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22之春

蒋小平

隔离笔记，有话则多，无话则短，纸短情长，是以为记。 4月2日 医院闭环第25天，科室在闭环后还和外科做了台大手术，一个快七年的卵巢癌病人，术后一直在ICU，有些牵肠挂肚。科里还剩不到10个病人，少部分是等着下一轮治疗，不敢出院的，大家好像都理解并习惯了目前的状态，医患关系更加的和谐，除了正常诊疗，帮忙订饭，测核酸，订购生活用品，真正亲如一家了。下午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让我先自我隔离，说疑似，一时有点懵，回忆这几天确实声音有点哑，有点累，其他并无异常，看来是中奖了，那就认了吧，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收拾铺盖卷，向门外打电话讨了个纸箱，以最快的速度从门口拿进来，我已经是一颗大毒草了，不要讨人嫌。箱子底下铺了一层“救济粮”，看来食物还是中国人最高级的心意。用胶带把纸箱固定好，并留出两个“把手”，就差四个轮子了，收拾妥当，第一次做为病人穿上大白，走人，转至感染科，收到同事信息：争取早日回，她们等着喝我阴性的血… 4月3日 早晨开始测核酸，体温，脉氧都正常，眼皮有点重，头有点沉，其他实在挖掘不出什么了，喝水喝水喝水，弹丸之地内走动，中午体温37.8，真的会发热，竟然有点兴奋，原来我终究是皮糙肉厚的凡夫俗子。下午四点，群里再报体温，39℃，自觉双目喷🔥 ，冷，估计面若番茄[呲牙]，口服百服宁一片，汗出热退，傍晚神清气爽，回复了众人发来的“保重”，好，保持体重还是可以的。闺蜜发来“同情”红包，说买点好吃的，隔离了，买啥？但此时必须收下，不必客气！洗澡，老老实实睡觉，睡前又有点畏寒，爬起来继续一片百服宁倒下。 4月4日 今日查房，晨体温37.2℃，脉氧96%，轻微咽痛流涕伴咳嗽，夜间出汗甚，睡眠欠佳，辗转，几乎落床[偷笑]，余无明显不适。上午ICU的兄弟发来病人的视频，大家讨论几句，科里的尿血的病人漏尿厉害，尿不湿不够了，家属催，病人催，还啥都不好说，唉… 卧床回笼，醒后自觉咳嗽加剧，等饭，午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勉强塞了几口。下午自觉体温继续慢慢上升，喝水喝水喝水，昏睡中被呼叫器唤醒，群里上报体温，38℃，比昨天进步。晚上依旧进食少，煮了倆荷包蛋，加点糖，加杯奶，既怀旧又美味。睡前体温降至37℃。申请艾司唑仑两片，强力枇杷露一瓶备用。 4月5日 又至清明，心里狠狠祭奠一下天堂的亲人。晨起，感觉夜间出汗明显减少，体温37.3，脉氧98，饭毕，无明显不适。翻手机，随申码终于变成了红色，发给某人，说刺眼，确实有点。全天没有体温，头不重，眼不胀，轻微咳嗽，流涕，能睡着，能在微信里开玩笑，和儿子视频，他说你背景怎么是病房里，我说大家现在都在医院，值班室不够，只能住病房，小孩子还是好骗的…本以为就在这里度过一次神圣的感冒，晚九点半呼叫器里通知我收拾东西，半小时后准备转移，外面大巴来接，问去哪，不知道…最担心的事情来了，这个电话远比三天前通知我阳性揪心的多[捂脸] 4月6日午夜惊魂篇 本以为半小时后转移，结果等到凌晨一点上车，在此期间电话了几个我认为重要的人，就像交待后事[捂脸]，不到10公里的路程，兜兜转转两小时，在不同小区门口等候小羊上车，所有的小区门口都是一样：大棚+大白，好久没出单位了，冷清的街道，透着些心酸。凌晨三点来到机场附近的某酒店，入住后，一颗提到嗓子眼的“方舱之心”才松下来，两人一间，宽敞，矿泉水，纸巾充足，关键wifi也充足，今日的三次敲门只是送餐，终于不捅鼻子，好幸福，继续不发热，喷嚏咳嗽鼻塞加重，喉咙干，鼻音开始加重，很好听[坏笑]。下午狂补觉。晚上刷着所有来自于手机里的信息，高兴的愤怒的，焦虑的烦躁的，抱怨的感动的…这么多天了，人人都在扮演着一个全新的角色，适应着全新的环境。 4月7日 不用像在医院那样每日测体温，测脉氧，睡到自然醒，感觉无发热，开门取餐，和各方报平安，回复陆陆续续的问候，安抚他（她）们为我焦虑的心[呲牙]。白天依旧打喷嚏，咳嗽，咽部不适，鼻音依然厚重，吃饭喝水吃饭喝水，喝到尿液接近了自来水的颜色。晚上11点被电话通知去大堂做核酸，准备好，电梯里三三两两下去，除了口罩，也没什么隔离了，都是小🐑 ，流程非常快，几乎不需等待，只是这一次的鼻子，太委屈了，我记住了，一位小个子的男医生，原还以为只有护士妹妹下手狠，却也只能讪讪说了句谢谢，男人何苦为难女人[捂脸] 4月8日 晨起，无发热，估计再也不会发热了，鼻塞，咳嗽，喷嚏不断，倒下时不知什么时候鼻子突然通畅，突然堵上，没有任何规律，呋麻滴鼻液是没有的，随它去吧，也能入睡，醒来时通体是舒畅的，哪哪都通，感谢睡眠之神。