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学“千岁藤”

蘭豀儂（文銳）

退休以后，愿意郊游，爬个小山，如常去吴山、凤凰山、玉皇山。理由简单，缘于山路游人少，脚下故事多，眼中景色美，想象空间大。

爬吴山可以感受阵阵清风。经过吴山天风的十二生肖石处，总会看到一群群天真快乐的小孩在寻找自己的生肖石。或因生肖石过于抽象，为真假而发生争执；或因生肖动物的本领，为胜负而追逐戏闹。也常常从里一圈外一层的老年“是非群”旁走过，提耳掠闻，议论的主题不是股市，就是局势，全是人间大事。其中，关键少数，有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有频频点头、随声附和的，有时也会遇到故弄玄虚、披露内幕的。这是人间烟火的真实。

穿越凤凰山回味悠长宋韵。凤凰山山麓已经没有了“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真实留存，失去了“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万民同欢。或许是仅存一点韵味记载传说，或许是深埋史实记忆复述。在山之巅，在山之麓，在山间石灰岩的缝隙里，有物理的陷封，有化学的裂变，有时间的浸透，也有风雨的洗刷。这里的宋韵有着丰满想象的空间。

常登玉皇山感受清净无为。走台阶，行慈云古道、探紫来洞天、寻郊坛遗迹、访石窟造像、燃福星香烛，感知岁月沧桑；遁公路，歇涉岙亭觅山湍涧流，倚挹江亭揽钱塘潮涌，坐涵碧亭观叠翠流云，向往着“帘外群山当画屏，白云如水度中庭”的超然美妙。

然而，踏径而来，一种大型攀援藤木——“油麻藤”，学名“常春油麻藤”、中药名“牛马藤”，雅称“千岁藤”，深深地刻在记忆中。吴山上有它的影子，凤凰山上有它的身姿，玉皇山上则有它的家园，颇有泛滥成灾之势。

在古代诗词中，没有“油麻藤”字眼，只有“千岁藤”一说，也只是在仅有的极少数并不出名的诗人笔下有过如此的描述。

如，宋末元初浙籍诗人方一夔所云：“恶木生高冈，枝疏上指天。……上有千岁藤，相依久缠绵。树犹不自保，尔藤何足怜”。

又如，元代浙籍诗人袁桷也曾留下过五言诗：“纵横太古石，短长千岁藤。感彼岩居子，独饮古涧水”。

生机勃勃的“油麻藤”，为何不入名人法眼，不登大雅之堂，沦落于恶木之流。通过近两年的跟踪观察，的确看到了“油麻藤”的自私，“千岁藤”的恶为。

其藤，过于强悍。茎藤与其他藤木相比，生命力更强。其肤褐黑，皮粗肉糙，皮孔疣状，肌筋暴突；藤茎短则几米，长则几十米；嫩芽细如丝，盘虬壮如牛，有相互纠缠，互为穿越，也有独行其事，孤军突进；有贴地爬行、裹石缠绕，有攀援直上、凌空飞度，更有“空中不足恃，一朝踣而颠”的坚强。

其花，过于另类。懂得错时开放，百花落英，粉墨登场。善控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推倒的机巧。花序着生于老茎上，虽然新花苍枝不协调，但总能拥而成簇、列而成行，其形其态如同葡萄成串，透析玲珑；花萼如宽钟，花冠似蝶形，通体深紫色，干后变黑色；花质硬，油性重，味微臭，缺乏花的鲜艳与妖柔，让人敬而远之。

其果，过于招摇。花谢之后结新果，果状为豆荚条形，果籽间缢缩，金黄色粗毛。果籽十来粒，近念珠状，豆荚长短不一，多数在三四十公分，据说可以用来榨油。然而，悬挂高空的神态，迎风逍遥，居高临下，傲气十足，藐视人间，不可一世。

其心，过于狡黠。千岁藤的最大特性是主藤沿着寄主树干爬行。为了求主，能细声细语、和风细雨、甜言蜜语、花言巧语，无须脸面。为了攀亲，会放下身段、低三下四、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无所不为。一旦沾了亲、附了身、缠了杆，寄主的树干在不知不觉中被牢牢抱住、死死勒紧，原先树对藤所表达的同情、怜悯、恻隐，都在“紧箍咒”中化为乌有，消失怠尽。可恶的是，依靠“附生根”，与寄主掳掠养料和水分，凭借“头顶枝”，与寄主洗劫阳光和雨露，无声的虐杀，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

所见所闻，无论是参天大树，还是丛生灌木，一旦被其纠缠，几近失去长的可能、生的希望。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生态需要丰富多样，更需要和谐共生。自然界是如此，人世间更是如此。

客观地说，“油麻藤”并非一无是处，其茎就具有活血调经，补血舒筋之功效，也是一剂活血化淤的良药，但是，在为人处世上，还得劝君莫学“千岁藤”。

2022.4.22初稿，4.27定稿 于湘滨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