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天方舱隔离记

银杏爷爷

我们乘坐的南航国际航班由新西兰的奥克兰起飞，在经过十小时的航行后，于2022年4月29日凌晨4时40分抵达广州白云机场。

在机场被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后，早晨八时前，我们这一百来号人被大白们分别安排上了几辆大巴，每辆车有旅客二十人左右。无论谁问去哪里？都无人回答，更不会有人搭理你。

我们上车后，看到车厢前后都有透明厚塑料布隔离。透过塑料布问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司机，他只当自己是聋子，连头也不回。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又在县道和乡道走了五十分钟，十点四十五分，我们终于抵达鹤山市（隶属江门市）一个偏远农村的方舱隔离点。

此方舱大门口外马路对面有一警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从车窗向外望，但见方舱围墙顶端都围满了铁蒺藜，一种异样感觉油然而生。

前面先到的人没有办完手续，我们的车只能在方舱大门外傻等，还不给下车。到十一点多，从离开广州机场到这个方舱大门口，我们已经三个多小时没有上厕所了。车上几位老大叔和老大妈强烈要求上厕所或撒野尿，都没能获批准。后来，司机可能也觉得过意不去了，这才用手机与方舱大院内的大白们联系，他们终于同意给我们先上厕所了。当然，全程都有大白的监督和引导。

在大院内，我们看到有六栋四层楼的方舱建筑。

经过问大白，这个方舱隶属于江门市中心医院。

十一点十分左右，我们这辆车终于被批准进入方舱大院。

我们下车时，大白们立即给我们消毒鞋底，并帮助我们卸下行李，同时消毒。

这是该方舱的接待登记室。我们在这里陆续办理入住手续。

终于不用拿数十年前的结婚证来证明我们俩是夫妻，可以两人住在一间房了。这样，我们可以减少一些开支，还能够互相关照。

4月29日中午11时24分，我们走进方舱住房，隔离就正式开始了。

这是房间内的设施：有两个1.05米X2.00米的小床；一个大立柜；一个小桌子和板凳；一台电视；卫生间。

全屋大小为：2.80米X6.00米。连主卧室、洗手间及过道，合计不到17平方米。

住客在方舱期间，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套等用品不再更换。

浴室内有毛巾和浴巾各两条，后来得知，住户在隔离期间永不更换。

每个房门口都有一个台子，方舱发给我们的各类物品都放在上面，由住客自行拿入。

第一天我们进房门后，每人发了一包生活用品：草纸、纸巾、简易拖鞋、两瓶“包装饮用水”（非矿泉水、非纯净水）、洗漱用品等。第一天还有口罩及一包湿纸巾。

以后每天发一次饮用水，洗漱用品隔一天发一次。我们是两人住在一间房，他们有时候只发了一份。

由于大家都在忙，下午13时20分，隔离点终于送上午餐了。

我预订了一碗有猪肉的面条（28元），我妻子订了一个米饭（40元）套餐。

套餐中有一小碗大米饭及鸡肉、苦味芥菜、咬不动的萝卜干及一碗茶水。

这一天实在太累了，还要经历四个小时的倒时差。吃过午餐，我们赶紧洗澡换衣服休息了。

晚饭，我们只是预订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条。因厨房弄错，在我们反复打电话催问后，直到晚上8时半才送来。