除了喝水，一天服用两顿枇杷露，口味不错，效果也不错。不好的消息，昨晚的核酸结果，没戏，当不上学霸了。大家互相安慰了一下。问了几个老病人的情况，好消息坏消息都有，想了该想的办法，保持淡定，尽量不操心，唉。 4月9日 夜间睡眠甚好，临睡前有几声咳嗽，痰少，晨无热，无不适。醒来后翻阅手机，依旧是铺天盖地的消息，群，圈，抖音，视频号，均被那个主题占领，各种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消息，妈妈群聊抢菜，哪个楼栋封了，谁家阳性了还不走，盆友圈各种晒，视频号里各种鸡汤，各种匪夷所思的段子，中国式的幽默，滑到手软，深深叹息，突然觉得自己混吃等喝，有愧于人民…室友小姑娘因为成绩突出，今天迎来了第二轮核酸检阅，晚上依旧成绩斐然，看来我们告别的日子不远了，恭喜她…对了，两天前搞定了屋里的电视机，坚持每晚跟主播跳操，为夏天不要穿XL而努力[拳头] 4月10日 晨依旧自然醒，其实也只睡了六个小时，生物钟早已铸就，但是能自然醒总归是好的，感觉各种症状在迅速消退，仅残存鼻音，屋外鸟鸣婉转，打开窗帘，阳光满屋，如果竹椅上趴一只懒猫就更像一个老妪的晚年生活了[捂脸]。打开微信，赫然十几条未读语音，病人的，实在不想点开，问床位医生，没啥大事，放心了，估计病人住的久了，多少也有心理问题，需要倾诉吧。越来越简单却不失礼节的早餐，涵盖了蛋白，淀粉，汤水，挑不出毛病。然后几通电话，再关注各种消息，上海发布，各种数字…在主妇、仙女群里汇报近况，一转眼等来了中饭，完成任务一样消灭，被通知下午核酸，上门，心情澎湃，还开玩笑的说我觉得CT值该早超过40了，积极配合后，小憩，醒来继续各种电话，等晚饭，锻炼，十点查成绩，未通过，小失落，小室友接到酒店电话，解除隔离，返回，相约医院见，打开QQ音乐，《孤勇者》，哪怕听出老茧，此时也要单曲循环… 4月11日 晨起，仔细发掘者身上的任何不适之处，确实没有，喝水吗？喝吧！得知那个老病人又开始出血，不开心，下午问了几位业界“大佬”，热心相助，甚至有的初次相识，让我信心倍增，非常时期，人性的光辉，淋漓尽致，致谢我同行中的这些楷模，也是这位病人的幸运。晚上和ICU的病人视频，十天未见，比想像中好太多，感谢ICU兄弟的倾力治疗，这些依然不离不弃在第一线的同志们，华丽丽的进入了决赛圈，而我，出师未捷身先死，有些惭愧，上海人民加油，当然包括我。 4月12日 迎来了第10天，被有些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以为是送饭，其实是测核酸，最快的速度跳起来，戴口罩，开门，亮码，扫码，核酸，一气呵成，最流畅的一次。依然没找到身体哪里不适，感觉这两天就是废物一个，浪费着国家的资源，有点可耻。继续电话，信息，语音，文字…一上午就那么过去了，都没有时间看各个群里的八卦。科里就那么点病人了，还是会有磕磕跘跘的事，因为有了这个病毒，一切动作都复杂得不能再复杂，你是激进的还是保守的，似乎都有道理，在这个大背景下，已经没有标准答案，就算有，也是很荒唐，唯一能说的，在它面前，一切疾病让步，真是时代的宠儿…下午瞟了一眼健康码，待上传，看来没戏，文火慢炖吧，把我这只羊好好伺候一下。心态比前天好很多，傍晚群里说可以查了，感觉发榜一样，慢悠悠点开，赫然是久违的阴性，就像考试拿了个A+，所谓的无心插柳就是这感觉吧，一天阴霾的心情在此刻得以释放。密友发来“贺电”，想想好笑，这辈子被如此关注的“感冒”。补：下午接到科里电话，一个住院两个月的肿瘤病人突然昏迷，考虑肺栓，送往ICU，晚上还是走了，家属不能进，只能在楼外等着，想了想还是打了他电话，这个北方大男人电话里泣不成声，这个时候真的无言以对。就在上海的女儿不能来医院，他也不能回女儿家，这操蛋的疫情，善良听话的老百姓，就让他暂时呆科里吧，还能怎么帮他呢？这朵花3月8号那天放在她床头柜上的心意。 4月13日 早餐在重复了多次后，竟然出现了温热的肉包菜包，茶叶蛋，酸奶，真是何德何能啊[捂脸]。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窗外一片翠绿在风中摇曳。科里那个老病人还是尿血，和外院的大咖建了群，遥控指挥一下，心定了很多，也由衷感谢。