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树的美篇

国树

<p class="ql-block">故乡的皂角树</p> <p class="ql-block">  对于故乡有些记忆虽已渐渐模糊,而故乡小镇上的那棵皂角树,以及皂角树下发生的故事,却依然清晣的络在我记忆的深处。</p><p class="ql-block"> 皂角树座落在小镇的中心,公社大院的西南面,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棵皂角树是什么时候栽种的。皂角树的根深深地扎在脚下的土壤里,站在树下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住树身,其树干约为二十多米高,树冠约有半个蓝球场大小。由于它的特殊地理位置,故而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历史变迁,发生了一些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公社大院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面积。大门设在临街的东南面,北边是民国建筑的青砖黑瓦的公社食堂,西边是一排红砖红瓦的办公用房,办公用房与食堂之间是一道砌有花格窗的围墙,围墙近办公用房连接处有一小门,经此可通向后街的205国道,围墙的中部有一无遮无拦的专供男人小便的便池,墙外连接有一埋在地下的露天粪缸,与食堂对应的南边,是一排山墙临街的兼有西洋建筑风格的福音堂,福音堂后门与办公用房之间即是皂角树之所在,皂角树的南侧一墙之隔是一座四层楼高的钟楼,钟楼顶部的大钟,撞击出的悠扬之声可响彻全镇。</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盛夏正是皂角树开花的旺期,它的花一串一串的红彤彤的。到了秋天,嫩黄的皂角无限慷慨地缀滿枝头。我们儿时就在这皂角树下玩耍。</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皂角树一墙之隔的钟楼下,堆放着一堆废弃的钢铁,其中有一个大件,形如大炮,其机座部分高约1.5米,上有管道伸向前约2米。我经常踩着一堆摇摆不定的废铁,爬上去,骑坐在上面,口发“轰、轰”声,做放炮状,锈蚀的铁面被衣服磨光。后来才知道,那个锈迹斑斑的大件,是大跃进年代,大炼钢铁时用的鼓风机。</p><p class="ql-block"> 1964年因建造南京长江大桥需要大量优质石料,要在故乡长江中的烈山岛上采石。岛上的寺庙被拆除。石材、木材运送到故乡小镇上。不知是那位公社领导,杼发心中的雅兴,把棱角分明的石柱,平坦光亮的石板,按放在皂角树下,组成了数组石桌、石橙。只是没有几个空闲之人在此品茶聊天。空空的石桌、石橙上经常散落着黑白相间的雀粪。只有我们小伙伴们,懵懵懂懂的看着石柱上“南無阿弥佗佛”,在石桌上打牌、掰点数、拍年画、掼朴巴。</p><p class="ql-block"> 一旦县府来人,把乘坐的三轮摩托或小吉普车停在这里时,我们总要坐上去掰弄一番。草绿色的车身,绿中泛白的帆布雨棚,新奇万分。心中幻想,有朝一日能乘坐这样的车出行,那将是多么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挤挤挨挨的枝叶间露出了一抹抹的绒花,秋天的皂角树的绿叶间挂出了一串串的皂角。这其间也是稻谷登场,雀鸟活跃而欢快的时节。成千上万只麻雀从小镇的四面八方汇集到皂角树上,这里成了它们最理想的栖息地。傍晚皂角树的枝条上集滿了麻雀,它们跳跃着,喧嚣着。至少嘈杂嚣闹一小时以上,才随着夜色的四合寂然无声。</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吃过晩饭后得知,公社武装部的几个年轻人今晚要打皂角树上的麻雀。我赶到皂角树下时,这里己聚集了许多人。夏末的晚上,天气还是那么的闷热,穿着背心、裤衩好奇的人们手摇着蒲扇,在大声的议论着这场即将开始的杀戮。</p><p class="ql-block"> 枝条上集满了麻雀的皂角树黑黝黝的横亘在人们眼前。停止喧嚣的雀儿们正眯缝着睡眼,做着明晨飞向蓝天,飞向草地,飞向五谷丰登的打谷场的美梦。怎知一场灭顶的灾难正向它们逼近。</p><p class="ql-block"> 人群中一个年青人,端起一杆装满铁砂子的双筒猎枪,习惯的眯缝着一只三角眼,一搂扳机,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了枪。舜间树上、树下死一般的沉寂。约两秒钟后,冰雹般的麻雀辟里啪啦的往下落,随后“哗”的一声响,没有中弹的麻雀思索片刻,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垂直落地后,才振趐逃窜,像弹片一样射到暮气深沉的夜色中去了。