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双抢”这个词语早已经听不到了,因为现在基本上都是种一季稻子,不种双季。很多人都没有经历过“双抢”,作为80后的农村娃,我是真切得体会过。“双抢”,是农村夏天抢收抢种的简称,即快速地收割完第一季的水稻,随即快速地抢种下第二季的秧苗。时间紧迫,若错过了时节,会影响第二季庄稼的生长。</p><p class="ql-block"> 每年暑假一放,双抢大戏就上演。我从小学到高中的暑假都是在“双抢”中度过的,所以在我心中,暑假十分沉重,远没有寒假那么轻松惬意。暑假里,“双抢”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其中的苦不堪回首。看到水稻田总是勾起往事的回忆,历历在目,刻骨铭心。</p> <p class="ql-block">双抢之一:割稻子</p><p class="ql-block"> 人生中第一次割稻子,让我印象深刻,而且留下了一道很深很长的疤痕在我的左手小手指上。那时候我刚刚上一年级,妈妈叫我下田去割稻子,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拿着一把新镰刀去了。小时候的我愚钝,有些孩子早就会了十以内加减法,我一直是没有开窍。一个村里人看到我拿着镰刀不太熟悉的割稻子,调侃我说“1加1等于多少啊?”那个时候我已经上一年级了,他还在问我这么低级的问题,我不屑回应,但是心理仿佛受到了刺激,可能是分神了,镰刀没有割到稻子,在自己的左手上割了很深的口子,左手的小手指差点被割成两半,血流不停,当时痛得死去活来,痛哭流涕。第一次割稻子,还没一天就结束了。也就是这一次双抢,我没有全程参与,在后面每年暑假,都是双抢中度过。</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晨太阳都未爬起来,万物还在睡眼惺忪中,我和姐姐就会被老妈催促得起床,最早的时候起床才早上四点钟。每天起床,我都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老妈这个时候往往开始唠叨,开始人生教育:“大热天趁早凉快!等下太阳出来就热!”“种田就是这么辛苦,好好读书,以后不要种田。”于是我们姐妹两个便揉着睁不开的眼皮,磨磨蹭蹭、晃晃悠悠、无精打采的走到田边。因为第一次割稻子受伤,特别痛苦,所以每次割稻子,不管瞌睡多么重,都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起来,投入紧张的劳动。</p><p class="ql-block"> 从田的一边开始割稻子,割到头称之为“一塞”,割两塞下来,我就累得直不起腰。我站在这一亩多的稻田里,金黄的稻子望上去像海浪一般,宽得让人恐慌。何时割得完?别无选择,只能暗暗下决心,不断给自己打气。“唰唰唰……”挥镰割稻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就像几只饥饿的蚕,不断啃食,一大片的稻田慢慢地变小。连续几个小时的奋战,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等着老妈发话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没有休息又出工。一把又一把得割着,腰开始酸痛,手上的血泡起了好几个,过几天有的破水,露出血红的肉,只能攥紧镰刀,方能减轻疼痛,乃至到了最后起茧不疼了。</p><p class="ql-block"> 炎热的夏天真是热,在水稻田里挥臂动几下就大汗淋漓,额上的汗汇成一股股汗流,迷糊了眼睛,有的流入了嘴里,咸咸的;有的滚落在水里。身上的汗四处乱流衣服湿漉漉的,脸被晒得通红,过不了多久就是满脸黑炭。</p><p class="ql-block"> 古人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最真实的反映。这样酷热的天气下劳动,唯有不断的灌水才能够补充体力,不至于脱水。我经常借口喝水去偷懒一会,稍微休息一下。</p><p class="ql-block">双抢之二:扁担挑稻子</p><p class="ql-block"> 割完的稻子一般顺手放刚刚割完的稻桩上,我的稻子摆放,经常被数落不整齐,抬头看看老妈的稻子确实摆放得很整齐,一排排的,错落有致。</p><p class="ql-block"> 割完的稻子往往在太阳底下晒干露水,到中午或者晚上我们拿着搓好的“秆藤”捆绑在田垄上。把稻子捆绑成一垛一垛,是要用力捆紧的,否则稻子还没挑回家,就散开了。