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桂阳昆曲清代戏本之考</b></p> <p class="ql-block"> 朱卫东/文</p> <p class="ql-block"> “说戏”是中国古代戏曲沿袭下来的、师授徒承的主要传承方式,“说戏”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口传心授”。“口传心授”是一种以师徒之间的“口授与耳听心记为主要手段的、以传授教习者的个人经验为主要内容的、以声音和动作的示范与模仿为主要方法的传承方式。”作为具有六百年悠久传承历史的昆曲,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受限于人的记忆、悟性、学识差异等诸多方面的因素,“口传心授”虽有师与徒之间“神形传递”及“面对面、手把手”的传承教习优势,但也有“人亡艺绝”之虞,它对戏曲艺术的有序传承和广泛传播存在着较大的限制,不利于戏曲艺术的完整保存和广为流传,于是,具有辅助功能的“文本”传承就显得很有必要。</p><p class="ql-block"> 昆曲历来“剧有定本”,且“规范森严、典型完具”,传承者们为之循章践行。据前辈专家考证,元杂剧《汉钟离度脱蓝彩和》一剧里,在表演“家班勾栏”一节中有唱段:【仙吕】【点绛唇】“俺将这古本相传,路歧体面,习行院……”这里的“古本”,后文提示就是指书会才人编的剧本。另在昆曲《宦门子弟错立身》一剧中,剧中人物完颜寿马在戏文中有提到“掌记”一词:“(生)闲话且休提,你把这时行的传奇,(旦白)看掌记,(生连唱)你从头与我再温习。”我们从该剧文本的道白唱词中可以看到,在“传奇”的演习中,承师学艺者已有了随手记录的“掌记”,有了供其“再温习”的学习方法。</p><p class="ql-block"> 这些“古本”和“掌记”是艺人伶工用于学戏、教戏的习用本(脚本),它弥补了“口传心授”传承方式的不足,保证了经验和技艺的有效传承赓续,是“口传心授”这项传承工作的文本支撑,使之大受裨益。这些极具学术价值的第一手资料,通过家族、师徒间的传播渠道,促进了戏曲的传承。时至今日,它们是我们研究古代戏曲传承和表演艺术的珍贵史料和文献,具有极其重要的戏曲史意义。</p><p class="ql-block"> 在明清时期,昆曲传播至桂阳州后,演变为“桂阳昆曲”再至今天的“湘昆”,在长达三四百年的传承历史中,文字记载和文本传承方面留存的史料非常稀缺。现存的志书和碑刻里,在文字表述上非常隐晦,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关“昆山腔”或“昆腔”的字眼(昆曲二字起用是在清末民初了),我们只能站在桂阳昆班演出题壁的基础和角度之上,从众多碑记志书中“演剧”、“演戏”、“元音”、“清音”、“雅乐”、“吴歈越吟”、“梨园传奇”的字句中,加以时代大背景来研判解读。</p><p class="ql-block"> “桂阳昆曲”在文字表述和文本上的稀缺,应囿于戏曲文化和艺人伶工历来受封建专制社会的歧视矮化和不公正对待。另有桂阳州地处偏远山区,从事戏曲的艺人伶工群体几乎都是贫苦家庭出身,受教育的机会少,传承偏重于“口传心授”而对“文本传承”的认知低、实践少的原因。另一主要原因是世事的变迁以及战乱兵燹之祸和特定历史时期的人为破坏。</p><p class="ql-block"> 据《天咫偶闻》记载:“国初最尚昆腔戏,至嘉庆中犹然。道光末,忽盛行二簧腔……其辞皆市井鄙俚,无复昆、弋之雅”。“京师自尚乱弹,昆部顿衰。”至清末民初,桂阳昆班受连年兵荒马乱或年景不好的影响,又受封建专制官府的多次打压,班社被封箱被禁演,艺人伶工相继转行或到祁剧班社搭台,“桂阳昆曲”离桂阳人渐行渐远……民国桂阳“南国社”对昆祁剧本曲谱也是“一纸难求”,何宋苏写道:“(南国社)研学期间,所需(昆祁)剧本,唯一依赖先进艺人口传,即或有一、二抄本,(也)纯系个人单方用词并非全貌,抑且鲁鱼亥豕不可卒读。以故欲求一完整可用之脚本,非经长期之搜求整理不可得”;上世纪60年代,“湘昆”建团之初,“桂阳昆曲”一代宗师谢金玉的孙子谢新武将其祖父毕生心血累积下来的五六十本(套)昆曲剧本及大量曲谱共计三担无偿地捐献给了“湘昆”剧团,却在1967年间被郴州工宣队“破四旧”时,打了纸浆;同样是在“湘昆”建团初期,程一中捐献给“湘昆”的昆曲和京剧的唱片被毁,其中一部分做成了用于现代戏的道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p><p class="ql-block"> 在对“桂阳昆曲”传承历史进行溯源和正名的考证过程中,我们抱着“沧海拾遗”的必胜信心,上下求索。