</p><p class="ql-block"> 几个年轻人,在大家异样目光注视下,把己中弹死去的,和负伤在地上蹦哒的及受惊吓后昏迷坠地的麻雀,一咕脑儿的全装进铁桶,他们把猎杀来的麻雀倒在会议桌上,开始了残忍的剝皮钳毛,开膛剖肚,准备油炸裹腹。</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次枪响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皂角树上,傍晚时的那一种热闹场面了。</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皂角树下是全公社不可忽视的舞台,社里的许多重要决定,就是从这皂角树下一排红砖红瓦的办公室里决定并发出的,它也是老百姓心中讲理,评理,明断是非的法庭。</p><p class="ql-block"> 当年老百姓生活虽然贫困,但他们对政府,对公社还是充分信任的。那时人与人之间一旦发生纠纷,争吵,就会有一句口头禅,“走,我们到公社讲理去”。</p><p class="ql-block"> 一次公社大院后面的205国道上,一个农民拖着板车,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工人发生了碰撞,板车上的一筐鸡蛋碎了不少。当事双方互相责怪,争吵起来。农民要求工人赔偿无果后,拉着工人到公社去评理。我们一群小伙伴们也随着这两人湧进了公社大院。在皂角树下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一公社留守员,临时充当起了调解员兼审判官。问明情况后,留守员认为自行车要比板车灵活,未能即时避让,导至双方相撞责在自行车。工人听后,吚吚呀呀的不表态,並反复辩解。这时的留守员恩威并施,双目一瞪,猛的一拍桌子,满屋的人一惊,桌上的茶杯“哗啦”一声,茶杯盖翻了个面,震落在桌子上。杯盖在桌面上急速的打了一个旋,可能是桌面不平的缘故,打着旋的杯盖快速的向桌边滑去。当留守员意识到並连忙用手去捂盖时,“叭”的一声脆响,茶杯盖己跌落在那砖块铺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几瓣。这时留守员望着地上破碎的茶杯盖,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骇人的双眼说:“滚、滚、滚”,把气撒到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身上。用手把我们推出屋外的同时,“嘭”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我们这些小伙伴们正看在兴头上,那肯罢休,大家从皂角树下搬来了石头砖块,放在窗户下,人站在砖块上,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向里张望。这时只见门后有一匡“法绳”在愰愰悠悠的摆动着,特别的惹眼。屋内沉寂片刻,不知是“法绳”产生了威慑作用,还是留守员损失了一只雪白诤亮的茶杯盖使双方产生了内疚心情的缘故,官司最终以工人同意向农民赔偿部分损失,留守员损失了一只茶杯盖而告结束。</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伙伴们也尤如看了一场活脱脱的话剧一样,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立夏时分皂角树盛开着极小的五瓣黄花,密密匝匝。公社大院里香气四溢。</p><p class="ql-block"> 文革初期,全国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一个夏日的夜晚,公社从高邮请来了一个演讲团,在公社大院举办学习毛选经验介绍会。会台搭建在食堂门口,高瓦数的白织灯光把会场照得通明如昼。傍晚时分,四面八方的乡亲们如看大戏样,向公社大院汇来,这时的公社大院就显得太狭小了。</p><p class="ql-block"> 大会在锣鼓声中开始,带队的领导首先上台介绍学毛选的经验,紧跟在后面的是老头、老太登台背诵“老三篇”,背诵毛主席语录。台上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台下人山人海,如潮涌动。人人抬头伸颈,个个踮足舒腰。都想看个真人真面。有些年轻小伙上了皂角树,更有些人捷足先登骑坐在围墙上。在一片漆黑的外墙脚下,多人踏进了露天粪缸。第二天看到皂角树下,到处都是踮脚的砖块和踩踏遗失的鞋子。</p><p class="ql-block"> 演讲会给家乡带来了新变化,人们争先恐后的读毛选,背语录,后来湧现出洪幕大队那一帮老头、老太们。他们背诵“老三篇”,背诵毛主席语录,真正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以至于烧饭时灶堂火烧出灶外而不知,招来了许多远道的人们前来学习取经。我也随学校去参观过一次,老头、老太们真不容易,确实背得不借。