4月30日早上，我拉开窗帘向外望去。免不了触景生情，心潮澎湃，思虑万千……

此窗户只能开这么大了，要想伸个头出去，没门！

按照隔离方舱要求，我们认真阅读了贴在墙上的所有文字。

这是必须了解和规定填写的项目，首先要用手机扫二维码，接着逐项填写及确认。

进入方舱后，隔离中心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必读、必填写内容的三张打印纸。

这些都通过了扫码，纸质原件留给了我们。通过这一系列操作，我们与方舱就正式建立了隔离期间的“互动”。

按规定，从海外回国的原住民要进行“十四加七”的隔离过程。既，在规定的隔离点先集中隔离十四天，然后再居家隔离七天或搭乘飞机或高铁返抵自家所在地接受相关隔离措施。

5月4日，我们按规定通过“一码通”上报我们居家隔离申请。

我家所在的广州市越秀区某居委会答复“不同意”，理由是我家那栋住宅楼“没有独立化粪池（当然有独立化粪池）”。

经过我们多方了解，大体上了解了居委不同意我们回去居家隔离的原因：（1）他们实在太忙，很难抽出人力来鹤山那么远的隔离中心接人。（2）我们如果回家隔离，他们还要请技工在我家安装专门的监控器、报警器，还要给我家消毒，并不断给我们做核酸检查等多项工作。（3）我们居家隔离后，他们要贴出告示，会给邻居造成恐慌。（4）即便是帮助我们在居委附近找酒店住，他们也要抽出专人陪同落实。

与此同时，我们也与江门市集中隔离观察点进行电话沟通，希望能在此方舱多住一星期，但没有获得批准。

5月5日上午，我们再次与所在的广州住地居委联系，他们答应由他们与江门隔离中心联系，但经过多日仍未得到落实。

5月10日晚，我们接到方舱管理部门的统一通知，凡是准备隔离十四天后在广州白云机场搭乘飞机离开到外省市的，必须改换深圳宝安机场、珠海机场航班或广州南站高铁；凡是回广州或省内其它地方的，必须由所在地居委来接。如未能发送的旅客一律留在原地继续住满七天。收集信息截止时间是11日12时前。

我们选择“继续住七天”。当日下午获得批准。

也就是说，我们在此要住满二十一天，在本月20日（星期五）上午，可以自行离开。那时，我们凭个人的绿色“粤康码”获得行动自由。

5月12日，在我被隔离的第十三天一早，我打开自己的粤康码，它已经由绿色变为红色。经我查询，“理由”竟然是被“集中隔离人员”。

5月12日午夜23时20分，砰砰的敲门声响个不停，把我们从睡梦中吵醒。我们立即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开门探个究竟。

但见工作人员送来三个文件，分别要本人签名确认：以“开平市中心医院”卫生机构盖章的《集中隔离医学观察解除告知书》（落款日期是“2022年5月13日”）、以“开平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盖章的《集中隔离告知书》（落款日期是“2022年4月29日）、以“江门市五邑中医院疾病证明章”盖章的《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查结果报告》（无需签名。报告日期是“2022—05—12 15:57”）。

在5月13日盖印、签名的《集中隔离医学观察解除告知书》中，有七条“注意事项”。最后要本人签名确认的是“本人认可解除告知书内容，不存在十大症状”。本人签字后第二天上午细看该告知书，大体上知道他们想说些什么，除了“发热、干咳、腹泻”等表述外，并没有什么“十大症状”的文字内容。

在4月29日盖章、签名的《集中隔离告知书》中，共有六项内容。本人发现该件最后注明有“午餐和晚餐自费”字样，没有包括早餐（通常早餐费用是包括在住宿费中的）。实际上，本隔离点除了收住宿费外，还收取我们三餐的费用，这属于违规。

该告知书本应在我们住进方舱时给我们，但他们却在我们住满十四天后才给我们知晓。其用意，就不用去猜了。

这三份材料，大白递给我们催我们立即签名确认。我们在没有看的前提下，按要求签名。而后，她们用手机拍摄后就走人了。

第二天上午，我才慢慢认真品味这些纸质上的文字内容。

住进方舱后不久，我们知道这里住有从美国、澳大利亚、新加坡和我们这批从新西兰回国的同胞。大多数人在隔离十四天后就离开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个隔离点的名称为“江门市集中隔离观察点”，简称“色色基地”。

