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辈

成闽

<p class="ql-block">  闲来无事,看到了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平心而论,毫无共鸣。因为我的父辈只是普普通通的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没有《乘风》里舍小家为大家的气魄;他们没有《诗》里为国捐躯英勇无畏的精神;他们没有《鸭先知》里的时代超前意识;他们没有《少年行》里的科学创新梦想。</p><p class="ql-block"> 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光辉事迹可以宣扬,但是,我还是想谈谈我父辈们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辈兄弟四人,以“国”取名,分别为“国爱”、“国辉”、“国安”、“国华”,充分彰显了时代特色,朴素的名字里包含了最真挚的情感。他们也在用他们的一生诠释这种情感,他们一生坦荡,毫无害人之心,与人为善,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p><p class="ql-block"> 国爱是老大,曾过继给没有子嗣的堂曾祖父。历任村里的主任、支书,也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他最大的事情就是去开开会、与人谈工作,每次回来时却是是醉醺醺的,眼角总是留着一颗白白的眼屎,然后卷着舌头说着一些听不太懂的话,大抵是要我们努力学习、积极向上、为家族争光之类的话。边说话还不忘点着香烟,烟是必须吸到过滤嘴处,烧到冒焦油才会扔掉,然后又接着点上一根,如此循环往复,地上已是七八根烟头。在他眼里,烟的好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烟不能断,过足瘾才是最好的。平时一人在家时,滴酒不沾,也就是吃点饭打发了,随便什么菜,对付几口就行。</p><p class="ql-block"> 正是因为忙于开会,处理村里的事务,种田之类的农活是不太擅长的,也是能拖就拖,能省就省。在我印象里,基本上都是背着个手走在村里,拿锄头的机会也不多。每年拿着政府少得可怜的工资,生活也是一般。对于他的村官职务,没有几个人欢喜,他从来不为自家人考虑,有些好处也不捞取,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每次都是吃力不讨好,叔叔们也多次劝他辞职。可是每届选举的时候,他却又一次次高票当选。</p><p class="ql-block"> 而今,大伯即将迈入古来稀之年,看着他斑白的鬓发,佝偻的背,凹陷的眼睛,不禁慨叹时光匆匆,岁月的痕迹一览无遗,他们的老去或许见证了我们的成长。</p><p class="ql-block"> 国辉是兄弟当中农活干的最好、做事也是最勤快的,“闲不住”是他最大的标签。分家的时候只分了三亩田地,他硬生生的开垦出了四亩多,旁边的犄角旮旯都能化腐朽为神奇。虽然地方较偏,但好歹也可以产出粮食,多产的粮食可以拿来卖,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p><p class="ql-block"> 除了种田,年轻的时候还做过生意。他骑着自行车,到乡下四处收茶籽,然后转卖给茶油厂;也曾到河里捞螺丝,然后第二天大清早骑着自行车到七八十里之外的鹰潭卖。更绝的是他学会了烧砖窑,自家房屋砌墙用的砖头就是他亲自烧制而成。从泥砖模型的制作到砖块的晒制,再到砖窑的搭建,最后到烧窑,都是一手包办。正是凭借年轻时不怕吃苦的劲头,买了一栋他人转卖的旧老屋;正是凭借省吃俭用的习惯,又盖起了一栋二层小洋楼。</p><p class="ql-block"> 和大多数农民一样,不种田的时候要出去揽活。曾经到南昌拉过板车,为了省钱,晚上直接睡在天桥下凑合;曾经到宁波骑黄包车,凭借两只腿拼命的往前蹬,即便大汗淋漓也舍不得买瓶饮料喝;曾经到上海工地搭竹架,爬上爬下危险不说,就是那呛人的灰尘也是损伤大。五十岁左右禁不起奔波的劳苦,就在家里干起了钉模板的活,算是自学成才,由帮工变成师傅。尤其是炎热的夏天,在上面干活衣服基本上干的变湿、湿的变干,可他却毫无怨言,每天都是去的最早、回得最晚。</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大,已不复当年之勇,也不需东奔西走,但长年累月形成忙碌的习惯却怎么也改变不了。在家里,不是这里修修调调,就是那里锄锄拔拔;不是这里走走看看,就是那里逛逛摸摸。当他闲下来坐在椅子上时,眼睛飘过的是一丝丝失落,似乎丢了什么一样。</p><p class="ql-block"> 他真的是闲不住吗?我在想…!</p><p class="ql-block"> 国安是老三,是兄弟四人中学历最高的,高中毕业。可能按照老一辈人的想法,兄弟姐妹们多,不可能全部供着上学,只能挑选其中一个他们认为最有潜力的孩子,尽父母最大的能力,全力以赴支持上学,在当时的农村来说,也算是有魄力的决定。</p><p class="ql-block"> 按理说八十年代的高中学历算是高的,正常情况下能找个工作,或者选择经商外出闯荡。可不知为何,他回到了农村,当起了农民,一做就是一辈子。我依稀记得,一家五口人挤在两间房里,一间房是卧室兼粮仓,另一间房是猪圈、厨房、餐桌三合一,屋子里永远都是光线不足。忽然有一天无意间找到一本《现代汉语辞典》,里面关于“互文”的解释至今我还记忆犹新。还有一些别的小册子或许看过,却早已记不清了。或许那时对语文的热爱,就源于他家仅存的书本吧。