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杨树又抽出了大大的叶子,一年的夏天又来了,母亲又度过了一个生日,寿又增加了一岁!为啥这么说呢?人们常说,一岁一枯荣,一枯是一个生命的终结,一荣才是开始。杨树叶子大了,万物都勃发了,生命的新一轮又生机勃勃地开始了。从这个意义上说,生命的寿数才是真正增加了一岁。</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是一个毡匠,属于手艺人。外公家在当时是大户人家,有一个高墙大院。房前屋后都是沙枣树,每当秋天沙枣成熟时是我们小孩子们最高兴的事,半大小子们上树打沙枣,树底下聚集了大人小孩,当然也有邻居家,地上铺上床单被套或是席子什么的,只要能接住沙枣就行。看着沙枣纷纷落下,赶快塞到嘴里尝鲜,涩涩甜甜的味道至今感觉还在,沙枣砸到头上的笑声还在。说到尝鲜,我们其实一直再尝,从青涩尝到成熟。一次打沙枣时,在一口枯井上蒙了一块床单,我的一个小表妹一不小心踩到床单上掉到十几米深的枯井里,是我自告奋勇让大人倒掉下去救上来的。四五十年过去,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聚在一起的情景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噢,童年的回忆难以刹车,说多了,我母亲就是出生再这样的大家庭里,兄弟姐妹一共八个,姊妹七个,一个弟弟。母亲排行老三,因为我父亲是吃公家饭的,母亲就嫁给了家在永昌朱王堡公社,在双湾公社工作,祖祖辈辈是贫农的父亲,算高攀,还是低嫁,反正是成了一家子。安家落户在了和外公家同在永昌县双湾公社的新粮地大队,算不得入赘,但背井离乡是肯定的。刚开始的日子就是在孤零零的三间土房子里开始的,清贫是那个时代的标配,我们家更是清贫加繁忙。我们兄妹四个自1963年开始,陆续出生了,基本两年一个。我们像小猫小狗一样,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了。父亲在公社、学校上班,家里的活大部分就压在了母亲的双肩上。这对于一个计划经济时代的家庭来说,母亲身上的重担是非常沉重的。</p> <p class="ql-block"> 听母亲说她在当姑娘时,到张掖肃南修过皇城水库。皇城水库我去过,建在百十公里外的草原峡谷中,荒凉偏僻寒冷孤独是这里的特点,我们现在开车去一趟一天来回也是匆匆忙忙。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年累月地生活工作,母亲是刚强的,也是坚韧的。结婚后,生育子女,操持家务是主要的工作,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同样是当男人使唤,因为没有工分就没有年底的分成,一家人的日子仅靠父亲的工资远远不够支撑。就这样母亲一边干活挣工分,一边生儿育女,和父亲共同撑起了这个家。</p><p class="ql-block"> 有几件事,我一直不能忘记。一件是母亲一直将饼干、干果等锁起来放变味了才让我们吃,不是母亲小气,而是这些东西太稀缺了,一般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客人对这些东西也是客气一下,并不实实在在吃,家家如此。另一件事是过年放二踢脚,我将家里新买的一个小铝盆盖在上面放。随着炮响,铝盆飞上了天,我们几个乐坏了,可仔细一瞅,盆底一个大洞,没想到二踢脚这么厉害。我是罪魁祸首,吓得撒腿就跑,过了几个小时才战战兢兢回家,就这样也没少挨母亲的一顿扫把雨。要知道,小铝盆也是家里一件物品,珍贵着呢。尽管铝盆后来修补好仍继续使用,但这件事却久久不能忘怀,对物品的珍惜感情一直留存,能用就行,不太追求讲究,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可见我们家当时生活的艰难,也是那个时代的艰难,好多人家比我们家还差呢。其实,那个年代,大家都差不多,贫穷而又平均,心态倒都是平和的。这个时期的母亲辛劳而且任怨,基本是家里的主角。</p> <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了,我家分到了三十多亩地,一头驴,一峰骆驼,羊若干,一些七零八落的农具。大包干,就是一包到底了,以各家为单位开始耕田种地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啥也不全,但啥也要用。