这个隔离观察点的住宿费每房每日为250元，十四天合计为3500元。住进去一星期后一次性付清。

到了第十四天上午，该方舱正式批准我们继续加七天，同时再加七天的住宿费1750元。

至于餐费，是预订一餐就在网络上交款一次。早餐为定式，通常有两种选择，每份18—20元；午、晚餐大约有四五个样式，每份28—48元。每天晚上，隔离点网络会提前出示样品，住客选择后付款预订。

按规定，隔离点三餐送餐时间是：早餐8.00—9.00；午餐11.30—12.30；晚餐5.30—6.30。

这是隔离第二天（4月30日）的早餐。

今天早餐是一小碗豆芽（只有四五条豆芽）炒河粉、一个奶黄包、一个清水煮地瓜及一小碗杂粮粥。我妻子嫌杂粮粥太稀又难喝，我就都包圆了。

这个早餐是鸡蛋、炒米粉和稀饭。米粉实在是太干、太硬了，无法下咽。至于稀饭，是可以数得出有几粒米的汤水。

这个也是早餐，要把汤倒进粉面中浸泡。

今天早餐，我的鸡蛋中间全是生水，可以倒出来，可能只有三分熟。

这个早餐是云吞，只有半碗，云吞很小，馅就更少了。我不用两分钟就吃完了。

开始几天，我还订过云吞或水饺，皆为12个超小型，连汤水在内也只是大半碗。这个塑料碗，只相当于速食面碗的三分之二大小。至于馅肉，极少，味道更是不堪言了。

今天午餐是鱼、小菜心、炖茄子及肉汤炖莲藕。

小菜心几乎都烂了芯，变了色，非常苦，不能吃。

我们订的两份午餐，其中的鱼都是一条小鱼尾，外加两块非常小的鱼肉。

所谓的莲藕肉汤，只是涮过肉的水，加上一口就能吞下去的一块超小莲藕。我妻子尝了一口，肯本就不喝汤了。

今天晚餐在5时15分就送来了。有鹅肉、小白菜、菜花及肉汤炖眉豆。

其中的鹅肉很难咬烂。至于“肉汤”，除了透明见底外，也只有四粒眉豆。

某天午餐我要了一份二十八元的猪肘肉汤面。其中有三块微型小猪肘肉，两块咬不动。

我妻子吃速食面。

这个午餐：两块鱼肉、蒜毫炒肉、炒菜心，总算有“两肉”了。那个汤，订餐时说是“黑豆炖鱼头，实际上至少稀释了五十倍水，至于黑豆和鱼头，连个渣都看不到。

在订购的套餐中，有时会有一个很小的苹果、香蕉或一小瓶饮料。

经过多日方舱隔离，我们对这里的饮食不但有了切身体验，还摸清楚了价格规律等。每次订餐，都基本上清楚了结局。

考虑到三餐都无牛奶，我们果断打开一包从新西兰带回来的奶粉，以补充营养。

这个隔离方舱有自己的网上商店，可以选中付款后，第二天会有人送到门口放到台子上。我们也从隔离点网络上多次订购了速食面（8—10元一盒）及一些零食。

隔离方舱网络商店的货物琳琅满目，其价格都比市场上同类商品贵多了。有些甚至还会断货，可见生意兴隆呀！

每间房门外，有一个垃圾桶及送餐放食品的台子。我们每天把垃圾放进塑料袋后，再放到那个垃圾桶盖上面。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走道上消毒，走廊的地面整天都是湿漉漉的。

按规定，开门探头者必须戴上口罩，但不能迈出大门。一天，我妻子试着走出房门，马上就听到广播声：“走廊里的大妈请立即回房！”看来，监控器是无处不在呀！

我们入住时就看到洗澡间下水道太脏了，我清理后有：很多头发丝、一个烟头、一块小塑料布及其它。

房间内没有抹布、笤帚、拖把等清洁工具，更不可能有工作人员来打扫卫生。二十一天的隔离时间，不搞清洁，房间卫生不堪设想。我们只能用纸巾抹桌子；我还一次次蹲着用一条毛巾来抹地板，然后再用洗浴液清洗。

