肉，睡主人床头，都是耗子用性命给她的赞助。因为麻二曾在沙发上陪主人看过三国空城计，听他们议论过，这个老头不进城，不是不知道那个老头在作假，而是他知道杀了那个老头，自己今后就没有在皇上面前存在的价值了。麻二觉得，主人就是皇上。

这天夜里，麻二把耗子一家堵在了墙角，一大四小五只耗子瑟瑟发抖，麻二没有犹豫，叼起一只小耗子，回头走了，大耗子也没有因悲痛而犹豫，带着剩下的三只小耗子很快逃走了。

麻二留下大耗子是为了养小耗子，也是养自己的未来，这一点，她相信大耗子也心知肚明。她望着耗子一家逃走的背影，竟浮生唇齿相依的温暖。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些道理，麻二是懂的。

麻二是一只有思想的猫。

麻二喜欢在白天睡觉，因为白天的吵闹，对于麻二是一种无关的宁静。只有到了晚上，才是自己的世界，越是沉寂的深夜，在麻二眼里越是有声有色。

主人打着呼噜，早已睡熟，蛐蛐儿和青蛙照例没完没了，有着小人物说不完的屁话。麻二却很平静，她踩着肉垫，轻轻飘过屋檐，又勾出利爪，爬上支出去的一截木桩，蹲守着一泓圆月。麻二喜欢在这里看月亮，隐隐期盼有魔法的月光给它带来一些变化，需要变些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但它也知道，自己不是狼人，也不是猫妖，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最终是不能变身的。

麻二只是想表达一种理想。

旺仔两天没有回来，主人四处寻找，麻二突然有一种躲起来的想法，主人会找自己吗？

第三天主人不找了，说旺仔肯定遇害了。麻二又有了对生命的悲悯和危机，这感觉，骚鸡公和花犀鸭被杀时曾有过。麻二此刻想了很多，猫有九条命，听说猫肉是酸的，但又觉得这点想法懦弱可耻。

夜里，麻二又捉了一只小耗子。

第五回 心机鼠计赚敌麻二

 报家仇义士终断尾

自从第二个孩子被麻二捉去请赏之后，大耗子终于下了决心。
这个想法酝酿已久。
自从麻二来了之后，自家的日子就不再太平。以前的粘鼠板、老鼠夹之类机关，早已被大耗子识破，也教会了小耗子们绕着走。自从小耗子的母亲丧身毒油渣，大耗子至今痛心懊悔，怪自己没有提醒。油渣闻起来虽然很香，但放的位置却让人生疑，你不放在冰箱里倒也罢了，为啥不放在案台上，非要放在地下转角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大耗子觉得人类欺骗了妻子的单纯，自己的智商也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就叼了些毒油渣，扔到了主人的剩菜里。又趁主人熟睡，把他的拖鞋拖去，夹在老鼠夹上。格老子，老鼠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
但可惜的是那麻二不是病猫，她虽然看起来很温和，甚至有点女性小小的忧郁感，但内心却如黑漆漆的深渊一般看不到底。
他忘不了麻二看自己的眼神，那金色的眼珠里，藏着比人类更复杂的感情：几分凶恶、几分狡黠、几分骄傲、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爱意。
大耗子觉得麻二该凶，那是天敌该有的立场，所以那几分爱意，反而让大耗子心惊肉跳，这就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猎手猎物之间的一种变态依赖。大耗子知道，他们之间的平衡默契，是靠自己孩子的性命维持的，其实猫鼠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
大耗子决定起义。
主人从池塘里钓了两条无鳞白鲫，放在厨房灶台的小盆里，准备第二天做泡椒鲫鱼。深夜，趁麻二出去看月亮了，大耗子偷偷拱歪小盆，一条受惊的鱼便从灶台蹦到了地上。大耗子咬死了鱼，并啮去大半，把残骸拖到了客厅角落的猫碗边。
第二天，麻二被主人用那根专门用来打旺仔和白大姐的叉头扫把上取下来的竹篾片儿，狠狠抽了好几下，痛得麻二嗷嗷大叫。大耗子连胡须都在笑，心里却在哭，灰儿啊胖儿啊，爹爹给你们报仇了！
当晚，大耗子又被麻二堵在了墙角，这次，麻二的眼神让它毛骨悚然，那眼神里分明只剩下了一种，那就是喷着火的凶狠。
最后，麻二又放走了大耗子，只是咬断了它的尾巴。

第六回 豁嘴鱼现身说活法

 小尾巴得偿初升天

两只无鳞白鲫失踪了。

池塘里乱成一团，这种事情，池塘里还没发生过。

池塘新建近两年，鱼们朝夕相处，彼此熟识。除了越来越多陌生的小鱼，没出过成年鱼失踪的事。

但小尾巴知道，白二哥是升天了，它亲眼看见的。

那天，小尾巴正在练吐连环泡，看见白二哥东啄一口西叮一下，在悠闲的觅食，突然水面影子一闪，白二哥就头直直朝上，猛的冲出水面，飞上天去了。从白二哥出水时犁开的缝隙里，小尾巴看见了一道蓝天，这是它第一次看见蓝天，真美啊！