收集采集“桂阳昆曲”戏班和老艺人遗留下来的包括剧本唱本类的文字史料一直是我们多年考证工作的重心和追寻的主要方向。</p><p class="ql-block"> 通过近年来的发掘考证,我们在原有集藏的基础上,收集收藏了包括清嘉庆十年的昆曲集锦《缀百裘》、明清时期的石印本《南柯记》、民国时期的器乐知识手抄本……等众多史料文献,但桂阳昆班的手写文本却一直是我们萦绕心头、难以释怀的梦。</p><p class="ql-block"> 苦心人,天不负。新春伊始,我们在桂阳惊奇地发现了一批清代桂阳昆班艺人的手抄本,有《麒麟阁》之《当锏》《下棋》《见姑》《劫杠》《三挡》《起尉》《打鞭》《闲观》《卖马》《聘秦》《追唐》 以及其它剧目中的《赠剑斩喇》《藏舟》《刺梁》《安天会》《虹霓关》等脚本,另有《五代荣》等祁剧抄件也在其中,这些弥足珍贵的史料经过专家认证,与“桂阳昆曲”传统剧目的目录进行比对,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其中这部章节不全、行当单一的《麒麟阁》剧本就是当年桂阳昆班某行当(个人)用的脚本。</p><p class="ql-block"> 经过细致考证,我们对《麒麟阁》一本来自“桂阳昆曲”戏班的依据有如下几点:(一)文本的真伪性:《麟麟阁》高22厘米,宽12.5厘米,乃古本之规制,目测即有古风迎面之感,且有淡淡的纸墨之清香。经专业手段检测,纸张为旧坊棉纸,墨凝如漆,经专家仔细辨识勘验,系老墨所写;字体遒劲,飘逸洒脱,通篇行写繁体字,笔迹疏朗有序,下笔流畅,一气呵成而无迟疑停顿、无刻意临摹仿造之嫌。经对纸张、笔墨、书写及字体的鉴定辩识,乃真品无疑;(二)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麒麟阁》在北昆、苏昆、上昆等昆曲专业院团历来只保留着其中一折或几折,上述专业院团对全剧的保留传承并不完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采集的桂阳昆班老艺人的口述回忆记录中提到,清代中后期,能以大本(全本)保留传承并上演《麒麟阁》一剧的,唯有桂阳昆班。该手抄本(《麒麟阁》)中折子戏择录较多,与“桂阳昆曲”剧目传承“三多三少”之“大本(全本)戏多而折子戏少”的特点相吻合;(三)《麒麟阁》手抄本的发现,与1957年5月,程一中先生到郴县专区嘉禾祁剧团和桂阳湘剧团调研后所作的《重视桂阳昆曲,关心老艺人生活》报告中提到的“桂阳昆曲”传统剧目《浣纱记》《藏舟》《武松杀嫂》《琴挑偷诗》《卸甲封王上寿》《打碑杀庙》《混元盒》《麒麟阁》等相互契合;(四)《五代荣》等祁剧剧目在这批珍贵文本史料中的出现,与《湖南地方剧种志》中有关历史上“桂阳昆曲”与祁剧有着紧密联系之定论相互印证,与前辈艺人和专家“昆祁合台”的理论相互佐证;(五)该《麟麟阁》文本并非对全剧全角色全行当进行记录,与早期艺人伶工仅对个人所演行当进行记录的传统习惯相吻合。</p><p class="ql-block"> 早期的戏曲文本资料的残缺和不足,历来是戏曲研究领域的一大障碍。中国戏曲的历史上,“南戏”的兴起、形成之过程,就是完全依赖于对戏曲内容古籍善本的考证。戏班艺人的手写台本(脚本),是戏曲艺人舞台实践的记录和依据,是其剧种起源、流变、传播、生息研究的重要依据,具有非同一般的历史价值。本次桂阳昆班系列手写台本的发现,对探求和深入研究“桂阳昆曲”的发生、发展、传播状况及戏曲科学研究体系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桂阳昆班《麒麟阁》等手抄本的惊艳现世,为“桂阳昆曲”的传承历史提供了又一实物佐证,它是“桂阳昆曲”传承史中极为罕见、极其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填补了目前“桂阳昆曲”艺人伶工剧目传承文本史料的空白,史料稀缺、艺术价值非凡。</p><p class="ql-block"> 希望这些保留了“桂阳昆曲”传统剧目原生态,蕴含着丰富桂阳民间舞台演出信息的昆剧台本(脚本),不仅能留下文字,更能够重返舞台,真正实现“桂阳昆曲”传统剧目的活态传承,传播展示昆曲这一高雅艺术及世界级非遗文化“与众乐乐”的社会价值。</p> <p class="ql-block">感谢郭远清老师的拍摄采集工作;感谢刘剑波老师鉴定指导;感谢雷海波老师协助整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