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故乡

女作家原野

文\ 原野

我从小出生在东北边陲一个小镇上，那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小城镇，四周是辽阔坦荡的大平原，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黑油油的土地处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就连风中也夹带着艾草和野花的芳香。

我从小居住的老屋，是日本人侵占东北时建造的房子，红砖水泥和灰瓦构筑的日式老房子非常坚固温暧。门前有遮雨亭，它是由白色花岗岩石砌成的，每年夏天到来的时候，母亲种的爬山虎就会爬上雨亭，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天然绿色大屏障，每当爬山虎开花的季节，那一朵朵淡紫色的喇叭花，争先恐后的抢着怒放，像一个个冲天高歌的小喇叭一样，神气十足地昂着头，非常惹人怜爱和喜欢。童年的夏天，我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坐在这个绿色屏障的下面，翻看小人书和童话，然后海阔天空的去幻想，那是我最初的文学启蒙。老屋的前边和后边是广阔的菜园。当每如期而至的夏天到来的时候，菜园就被种上各色庄稼和花草，有黄瓜、茄子、辣椒、小白菜、小菠菜、苞米和豆角，有供人观赏的地瓜花、矢车菊，大烟花等。每一场夏雨过后，这些植物就几近疯狂的生长着，它们似乎明白属于自己的生命周期只有这一个宝贵的夏天，所以它们争分夺秒地在拚命往上疯长。八月末，是各种植物的生命走向成熟和辉煌的季节，茄子、辣椒、黄瓜、豆角和玉米沉甸甸的挂在枝头，默默地期待着人们把它们收获回家。各种花卉也是开得最烈艳绝美的时候，蜜蜂们忙着采花粉，她们在不经意间完成了给雌雄蕊授粉工作。当第一场秋霜悄悄来临的时候，各种植物和花卉都遭到了无情的杀戮，每当看到覆盖在秋霜下面，那曾经给我的生命带来过无限勃勃生机和美好憧憬的各种花卉和植物凋零的凄残情景，我幼小的心灵就会受到强烈的震撼和打击，心就会紧紧地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泣和颤抖。我是从植物身上最初理解“死亡”两字的无情和残酷的，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亲人死亡的痛苦滋味。当时在我幼稚的童心里，我还不知道植物和人一样，有生必有死这一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幼稚的认为是冬天的到来扼杀了她们的生命 ，所以那时候我特别憎恨冬天的到来，整个漫长的冬天我都是在忧郁中度过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理解了生与死的人生哲理，对每一季花草植物的死不再那么悲悯，但从此我却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情总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在一年四季的季节轮回中，我还是特别喜欢春天和夏天，春天使人变得朝气蓬勃，充满生机和活力，夏天使人热烈而火热。秋天虽然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万物成熟，瓜果飘香，但总给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惆怅。冬天是扼杀原野上一切绿色植物的无情刽子手，我无法和她亲近起来，我鄙视她，憎恨她。

我记忆中童年的冬天，大部分时光都是守着熊熊的炉火度过的，当时在物质生活还非常匮乏的年代，我根本享受不到水果和饼干，惟一的零食奢侈品，就是跟弟弟一起在炉盖子上烙土豆片吃，在炉灰中烧烤土豆吃，每当我和弟弟吃自己动手烙得土豆片，心中就会涌起万分的惬意和满足。现在每当我把这件事说给独生女儿听的时候，她总是不相信，仿佛在听遥远的神话一样。对于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来说，她们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吃、穿、用的东西应有尽有，她们无法理解和相信上代人及我们的父母所处的贫困年代，这是我们时代的进步，是科技进步和改革开放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带来的好处。那时，我也偶尔和弟弟跑到户外去玩，尤其是每一场大雪下过之后，我就和童年的一些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盖雪房，银色的雪地上，留下了我们欢乐的足迹，空中飘荡着银玲般的欢声笑语。我们的小脸和小手冻得红红的，像一个个熟透的苹果，绽放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中。冬天给了我们一个寒冷的世界，我们这些不知愁是啥知味的孩子们，却想方设法寻找着自己心中的乐趣，在冰上抽嘎，滑冰、拉雪爬犁是我们最拿手的好戏。每当在雪中疯玩起来的时候，就驱逐掉了冬天给我带来的寒冷和郁闷心情。

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有一次，父亲和我哥一起在屋地中间挖土豆窑，挖到一半深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白色石灰砌成的大罐，父亲当时用铁锤猛砸了几下，但没有砸开，里面发出嗡嗡的响声。当时父亲怀疑是日本人战败逃走时埋下的枪支弹药，所以没敢砸开。怕引爆里面的弹药，炸伤家里人，就急忙又用土填平了。当时我幼稚的心田里，充满了对日本侵略者的无比愤恨。但白色石灰大罐里究竟装的是啥东西，一直是我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后来，我童年住过的老屋变成了粮库的贮粮基地，老屋被夷为平地。

童年的故乡虽然处处曾留下过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痕迹，但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换和洗礼，经过改革开放大潮的冲击，故乡己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个体经济如雨后春笋，小镇的人民生活正在向小康和富裕的目标迈进。一个繁荣兴旺的小城镇正巍峨矗立在东北边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