小尾巴是条尾巴带点小残疾的丰鲤，它听妈妈说过，自己有个祖先曾跳出八丈高，直接跃过龙门化身为神，至此光宗耀祖流芳百世。遗憾的是，小尾巴不能像父兄一样跳跃，它的尾巴没有力气。

鱼们听了小尾巴的叙述，众议纷纷。一只豁嘴草鱼呲的笑出了声，噼噼啪啪吐出一串泡泡。

豁嘴说，白家兄弟是被人钓走了。

原来这条草鱼来自另一个池塘，那是一个农家乐，养了些鱼供游人垂钓，豁嘴不但亲眼见过好多兄弟姐妹被带走，自己也被骗拉上去过几次，只是后来又被那些人嬉笑着扔回了水里。豁嘴说，不信，你们看我的嘴巴，就是遭他们钩烂的。

但豁嘴没有说的是，其实当时好几次它都想到了去死，甚至油炸了都行，他实在受不了人类这种反复的侮辱，它至今记得那些刺耳的嬉笑。

池塘里充满了恐惧。

池塘里的居民，大都是主人养殖的，以前从来没有垂钓过，豁嘴只是过路客人在别的农家乐钓来送人，看模样丑，顺手扔到池塘里的。所以其他鱼并没有这些经历。

豁嘴成了被追捧的明星，大家反复讨教着反奸防钓的方法，于是，豁嘴添油加醋的讲了很多对各种鱼饵的经验和感悟。

小尾巴没有认真听，它的脑海里，已被那一道蓝天填满，以前它在水里看到的天空，是支离破碎的昏黄。有人说过，鱼的记忆只有八秒，放你娘的串串屁，如果只有八秒，豁嘴咋记得那么多？再说，如果真的只有八秒，小尾巴希望留下的，只是那道干净的蔚蓝。

后来，花鲢姐报信，它偷听到鸭子摆龙门阵，白家兄弟是被猫吃了。

小尾巴并不关心这些，日复一日的孤独感，就像一条解不开的烂水草，死死纠缠着它，它郁郁寡欢，不想吐泡泡，碰见别的鱼，也不再打招呼。鱼间开始传说，小尾巴抑郁了。

这一天，小尾巴正在恍恍惚惚的孑游，不远处一只半死不活的小虫，正在水中奇怪的扭曲着身体，小尾巴没什么食欲，只是懒懒的顺口一叨。

突然嘴巴一紧，上颌一阵刺痛，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它直直的往上领，两边的水破开，裂出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束光从上面照下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小尾巴兴奋的拼命摆动着尾巴，配合着这股上帝的力量，它觉得自己的尾巴从来没有如此坚定和有力。

终于，小尾巴冲破了水面。一片无垠的蓝天朝它微笑着，张开了怀抱……

真美啊！

第七回 轻软语惊醒梦中鸟

 无奈何鹩哥遭情伤

叮铃铃铃……

妹儿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去摸枕头边的手机。

眯着眼睛一看，屏幕是黑的。

死雀儿，又哄我！

妹儿一下清醒过来，抓起旁边矮桌上的柑子皮向鹩哥飞去。

鹩哥咔咔的笑着躲闪，它喜欢看妹儿为它生气的样子，这个时候，它是男主角。

鹩哥飞来这个家半年了。

半年前，它落在院子的无患子树上暂栖，看见几只鸡婆在吃谷子，旁边还有一只自顾看天的鸡公。时至农历六七月，早禾初上，农家都在忙着打谷子，鹩哥就想去尝一尝，又不好过去，看见旁边竹簸盖周围散落了一些谷粒，就扑下去叼，一不小心，碰倒了支撑簸盖的筷子，簸盖就从天上掉了下来，盖在了它头上。

是主人救了他，给它做了个木架，可能是怕它摔下去，又用精致的细链子拴在它腿上，还放了专用的饭碗和水碗。

主人教它说话，你好、吃了没、再见……开始它说不好，隔壁邻居杜老头正好来耍，说养鹩哥要把舌头剪圆才说得好话，鹩哥吓坏了，一紧张，再见！再见！主人哈哈大笑，就没剪它的舌头。杜老头失了面子，恨恨的骂了句：龟儿子！

妹儿是主人的孙女，听说刚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半年来，妹儿给它相处最多，喂它吃食，教它说话。妹儿说话声音好听，人也好看，她经常问鹩哥，“我乖不乖？””，“乖！”鹩哥回答，发自肺腑。妹儿每天都想听这句话，就把它挂到了自己房间。

