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威廉•阿道夫•布格罗(1825-1905)(题图,自画像)是法国19世纪学院派艺术最具代表性的领军人物,欧洲传统油画的集大成者,法国新古典主义绘画的最后旗手,当年画坛最炙手可热的艺术明星。这位绘画巨匠一生都在传承西方传统艺术,追求极致唯美的画作。他作品中精确严谨的造型、优美和谐的色彩、微妙梦幻的线条、生动传神的表情,清新明亮的画面,都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赢得了当时世人和文艺评论家的高度赞赏,获得了众多令人羡慕的顶级官方荣誉。 但是,布格罗引以为傲的艺术风格,在他死后却被现代艺术大潮无情荡涤,多受诋毁。美术史籍往往将他一笔带过,甚至只字不提。直到上世纪80年代,人们开始审视这段被遮蔽的历史,布格罗的作品才又重新进入公众的视野。他那极度完美迷人的作品,又获得了广泛好评,这才逐渐恢复了他绘画大师的声誉,让人们认识了这位终生创作了826幅已知画作、对待艺术抱有赤诚之心的学院派泰斗的价值所在。</h3> <h3> 布格罗1825年出生于法国西部濒临大西洋的海港城市拉罗谢尔,父亲是做橄榄油生意的商人,家境并不富裕。年幼时,布格罗被过继给担任牧师的叔父抚养,因此他得以熟读古希腊神话和基督教圣经故事,还被送去学习绘画课程,这为他后来走上艺术之路打下了基础。布格罗的艺术天赋早已显现,中学时绘画成绩一直不错,还曾获奖。叔父利用自己的关系给布格罗揽接了不少肖像画订单。少年布格罗经过艰苦的工作,攒够了一笔学费,就去波尔多一家专门教习绘画的学校接受系统的学习。同时,他还在那里学习了解剖学、服装史、古典文学和考古学。1844年,布格罗获得了学校人物肖像画比赛的一等奖,他还利用业余时间为睡衣和果酱设计商标,挣取一些额外收入。1846年,21岁的布格罗靠自己给别人画33幅肖像挣得的900法郎,及家人的资助,进入了当时有名的皮特绘画工作室,开始学习学院派风格的绘画。不久他考入巴黎国家高等美术学院。对于当时的莘莘学子而言,法国画坛最重要的莫过于罗马大奖赛和官方举办的沙龙展览了。回望那些获得罗马大奖的前辈,每一位最后都成了大师。而登上沙龙展览的头名,更是等于成了官方钦定的艺术家,从此平步青云,集名声与财富于一身。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难度可想而知。但对布格罗来说,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1850年,进入大学的第四年,布格罗创作的画作《赞诺比亚女王在阿拉克斯河畔被牧羊人发现》斩获了他梦寐以求的罗马大奖。画作取自圣经中的宗教故事,贫苦的牧羊人在阿拉克斯河岸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赞诺比娅女王,他们把她救起。布格罗用运浪漫主义手法,将几个牧羊人描绘得勇武健壮,与娇美柔弱的赞诺比亚女王形成强烈反差,色彩上冷暖对比,构图上动静相宜,表现了浪漫写实手法下宗教故事所焕发的诗意。这幅作品体现了布格罗在巴黎求学期间的绘画风格,虽然在人物情绪的刻画上还略显稚嫩,但这幅画作已被艺术学校收藏,成为学生学习的典范。 布格罗因此获得了丰厚的奖金和赴意大利公费留学四年的机会。在意大利罗马,布格罗得到了更正规系统的绘画训练。他以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绘画为师,尤其崇尚拉斐尔和提香的作品,同时他也广泛游历了意大利的许多城市和农村,这段经历使他坚定了走古典艺术创作之路,奠定了他日后古典唯美的创作风格。</h3> <h3> 学成回国后,布格罗成为了画坛精英。他常在官方沙龙展出作品,一时广受欢迎。人们无不被他作品中那极度逼真、呼之欲出的美丽人物所震撼,赞美他的作品“给人一种美好和纯洁的视觉感受。”