捆稻子的时候,主要用力的是老爸,我们的任务是去田里搬稻子堆放成垛,有时候我们小孩子做事马虎,搬运稻子的时候,总是会有一根根稻子松散掉落在田里,老妈怕我们浪费稻谷,有时候开恩赦免这项任务,我就正好滚回家去休息。如果碰上快要下雨,那是必须全家出动,赶紧去搬运稻子,捆绑成团。</p><p class="ql-block"> 怎样把稻子运回家也是十分辛苦,最开始看到的是爸爸用结实的扁担挑稻子,几趟下来,爸爸头上身上都是谷子,几天下来,肩膀磨得一道道口子,新伤加旧疤,就像这田埂小路,纵横交错。挑稻子这个活一般是由老爸做,有时候老妈也一起挑,那时的老妈,力气活丝毫不逊于老爸,扁担与肌肉咬合在一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扁担把爸妈的肩膀咬红了结痂了起茧了,压坨了。后来家里买了板车,肩膀才轻松一点,把稻子扛起来放板车上,老爸拉着板车,把稻子运回家。</p> <p class="ql-block">双抢之三:打谷脱粒</p><p class="ql-block"> 稻子从田里运回家以后,还要把稻子从稻秆上脱粒下来,这个有很多种方法。最原始的是把一捆一捆的稻子松绑,一排排薄厚均匀得铺满稻谷场,然后老爸会用牛拖着石磙在稻场上来回转圈,一个稻谷场地,需要转很多圈才算脱粒一半,停下来把稻谷翻个面,再继续牵牛拖着石磙转圈。牵着牛转圈是比较简单的事情,有时候老爸去忙别的事,我来牵牛转圈,因为太枯燥无聊,转几圈下来我就迷糊,牛真是聪明,趁我不注意吃一大口稻子,太狡猾了,为了教训它,我会狠下心抽几鞭子,但是我经常走神,牛趁机吃了不少稻子,只能找出牛的“口罩”套它嘴上。这种原始的方法脱粒很漫长,不过这是我家常用的方法,我参加工作以后,回家还是看到老爸用这个方法脱粒。</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种打谷方法是摆上一个很大的木制工具“戽柜”,搬起稻子甩在工具的边边上,这就是最早的打谷,只是见过别人家里这样干,我家没有用过。</p><p class="ql-block"> 我家用过的是脚蹬的打谷机,打谷的人手脚并用,取稻、摊开、压在打谷机的滚碾上,单脚加大马力踩踏板,带动滚碾快速转动,速度越快,脱粒越快。扔掉,又快速拿一把,如此循环。打谷的人挥汗如雨,汗水流进脖子里,沾在衣服上,甩在稻子上。踩打稻机一般都是家里的男劳动力。因为不但需要体力,而且还要耐力。力气小了踩不动,没有耐力踩一会就会歇菜。力气大的,把打稻机踩得“嗡嗡嗡”地震天响。滚筒转得快,稻粒也脱得快。女人和孩子一般是抱着稻子放打谷的人旁边,这个活也不轻松,因为稻衣很容易划伤人。没抱一会,就会发现胳膊上,胸脯上留下一条条划扫的红痕,汗水流过,热辣辣地疼。</p> <p class="ql-block">双抢之四:晒稻子</p><p class="ql-block"> 农家少闲月,七月人倍忙。其实农活的完成都是靠挤压时间,我们为了赶双抢,月明星稀,荷月而归。把稻子打谷脱粒以后,还要晒稻子。可是这个时候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瞬就乌云密布。满场的稻子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家。于是用木锨推,用扫把扫,双手抱着畚箕往稻子堆里一撮,双手扒收,倒在箩筐里或者蛇皮袋里,忙得我大汗淋漓,气都喘不出来。若是幸运,会在暴雨来临前将稻子收好,可是有时稻子还没收好,雨点就啪啪啪地砸下来。刚晒干的稻子又被淋湿了。夏日温度高,如果碰上阴雨连绵的天气,湿稻子不及时晒干就会发芽变质,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酒味,我们辛苦的收割、脱粒就白费力了。所以,每次晒稻子时我总是提着一颗心。</p><p class="ql-block"> 有的时候老天爷也要捉弄辛苦的人们。夏天的天气像娃娃的脸,雨说下就下。全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看到天气不对,就得赶紧扔了碗,去抢收。如果在外面干活,看到乌云密布,情况不对,赶紧跑回家收稻子。最搞笑的是有时候听天气预报说明天没有雨,再看到太阳下山,红透半边天,大人们就判断晚上没有雨,偷个懒,晚上稻子不收,结果半夜睡得正酣的时候,雷声一响就是命令,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抢收谷子。反应不及时或动作稍慢谷子随时会被淋湿或被冲走。</p><p class="ql-block"> 双抢的时候吃完晚饭,时钟一般已经跑过了九点,我们一般是各自洗洗睡。