鹩哥喜欢上了人类的语言，因为内容很丰富，鸟们只知道谈论找吃的问题。鹩哥跟着主人看抗日剧，也涨了不少见识。鹩哥知道了有一种叫翻译的人，鹩哥很想当人与动物之间的翻译，觉得干这个事吃得开，因为那天电视里有个胖翻译就说过，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更不要说吃你几个烂西瓜！

鹩哥聪明，能说会道，给主人涨了不少脸，鹩哥觉得自己已是人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王子，被施了魔法。自从有了这想法，它觉得妹儿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特别温柔。

上次妹儿从城里回来以后，电话就多了，经常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说半天，一听见电话铃响，就很开心。所以，鹩哥特意自学了电话铃声，这是它学得最认真的一次。

一天夜里，鹩哥发现那只没有尾巴的大耗子又出现在妹儿房间，去偷吃妹儿吃剩的牛肉味薯片。“强盗！强盗！”，鹩哥报警。大耗子轻蔑的盯着架在半空的鹩哥说，下来捉我啊！得意啥，俘虏！叛徒！

其实鹩哥也曾怀疑过那根筷子，为啥奇怪的支着簸盖，只是不愿深想，即使自己是被骗抓来的，人家待自己也不薄啊，何况还认识了妹儿。其实，鹩哥在电视里看到过很多种叛徒，他们都是坏蛋，只有自己，才是真的为情义所困，迫不得已。

妹儿要进城了，忙着收拾东西。鹩哥死死盯着妹儿的箱子，希望不要塞满。箱子里可能很黑，但是它不怕。

隔壁杜家的小外孙儿又来耍了，七八岁的小屁孩，以前经常来逗它，手脚没轻没重，上次就偷偷拔过它一根尾毛。

小屁孩又逗它说话，鹩哥没有心思理他。

此刻，妹儿好听的声音响起，姐姐以后进城了，没得空喂了，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鹩哥发现屋顶歪斜着砸了下来，一股腥腥的热血涌到了喉咙，又清晰的喷吐出来，它被自己的声音吓坏了：

龟儿子！

第八回 人间兽不识恩与仇

 黄鼠狼救人反害己

佑佑是只黄鼬。
佑佑的名字是爹取的，取谐音，又有保佑平安的意思。但这个名字，并没有给爹带来平安，爹是被杜家老五安的机关夹子逮住的，又被剥了皮，贴在墙上。爹的手臂张得很开，像要拥抱自己的样子，只是已没了温暖的血肉。
都说黄鼠狼记仇，那天夜里，佑佑的妈妈叫来了附近的二叔三叔、姑姑和姑父，一起杀进了杜家。将储粮袋子全都咬了洞，又撞入鸡舍，咬断了全部五只鸡的脖子，又在他们家放了很多臭屁。那一夜，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好一场腥风血雨。
佑佑当时还小，只记得第二天，姑姑残缺的皮贴在了爹爹旁边，那晚，她死在了同样红了眼的杜家父子锄头之下。
仇恨自此种下，有因有果。
人类与黄鼠狼，其实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关系。人们一般不惹黄鼠狼，是因为迷信，有人把它们当神，拜黄大仙。又觉得黄鼠狼充满着魅惑的妖法，据说有人和黄鼠狼对视了一眼，就疯了。但杜老五是不怕黄鼠狼的，他本来就疯扯扯的。
佑佑家族名声不好，人们传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是偏见。其实它们主要是吃田鼠，对于断尾巴那种家鼠，是麻二的势力范围，黄鼠狼一般是不打主意的。偷鸡的时候也有，但情况极其特殊，那年暴雨连连，好多地方都淹了，田鼠淹死不少，佑佑一家是躲到了树上，才躲过一劫。迫于没了食物，佑佑妈便偷了人家的一只鸡婆。
佑佑还不理解父辈的仇恨，它是个善良的孩子。
有一天，杜家的外孙儿撅着屁股，在池塘边用簸箕捞蝌蚪，脚底一滑，滚进了深水。佑佑撞见了，赶紧叫被娃儿挂在树上的会说人话的那只鹩哥叫人。但鹩哥只顾咔咔的坏笑，佑佑看不懂它的心思。
佑佑急了，赶紧跑到了杜家，杜老五正在砍柴，他看见佑佑，就提着柴刀扑了过来。佑佑朝池塘方向跑，把杜老五引到了水边。
看见外侄被淹，杜老五哇哇大叫着，扑进水里，把娃儿捞了上来。
娃儿被呛得半死，杜老五使劲拍打着娃儿的背心，佑佑也很关心娃儿的死活，就凑到附近去看。
杜老五又瞄见了佑佑，骂道，想吸人的魂儿？捡起旁边的柴刀径直砸了过来。
佑佑正盯着娃儿吐水，没注意飞来的柴刀，顿觉背上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傍晚，佑佑妈看见，佑佑小小的皮被贴在了墙上。那位置，正是爹爹留下的那片浅浅的紫色血印。
佑佑躺在了爹爹的怀里。
轰隆隆，空中响起了雷声。
又是一个晦暗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