刚进来时，每天都要两次被“打一枪”测体温，还要被捅鼻子一次测核酸。过了一星期，改为两天检查一次了。过了十四天后，测体温还是每天两次，但检测核酸改为三天一次了。

说真话，这些做核酸、测体温的自愿者或医务人员，服务态度都很好，工作也很认真。他们都是江门五邑各个县级市抽调来的。

在隔离期间，不断有朋友通过微信问“每天有没有放风？”“能否在院子里散散步？”“能不能与其他方舱友聊天？”“有没有活动室？”等等。

面对这些提问，这让我联想到大仲马写的世界名著《基督山伯爵》一书中的主人公，他被人诬陷，在孤岛地牢中度过了十四年。但他不气馁，不放弃出监，还努力学习。于是，我在被隔离期间，逐渐有了新的活动内容。

隔离房间能活动的空间很小，最宽处不过一米二，长度不足五米。每天，我俩除了来回走路外，还要跳跳广场舞，我也时不时地练练八段锦或广播体操。

在隔离期间，我利用手机从网络上观看了很多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的电影，算是温故知新吧。

这些电影有：《中华女儿》《党的女儿》《革命家庭》《老兵新传》《五更寒》《红霞》《战上海》等。当然，还有多部儿童故事片，多数是学校组织观看的，主要有：《红孩子》《渔岛之子》《五彩路》《马兰花》等；其中的电影插曲，我还都能记得旋律，歌词就记不全了。

看了这些电影，还能让我勾想起当年是在哪个俱乐部、哪个电影院或者哪个露天操场上看的。

最早的一部电影是1949年11月由东北电影制片厂拍摄的《中华女儿》，这是以东北抗联八女投江背景编辑的。我是在幼儿园时看的这部电影，只记得几个画面。

在三周隔离期间，我们所有人都被限制足不出户。我们唯一能见到的“活人”就是穿着防护服的大白们，但看不到他们的面孔。

有一天，透过玻璃窗忽见一只野猫跑过，我妻子立即跑到窗边，打开一条小缝，“咪咪”滴地叫个不停，还丢了两块高价薯片。但人家小猫理都不理你！

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在网络预订翌日的三餐。当我们在这里被隔离第十九天的晚上，我们发现早餐只有一种，午餐和晚餐只有两个品种，而且有一个品种还是相同的。看来，这里住的人不多了。

5月19日晚18时，大白给我们送来《解除隔离医学观察告知书》，解除隔离时间及落款时间是5月20日，医疗卫生机构盖章是“江门市中心医院”。附件是《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结果报告》，采样时间是今日中午。待等我们签名后，大白用手机拍照后就离开了。

5月20日清晨，我打开手机查看，我的“粤康码”终于变成绿色了。也就是说，我们获得了行动自由权。但按照这个方舱规定，我们必须呆到中午十二点以后才能离开。

中午十二点，江门隔离中心终于同意放我们出舱了。此前，我的弟媳妇已经开车来到这个方舱外面，在马路旁等待我们出监。

在方舱大院外的马路旁，我见到有六辆小车，同时见到与我们同时出监的舱友近十人。

经聊天，得知有外省或广东各地人，都是自己找车或租车。从此隔离点到两百公里外的广州白云机场（已经重新开通）或广州南高铁站，车费可不菲呀！

第一次见到此方舱外面的风景。

我们把行李抬到方舱大门外，陆续装上车。随着马达的启动，我们踏上回家的路程了。

小车以三四十公里的时速走了数十公里的乡间小路。

途中，我们在江门雅瑶附近的小食店午餐，然后上了高速公路。

小车进入广州市区，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不多。

下午三点前，汽车驶入我家小区，我们终于看到久别的旧居了……

回到家后，我们立即打扫卫生、洗床单、整理行李和房间等。

傍晚，我去街上购物。进所有商店及穿过某地铁站过道都要扫码，还见到附近小区检测核酸的队伍有一两百米长。

当晚九点我们才草草吃了晚饭，一个新的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