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行，绍兴鲁迅故居

何茂栋

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提到，他家的屋子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

少年鲁迅(图片来自网络)

鲁迅故居(周家新台门)

据史料记载，中国现代文学奠基人之一人之一的鲁迅(周树人)于1881年9月25日诞生在绍兴东昌坊口周家新台门。由于家道中落，1918年周氏族人将整座台门及后面的百草园卖给东邻富户朱阆仙。房屋易主后，朱家对其进行了拆建，所幸鲁迅家居住的这一部分未动。我们现在游览的鲁迅故居是1949年后，经多次修缮恢复的原貌。故居中的原先卖掉和送掉的家具，根据周氏兄弟的日记和相关史料的线索，多数已陆续找回摆放到原来的位置。

鲁迅卧室

在绍兴，气派的民居叫台门，就像北京的民居叫四合院。清代翟颧的《通俗编·居处》中记载：凡高大之门，时俗漫呼之曰台门，虽未尝有筑土为基之实。在绍兴能称得上台门的民居都是多开间几进深的大院，占地数千平方米。周家祖屋叫老台门，因子孙繁衍，在清嘉靖年间又购地建造新台门和过桥台门。鲁迅故居是周家新台门，前后六进。从第一进台门斗往里走，到最后2000平方米的百草园，八十多间功能不同的房间，感觉鲁迅家不是一般的富有，他们家曾经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鲁迅祖居(周家老台门)

百草园

鲁迅的祖父周福清(1838-1904年)是同治十年(1871年)辛未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相当于现在国家级文史研究院里的博士后)，散馆后，于1874年任江西金溪县知县。

光绪四年(1878年)，两江总督沈葆桢为了整饬两江吏治，一次性向皇帝参劾了十二位大小官员，周福清便是其中之一。沈葆桢对其评价是：“办事颟顸而文理尚优”，也就是办事糊涂而马虎，但文案条理性好，建议调往负责教育的岗位。

吏部接到光绪皇帝批阅转来的奏折，给出的结论是：周福清任知县已过半年，不适用知县任职半年内不称职可进行调整的规矩，但可以按先例让周福清在七品知县的位置上退休。这等于仕途刚起步就戛然而止，刚满四十岁的周福清心有不甘。经过一番运作，于光绪五年(1879年)，皇帝签批同意了周福清改为“教职”。不过周福清对此并不满意，就花钱捐了一个内阁中书的官，并在当年九月进入了内阁上班。周福清在这个岗位干了将近十四年。

历朝历代都有捐官，按爵位高低论价。刚开始是虚衔，捐官者自己在京城租房，自备马车和制服，听候差遣。到了清朝，无功名的平头百姓也可以捐，有功名的还可“用钱换肥缺”。

光绪十九年(1893年)，周福清因母去世回老家为母亲守制。

这年负责浙江乡试的主考官殷如璋的座船行至在苏州时，周福清派佣人陶阿顺前往殷如璋的座船送信，为儿子周用吉(鲁迅父亲)“嘱托关节情事”，并附一万元洋银支票。信中，他不仅为自己儿子说情，还为同乡的马家坛等五个考生托请，而这五个考生和他们的家人并不知情，周福清的打算是在事成之后，向其他五家邀功，好将送给殷如璋的银子赚回来。他在信中约定了乡试考生答题试卷中的暗号，以便让考官甄别“自己人”，给予关照。

主考官殷如璋接信后，当即将送信人扣下，交给苏州府看管、提审。此案经浙江巡抚松骏的一封奏折送上皇帝的案头，即刻就让内阁发上谕将周福清“著即行革职，查拿到案，严行审办”。由于人赃俱获，逃往上海避祸的周福清只得回到浙江投案自首，他儿子周用吉和马家坛被革去功名(其他四人因在信中没有提到具体名字，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光绪皇帝(1871-1908)

周福清到案后，经过审讯并层层上报，刑部尚书松溎向皇帝奏明，按照惯例“乡会试考官及应试举子，有交通嘱托贿买关节等弊，问实斩决”，而且按照咸丰八年科场舞弊案的成例来说周福清应该问斩。由于殷如璋并没有收受周福清的洋票，所以没有构成实际行贿“较之交通关节已成未中者，情节似有区别”，而且鉴于周福清还能主动投案，所以刑部认为应当给周福清减刑，“拟杖一百，流三千里，发往新疆效力赎罪”，并将此意见上呈给皇帝裁决。

皇帝当天就批示道：“虽与交通贿买已成者有间，未变遽予减等，周福清著改为斩监侯，秋后处决，以严法纪，而儆效尤。钦此”。从皇帝的朱批来看，周福清只好等待砍头，但事情出现了转机。

由于清代每年秋后处决的名单都要再给皇帝重新审核，并且按照情实、缓决、可矜、承嗣留养四个等次进行发落，而这四等对应的情况分别是：情实者当年被皇帝勾决处斩；缓决者下一年秋审再次核定；可矜者根据罪行轻重，减等发落流放；承嗣留养者，因情有可原，或者家中有父母需要赡养的，杖一百、枷号三个月后就可以回家赡养父母。

周福清本应在光绪二十年秋被处斩，但是当年却划归为“缓决”，就这样拖到光绪二十一年九月，皇帝重新对周福清进行审核。皇帝第一次的意见是“著予勾”，但是这份谕旨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皇帝又下发了“周福清著免勾。钦此”的谕旨。就这样，周福清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但他并没有躲过牢狱之灾，皇帝亲自批红“周福清著牢固监候”，从光绪十九年周福清被投案自首开始，他一共在监狱待了八年，直到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四月才被“奏准开释”恢复了自由身，返回绍兴老家。

虽然周福清被释放了，但官场打点，耗去了不少银两，周家从此一蹶不振。这起科场舞弊案也导致鲁迅父亲原先的“秀才”功名被革去，前程无望，继而患病。对这一时期的生活经历，鲁迅在《呐喊自序》中写道：“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青年鲁迅(图片来自网络)

鲁迅父亲先于祖父去世，年仅36岁。自此我们明白了为什么鲁迅不信中医的缘由了，也读懂了“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我要到N(南京)进K(江南水师)学堂去了，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1930年9月25日 鲁迅五十岁生日全家照(图片来自网络)

绍兴鲁迅故居见证了周家由盛到衰的过程。经历困顿的鲁迅，索性走出故居，进入外面的世界，并以鲁迅为笔名发表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用现代体式创作的白话短篇小说《狂人日记》。

绍兴鲁迅故居街景

2021年5月2日夜，初稿于绍兴。

2022年4月29日夜，续写和图文编辑并发布于美篇。

本文附图除注明外，均由作者拍摄或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