我家最缺的是劳力,因为父亲公家上班,只能抽空干干,我哥在外上学,我妹尚小也在外上学,只有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的我姐和我妈是主要劳力。我当时年纪尚小,十三四岁光景,还有考学的重任,因为我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家里给予了我很高的期望。就是这样,家里放羊和喂骆驼的任务还是我的,就是初三马上中考了,我还得拿着书本去放羊。家里实在缺人手,不然一定会解放我的。喂骆驼,主要是我家分到的是一峰儿驼,就是没有阉割过的公驼,干活不咋的,脾气还暴躁,发情期更是整夜嚎叫,时不时挣断缰绳跑了,害得一家人到处找。特别是牵它时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注意身后的骆驼,不然它一不高兴抬腿就将牵它的人踢到,然后乱跑了。只有我牵它时始终远远拉直缰绳,感觉缰绳松了,就赶快往前走,保持安全距离,很少被踢翻过,这个活一直是我的,直到骆驼卖了。作为一个准备考学的少年,除了扶犁头、背麻袋没干过,其他诸如装车拉田、扬场等农活我都会干一点,这说明当时的农活实在是多。这些活仅仅是九牛一毛,大量的活儿还在地里头,母亲一年四季都和我姐围绕着三十多亩地转。</p><p class="ql-block"> 这三十多亩地的收成是家里最主要的收入,重要性对于一个六口之家来说,比父亲的微薄的工资要强上好几倍,父亲的工资主要供我们上学了。为了侍弄这些地,正值壮年的母亲没黑没白地拼着命。冬天积肥平整土地,春天播种,夏天浇水施肥除草,秋天将辛苦一年的成果颗粒归仓,没有轻松的一季。我至今不能忘记的是一个大冬天的晚上陪母亲去浇冬水,地是深翻过的地,上面干干的,下面却已经跑水了。我帮母亲干了一会,就因为没有经验踩到水里,两只脚都弄湿了,只好蜷缩在大羊皮袄里取暖。谁知不知不觉就在凛冽的寒风中呼呼大睡起来,现在想想,羊皮袄真能抵挡寒冷。一觉醒来,天已麻麻亮水也快浇完了,母亲两眼通红,一脸疲惫,浑身是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是每一天,做饭,上地,干家务,从睁眼忙到睡觉,一刻也不能得闲。那是母亲最忙的时候,特别是除草的时节,母亲一整天蹲着地上干活,炎炎烈日下也不得休息,就这样也只能是大概而已。我们的庄稼收成也是一般,要知道那时候庄稼的收成是汗水换来的,尽管家家户户基本都一样,但我们家的庄稼还是比别人家差一些,因为侍弄得还不够,母亲和姐两个人的汗水还不够,经验技术也差远了。记得那时候家家都种一些西瓜吃,我家也种了,辛辛苦苦地种了。但结出的瓜小小的,不及别人家的五分之一大,水分少,味道也差,地地道道的失败了。但一家人还是坚持住吃了,也是劳动成果,也是瓜啊!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辛劳而少果甚至无果,可还得做。对大多数有劳力的家庭来说,包产到户的确解放了生产力,生产生活得到极大改善,但对少数家庭来说,还是非常吃力的。凡事有利有弊,的确是非常有哲理的。</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年,尽管也有亲戚朋友的帮忙和照顾,但绝大部分的活还得靠自家,母亲的身体遭到了严重的摧残。特别是双膝因为长期在潮湿的地里劳作,患上了风湿病,疼痛肿大。好在一九八六我家转了城市户口,退回了承包地,吃起了供应量,母亲不再干农活了,辛劳才停下来,但双膝已经被折磨得留下了病根,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严重。最近几年,干脆不下楼了,当然也做不成饭了。父亲在世时,母亲还和父亲争争吵吵的,也和子女们拌拌嘴。父亲走后,母亲变得小心翼翼,在子女们面前不再多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我们说啥都行。特别一直在父母家住的妹妹的姑娘出嫁以后,母亲越发孤单了,我们都在上班,陪伴较少,感觉愧疚,却也无奈!</p> <p class="ql-block"> 好在母亲的主要器官经过检查都还不错,没有大碍,只是退行性的病痛比较多,人老了,不可避免。母亲的心态情绪比较稳定,对待各种事情的看法也比较豁达。家族中子孙们的工作生活,也无需母亲牵挂操心,母亲完全可以安心地颐养天年,安度晚年,这是对我们子女们最大的支持。我们能做的就是多陪陪母亲,多做一些可口的饭食让母亲吃得舒服一些,过得开心一些,我认为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孝敬而顺从,惟此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