画商们也蜂拥而至,把他的作品远销到英国、美国。布格罗成为了欧洲画坛举足轻重的绘画大师。 布格罗的作品内容十分广泛,古代神话和寓言故事是一大类,也是他早期创作经常表现而成熟期仍有所表现的题材。如:《荷马与他的护卫》《坟墓前的三圣母》(局部)《兄弟之爱》《艺术与文学女神》《圣母玛利亚与天使》《牧神与酒神》《天使之歌》《少女抵抗爱神》《簇拥》等等。</h3> <h3> 著名而唯美的画作《幸福的灵魂》(又译《普赛克的诱拐》)描绘的是普赛克与丘比特的故事。普赛克是一位美丽的公主,人们崇拜她胜过崇拜爱神维纳斯。维纳斯心生妒意,命自己的儿子丘比特让普赛克爱上世上最丑陋的生物。但丘比特没有将那枝爱的神箭射向普赛克,因为丘比特自己爱上了普赛克。维纳斯百般阻挠他们的恋情,最后经过重重考验,普赛克与丘比特终成眷属,普赛克也从凡人升为仙子。画中丘比特拥抱着滿脸幸福普赛克舞动翅膀,飞越山川,冉冉升天。画作所呈现的淡雅和唯美的画面,受到了人们的广泛赞誉。布格罗类似的作品还有《普赛克与丘比特》《赛姬的狂喜》等等。</h3> <h3> 1856年,布格罗与玛丽•奈莉•玛爵伯恩喜结良缘,事业的成功和稳定,家庭生活的幸福美满,带给他很多创作灵感。温馨的家庭场景也通常被他定格为充满亲情的作品呈现出来。如:《赞赏》《小淘气》《背起来不算太重》等等。 布格罗的作品经常进入官方沙龙展出,当年巴黎沙龙每年都有超过30万人参观,这对于艺术家知名度的宣传极为重要。同时,他还在艺术院校任教,并与画商们有着广泛而密切的交往。随着布格罗声望提高和收入增加,他在巴黎的蒙帕纳斯买下了一间宽敞的大房子和绘画工作室,生活和事业蒸蒸日上,充满了希望。但是,1877年布格罗却遭遇了不幸,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小儿子相继去世。布格罗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这一时期他的一些作品也表达了这种悲痛的心情。如:《圣殇》《第一次悲痛》《鞭挞基督》等等。《圣殇》在沙龙展出后,当时的评论家甚至将这幅作品与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作品《圣殇》相提并论。前辈大师的经典之作俨然激发了布格罗的创作灵感,面对画作,人们仿佛能听到圣母因失去亲人后痛苦的哽咽之声。</h3> <h3> 人体艺术之美是西方绘画热衷表现的题材,也是19世纪时代审美兴趣变化的一种反应。布格罗敏锐地感觉到这种变化,他绘画作品的题材,由严肃忧郁的宗教历史向极致唯美的人体描绘转变。1885年,布格罗在法国研究院的一次演讲中说:“古代的艺术揭露出大自然造物拥有千变万化,是无穷无尽的创作灵感的来源。几项相关的要素结合在一起,如头、胸、手臂、躯干、腿、腹部等等,杰作就会被一一创作而出,又何必向外追寻其他的东西来画画或者雕塑?”由此可见,布格罗认为艺术家只要描绘人体之美就已经能够完全满足创作要求,根本不需要在其他事物上下功夫。今天看来,此言虽有一定道理,但确实也存在偏颇之处。</h3> <h3> 作于1878年的《仙女们》(又译《女精灵们》、《芙宁们》)是布格罗的一幅人体绘画杰作。在144.8 cm×209.5 cm的画幅上,他精心描绘了大大小小13位女性人体,画中人物通过特定的姿势相互联系,构成了和谐统一的整体。画作借助伦勃朗式的技法,将主体人物置于暗色背景中,而光束则照射在前面的人体上,整个画面展现出舞台剧般的人体艺术盛宴。人体的各种姿势隐约透露出罗可可艺术家追求的人体律动之美。而画面最左边人物举手弄发的优雅动作,令人不禁联想到安格尔经典画作《泉》中的人物形象。</h3> <p class="ql-block"> 丰富的解剖知识和长期的写生实践,使布格罗对人体动作所产生的韵律,以及肢体语言传达的魅力有着出色的把握。布格罗创作的人体画作较多,如:《春天来临》《洗浴》《两浴女》《海浪》《春天的和风》《女人与海螺》《爱情的飞升》《海边浴后》《席地而坐的裸女》《脱鞋浴女》《暮色心境》《芭比莉丝》等等。