但爸妈还得用风车清理晒干的谷子,然后挑到二楼去。那个时候我家里责任田有10亩,还种了别人家里10亩地,基本种了20亩地,200多袋谷子全靠爸妈的双肩背到楼上去,一楼是没有地方放了,老鼠鸡鸭多。在卖粮食的时候又全部从楼上卸下来。唉,这得用多少力,吃多少苦啊!</p><p class="ql-block">双抢之五:扯秧</p><p class="ql-block"> 早稻抢收完,大家容不得喘息,把晚稻的秧在立秋前抢插到田里。大家起得更早了,趁凉爽赶在吃早饭前把一天所插的秧扯足。插秧第一道工序是扯秧,扯秧这种活枯燥无趣更累。</p><p class="ql-block"> 弯下腰把秧苗从秧田里拔起来,顺手在水里漂一下,然后左手拿着,右手继续一小束一小束地扯。最后凑成一把后,一手抓紧秧身,一手摆弄秧根部的泥,秧苗放在水里上下晃动"哐当哐当"响,洗去秧根部的泥巴,转身从身后抽一根捆秧草,简单拧绕成细绳,熟练地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把秧苗扎起来,丢在身后。</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我干农活十分不给力,对于这些不得不做的农家事,总是深感委屈,没有静下心去做。扯秧这个事,我经常是抓着秧苗的上面一扯,扯掉了秧的叶子,秧苗根本没动,如果被老妈看见,又是一顿骂,我赶紧把手拿住秧苗的根部,用力扯。扯完秧,还要把根部泥巴洗干净,我们小孩子一般都是马虎完事,泥巴洗不干净,一把秧苗重量十足。扯秧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要又快又好,也是不容易的。</p><p class="ql-block"> 老爸老妈扯秧速度快,不一会,身后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一个个像士兵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秧田里,在晨风中瑟瑟飘摇。</p><p class="ql-block"> 秧苗田里水分多养分足,往往很多蚂蟥。扯秧的响声惊动了潜伏在水中的蚂蟥,默无声息黏在人的手背上和腿肚上,吸取人的血液,有了痒痛感才发觉,蚂蟥已经吸饱喝足,真是气死人。</p><p class="ql-block">双抢之六:插秧</p><p class="ql-block"> 扯足了秧,插秧才开始。插秧之前,老爸或者老妈会用工具打格子,打了格子,行距确定了,想要偷懒,拉宽行距都不行。有些田太小,没办法打格子,插秧的行宽距离自己划算,我往往是马虎完事,有时候老妈闭着眼睛通过,有时候很较真,逼我返工。哎呀,插秧是技术活,常常是持续弯腰劳动,腰酸背痛腿抽筋那是常有的事情。烈日高高挂,喷射出万丈火焰,热浪在田野里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着,钻入裤管,衣领,脖颈。这些地方马上就是黏黏糊糊的,像小孩子尿床了,湿了一大块。</p><p class="ql-block"> 土里刨饭吃的人们真辛苦啊!双抢真的辛苦!那时的暑假真是苦!所以我们都盼望着开学,坐在教室里面天热有风扇吹着,不用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水里蹚,身上也没有那么一股汗臭味。语数外理化生老师们轮流给我们上课,看到老师们的笑容,听着他们抑扬顿挫的讲课就是最大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后来读大学的时候,看到《水浒传》中,白日鼠白胜挑担出场、智取生辰纲时唱的这首山歌: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对于“双抢”的记忆总是会浮现出来。现在的人夏天都是在空调房里吹着,哪里知道农民“双抢”的苦。</p><p class="ql-block"> “双抢”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在我的记忆里根深缔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其中的艰辛,才能感受劳动的伟大。虽然每年暑假经历“双抢”,都是叫苦连天,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要感谢那段岁月和时光磨炼了我的意志力,让我学会了吃苦与坚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