以至于当年的洪幕大队党支部书记被选送到北京,参加了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深秋飘零的秋叶散落一地,高悬紫黑色油亮皂角形如刀鞘。风轻轻一摇,就能听见里面的皂核哗哗作响。</p><p class="ql-block"> 时间到了公元一九六七年秋,大银湖塘埂上传来一阵锣鼓声,几个中青年农民带着草帽,挽着裤脚,足穿草鞋或绿中泛白的解放鞋,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走向公社大院,向皂角树下走来。一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青年径直走进办公室,一位公社干部站起身来,青年人开门见山的说:“我们今天在菜花塘(地处星辉大队)边掘得一古墓,所得金银首饰上交公社”。说话间,青年农民用颤颤巍巍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并一层层打开,我凑上前观看,见是几件金耳丝,全手镯之类。门外皂角树下的几位年青人大声的说:我们听村上的老年人说,从前在这座坟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我们掘开墓时,尸体还未腐烂,听人说口中含有夜明珠,弄开其嘴后末见有。几位中青年农民心情激动,语音高亢,自觉已是家乡破四旧的功臣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进一步发展,与皂角树一房之隔的205国道上渐渐地热闹起来。一队队扛着xxx长征队的红旗,头戴军帽,身着军装,腰扎武装带,臂章、胸章俱全的男女红卫兵小将出现在公路上。他们拖着疲惫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行走着,一旦见前面有了村镇,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振作起来。他们高举红旗,精神抖擞的迈着整齐的步伐,口中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长征是工作队。”等毛主席语录。雄纠纠,气昂昂的一边行走,一边散发着红、黄、蓝不同颜色的印有最高指示的小纸片。那时我们经常站在路边,迎来送往。给他们加油鼓劲,向他们索取小纸片,每天以谁要的多为荣。</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公社几经改名(南泥湾、向阳等)后,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全国山河一片红。皂角树下,锣鼓声又频繁的响了起来。街道上经常出现一队队敲锣打鼓的农民队伍,锣鼓队为首的走在队伍的前面,双手展开一张大红纸的喜报。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敲锣鼓要有节奏,不能乱来。一般是“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123、123、1234567”。他们来到公社大院,站在皂角树下,把喜报递交给公社革委会领导。大至内容是“最高指示……。敬爱的公社革命委员会:xx大队于x年x月x日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特来报喜!”公社革命委员会领导接过喜报,说一些祝贺和鼓励的话,无非是:毛主席教导我们……。东风吹,战鼓擂……。我代表公社革命委员会祝贺你们,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之类的话。</p><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皂角树的皮黑而不龟裂,一到春夏,它就如约开启一年一度开花结果的旅程。</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离开故乡转舜间已半个多世纪了。伴随着往昔岁月的远去,故乡的一切都已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印象模糊。历史的铜井,昔日的故乡,心中的那棵皂角树使我魂牵梦绕,它还如约的开启那一年一度开花结果的旅程吗?两年前老乡汪玉强到我那里去,我们谈起了那棵皂角树,他告诉我,皂角树早就给砍伐了。我“啊”了一声。文前所说的皂角树不知什么时候栽种的,在这里就应加上一句皂角树不知什么时候给砍伐掉了。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忘却的记忆”,我不由自主的操起笔,漫无天际地,胡乱捜索起这些只鳞片爪,漫话闲聊的记录了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