</p> <h3> 其中尤其以世所公认的《山林水泽仙女与森林之神》(又译《芙宁与萨缇尔》)最为精彩:在森林中洗浴的仙女们,发现并逮到了正在偷窥的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萨缇尔,四位与真人等身的裸体仙女七手八脚地抓住萨缇尔的手臂、头、颈和角要把他拖入水中。森林之神造像是上身正常人体下身体毛浓密牛腿,蹄子扺住岸边的泥土,极不情愿入水。画作形成了对比鲜明的形式与突如其来动作的结合,是布格罗创作的完美境界的表现。微风吹着树枝,在暗色背景中凸现出这些丰腴的女人体。画中人物群体组织得十分优美,颇具视觉冲击力。仙女们皮肤白皙光滑,充满光感。尤其是最前面的女精灵,更是堪称最佳构图,她正灵活地转身,整个身体因拉拽萨缇尔而变得向右倾斜,但双脚却牢固踩在她所攀爬的岸边,动感十足;光线悄然洒满她曲线优美的身体,遍布头部和四肢,以及浑圆而紧绷的肌肤之上。有评论指出,最前面这位女精灵的确是最独特的设计,她也许是19世纪绘画艺术中较为少见的,以臀部正面呈现在观者面前的人物。这对以往总是在画面中流露着安谧与平静气氛的布格罗来说,是个全新的突破,也是全新的起点。从这时起,布格罗从古典画法中开始尝试创新,画面由原来单调沉闷的棕褐色调,变得布满闪烁的光感,色彩也较之以前更加明快亮丽丰富。因此,布格罗在这一时期,便顺理成章地创作出了他艺术生涯众多不朽的经典之作。</h3> <p class="ql-block"> 1881年,法国政府不再参与沙龙展览工作,允许艺术家自己管理沙龙画展。作为法兰西艺术学院院士的布格罗,以极高的声望当选法国艺术家协会主席,成为了法国沙龙展览的领导人。此时的布格罗,坚持古典正统,排斥印象主义等新兴画派。他声名显赫,其作品被很多欧洲国家和北美的收藏家收藏,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他完全从古典主义的严肃氛围中走出,开始着眼于周边的世界,创作题材更加宽泛,对包括农村生活在内的世俗题材也着墨不少。如:《站着的牧羊女孩》《逗螃蟹》《年幼的乞丐》《小小谎言》《清纯》《戴花冠的姑娘》《路易斯•博尼奇小姐肖像》《放鹅少女》《摘葡萄的女孩》《丰收归来》《纺纱女》等等。布格罗笔下的农村人物,大多赤脚,但却表情恬静,衣着整洁,如同身处世外桃源。这种宁愿牺牲真实性,也要保留唯美画风的处理手法,可以理解为布格罗所表达的是对希望的投射,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p> <h3> 布格罗创作生涯一直遵循学院派的写实技法,细腻描绘而不显露笔触,他坚持用这种技法表达对美的感受和对生活的热爱。他运用三角形构图(如《慈爱》)和水平式构图(如《收割中的休息》)这种古典绘画最经典的构图形式进行创作,突出主题。他力图改变古典绘画的沉闷色调,尝试古典和唯美的结合,追求丰富柔和、明快而又轻松自然的效果(如《牧羊女》)。为了画面和谐,布格罗对于运用左上方光照颇有心得。《维纳斯的诞生》是他最经典的作品之一,画中的光线就是自左上方倾泻到从晶莹的海面上升起的维纳斯身上,以及空中的丘比特身上,使人物肌肤既具有真实的肉感,又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布格罗对画中人物表情的刻画精准自然,非常传神(如《童年牧歌》)。让人不得不佩服布格罗塑造人物的深厚功力和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的高超技巧。</h3> <h3> 1905年春天,年迈的布格罗心脏病复发,几个月后的8月19日,这位一生都在追求完美与理想化境界的艺术巨匠,以顽强毅力走完了学院派古典主义最后的辉煌征程,与世长辞,终年80岁。 (全文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