</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做农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农民做的却很一般。他并没有把书本上的知识运用到农农活上,或者说学习并没有拓宽他的思路,不知道是知识耽误了他,还是他耽误了知识,总觉得不怎么佩服他。</p><p class="ql-block"> 高中学历的他按理说对子女的教育应该比较成功,可事实却是相反,三个儿子都只是初中毕业,然后打工糊口。在他们身上看不见对未来的规划,日子也只是勉强而过。</p><p class="ql-block"> 或许,我们应该明白,读书不只是读书!</p><p class="ql-block"> 国华是老小,我们农村习惯称呼他为“老叔”。自古以来,老小自有老小的优势,他也不例外!读书紧着他读,实在不愿意就去学油漆粉刷,做上了油漆工。结婚的时候哥哥姐姐都要跟着帮衬,尽量满足要求。正因如此,他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定性,在家做油漆烦了就跑到外地打工,以至于连老头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油漆做不过劲就干起了做皮鞋的生意,做工马马虎虎,没有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皮鞋做的不耐烦又开始干起了捡石头的活,一天到晚的在信江边晃悠,期待捡到能一夜暴富的玉石。就这样,不知不觉大半辈子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不过在他眼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潇洒走一回。烟瘾那是相当重,一天三包烟怕是还不够,总是一根接着一根,特别享受那种烟雾缭绕的感觉。有烟就有酒,无酒不成宴。我们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他喝醉酒,如果说大伯喝醉酒喜欢啰哩啰嗦,那么老叔喝醉酒就是敲敲打打,每次看见他醉酒的样子就要躲的远远的。对于老叔,只能敬而远之!</p><p class="ql-block"> 知天命的他而今已戒烟了,他时常对我们说,抽烟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把烟说戒就戒了,可见心该有多狠!我们不可置否,戒了总归是好事。酒每餐还是要喝半杯的,不喝多,但要有,生活总要有点念想。看着老叔日渐苍老、却依然玩世不恭的脸,我在想,人的心态是不是会随着年龄增大而变化。</p><p class="ql-block"> 我那平凡的父辈们虽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社会阅历、生活质量,但又有着莫名的相似点。</p><p class="ql-block"> 烟酒不分家。兄弟四人,没有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而且烟瘾都挺重,即便抽的是最便宜的劣质香烟,所以说我们的童年是在他们的烟雾里熏大的。兄弟四人只要碰到酒桌上,那就是干仗的场面。酒,是自家粮食酿的谷酒。先干半斤,之后开始划拳,以十二下为一轮(寓意一年),划拳可以是单对单,也可以是划边打仗:“来哟,切,八匹马,六六顺,四季财,七草花,满堂红…”。叫喊声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即便是输了,一边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一边头朝另一头自言自语,有不服气,有懊恼,更有必胜的信念。要是连输三局的话,酒可以等一下的,喝酒无论如何不能伤兄弟感情。而我们,竟也乐于听到这种叫拳声,在这声音里慢慢长大。</p><p class="ql-block"> 不赌博。村庄里逢年过节都有大大小小的赌桌,但看不到父辈们的身影,顶多也就是看看热闹,绝不下注。看到赢的人,没有羡慕嫉妒的眼神;遇到输的人,也是好言相劝远离赌博。所以从小到大,从未听到因赌博而吵架的声音,而我们这些堂兄弟也并没有沾染上赌博的恶习。</p><p class="ql-block"> 勤快做事、本分做人。虽然生活条件一般,但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他们始终相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始终坚信,我们可以贫穷,但绝对不能坑蒙拐骗偷。我们不能富甲一方,但能清白传家;我们不能光宗耀祖,但绝不辱没先人。他们沉默寡言,但绝对坚持原则。</p><p class="ql-block"> 父辈们就像一棵树,爱与希望的根须扎在土里,智慧与情感的枝叶招展在蓝天下。无论是岁月的风雨扑面而来,还是滚滚红尘遮蔽了翠叶青枝,它只是静默的矗立在那里等待,并接受一切来临,既不倨傲,也不卑微。</p><p class="ql-block">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可歌可泣,惟有普普通通,惟有脚踏实地,惟有任劳任怨,这就是我的父辈们。</p><p class="ql-block"> 在这茫茫的⼈海⾥混了三⼗多年,没有⼀个⼈真正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丝⼀毫的豁达,如果我学得了⼀点点待⼈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勤快、努力、感恩――我都得感谢我的父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