另一个群里回复了昨日延续下来的事情，觉得有些悲哀，尽人事听天命吧，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疾病都在为这个病毒做让步。 继续琢磨自己的事，正在在想着下午或者明天会复测成绩，却接到电话，说已经两次阴性，可以解除隔离，以电话通知为准等等，小伙伴也收到类似的消息，有点突然，是真是假是喜是忧？难道10号就阴性了？我还独自伤神？不管怎样，是要做好离开的准备了，竟然有一点留念，一日三餐衣食无忧不用“抢菜”的日子，对于现在的上海，不止是轻奢了吧。意外得知一位能干的护士长去了方舱，那里的消息令人无比沮丧，无比难过…我幸运吗？真可以用幸运和倒霉来对中招的人盖棺定论吗？不知道，那么多人病了，有的仅仅是呼吸道，有的却是脑子。下午继续手机里忙了一些不急不慢的事，接电话打电话，听80多岁的姑妈絮叨着今天的就医经过，这么个坏天气，她真的不容易，除了安慰也不知道再能做什么了，静静的等待组织对我的关怀吧！ 4月14日 小羊依旧坐等出栏。天气仍然不咋地，阴冷伴着细雨，在窗前看窗外满目绿色在风中摇摆，想起了前两天飘落在楼下的两件衣服，估计是要永别了。上海发布里公布的数字仍然触目惊心，手机里的各类信息依然充斥着悲哀、愤怒、令人焦虑的消息，当然也不乏很多感人的的故事，父亲身患重病，女儿做为志愿者解救困在小区里十几位年轻人，从而理解了一辈子老好人的父亲；高速路口免费为卡车司机送汤送饭的当地人…总有那么些人让我们感动，重拾信心。等完了三餐，夜幕降临，电话突然响起，扑过去拿起，告诉我应该明天上午有车派送，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后，度过最后一晚的隔离酒店，怅然，2022年的春天以这种方式在酒店住了九天，感谢一日三餐，感谢充足的饮用水，纸巾，感谢每日来收垃圾的志愿者，感谢医疗组的定期检测，感谢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客服的回答还是那么专业，给予每个人应有的体面，不幸中之万幸，我会永远记住这里[玫瑰] 4月15日 天晴了。又蹭了顿早餐，酒店电话通知可以下楼，按要求把被套床单拆开（备消毒），离开时把房间所有的物品归置好，就像进来时一样，锁门，拖着我的“豪华旅行装备”走人。大堂里三三两两的人，被念到名字后依次到门口，人和行李再次消毒后登上了巴士，终于看到了久违的白天的马路，熟悉的路牌闪过，绿树早已成荫，繁花也已似锦，路程不远，时间不长，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继续健康管理，下车，进入分配的房间，看到窗口有人挥手，想必是“死党”欢迎的手势吧，至此，近半个月的隔离生活画上句号，上海发布的数字依然在起起落落，大大小小的新闻，段子，视频依然霸占着手机，每个人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判断，清者清，浊者浊，相信历史会给我们一个总结，现在，共同面对就好了。对于我而言，深深感谢在此期间不断关心我的家人，亲朋，死党，同事…年近半百，自认为身体素质还行，不响染此时髦病毒，受到如此莫大的关怀和的关注，还是那个词：何德何能。元气满满回归，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帮该帮的人，每一次的灾难和疫情后，都让人懂得：“岁月静好是片刻，一地鸡毛是日常，即使世界偶尔薄凉，内心也要繁花似锦。惟愿此生，岁月无恙，只言温暖，不言悲伤”。抗疫仍未结束，生活仍将继续。 　　总结：整个过程，口服两粒百服宁，一包莲花清瘟（苦，下不去），三顿强力枇杷露，应该都是对症处理，剩下的就是喝水了，亲身体验了一把，也许是职业让我不惧，心里有底，但是没有一点恐慌是不可能的，这种恐慌来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来自于整个社会的波动，大灾面前确实人如蝼蚁，即使要有鸿鹄之志也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撑，所有的人都在思考，所有的人都是评论官，多种情绪的参杂，让身处上海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个春天，有点咸，有点苦，有点涩，少了点甜，但是就像没有永远的幸福，也不会有永久的阴霾，在即将来临的暮春和初夏，静候美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