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祭坛鲜花盛开

女作家原野

文、原野

大学毕业10年后的一个夏日黄昏，我坐在清凉如水的院中，我的身旁是一丛蓊蓊郁郁的已结满葡萄的山葡萄架，一抹晚霞透过山葡萄的藤蔓和枝叶，洒在我脚边的黑土地上，地上留下了一片斑驳的荫影。我凝望着那一片斑驳的暗影，突然刻骨铭心地思念起大学同窗好友隋燕，她那美丽的容貌和充满青春朝气的身影，不时在我眼前幻化，搅得我食不甘味，坐立不安。我们分别的时间太久了，思念的杂草开始疯长，刺痛着我对她怀念的每一根神经，无论如何我要放下手中繁忙的工作，去她居住的那个城市看一看她。

第二天，我找领导请了几天事假，乘火车千里迢迢去看望她。我躺在颠簸的火车卧铺上，一次又一次的在脑海中反复幻想：当我突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彼此会不会激动得热泪盈眶？会不会拥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她是否像我想念她那样也热烈的想念着我？她说普通话时夹带着山东口音变没变？她还像我记忆中的那么漂亮吗？一路上就这么糊思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夏日灿烂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刺得我无法睁开眼睛，我急忙翻身下了卧铺，去洗漱间洗了把脸。回到座位上向窗外眺望：扑进我视野的是大片的还未开发的处女地，几头牛羊在草地里悠闲地啃着青草，远处黛色的青山连绵起伏，火车飞速穿行在翻滚的绿海中，清新的空气裹夹着一股野草和野花的醉人芳香，那个远在东北东部边陲，生态植被唯一没有被破坏的城市终于快到了，这也是我魂牵梦萦的一座美丽城市，只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着我日夜思念的女友，所以，长久以来，它成了我梦中一直向往和非常渴望的一座城市。当晚霞快要落山的时候，随着一声长鸣，奔驰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气喘吁吁疲惫地到达了目的地————虎林市。

我随着下车的人流走出检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向虎林农行方向开去。这是一座非常干净整洁的小城市，宽敞的柏油马路，行人和车辆都很稀少，马路两旁的商店灯火通明，那芬芳醉人的空气，向我迎面扑来，深深吸上一口，立刻感觉神清气爽，我贪婪的又猛吸了几大口，真想把这清新醉人的空气装在瓶子中带回家。

眨眼功夫，出租车就停在了虎林农行的大门口。还没有下车，身穿一身蓝短裙的隋燕同学，微笑着向我招手跑过来，她帮我打开车门，我急忙下了出租车，和她热烈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惊喜地望着她，她也笑吟吟地看着我，兴奋地说：“可把你给盼来了，最近总是在梦中见到你。”她比在学校时胖了，也稳重了，头发也变短了，有了成熟女人的风韵，眼角上有了明显的鱼尾纹。就是在见面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有一个美好的东西被悄悄揉碎了，是当初那个天真活泼而亮丽的青春容貌被揉碎了，我的心有一种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的刺痛和失落。

仿佛就在昨天，我们才刚刚毕业分手，当时的她是多么的青春活泼和可爱啊，而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她，脸上挂着的分明是成熟女人的矜持笑容。我隐约感觉到被针扎了一下的心口窝，此时正在往外滴血，一滴，二滴。三滴，四滴……我的眼眶周围怎么热辣辣的，鼻子也开始发酸、发涨，我硬是把那滴酸酸涩涩的泪水咽了回去。

时间老人啊，你他妈的太无情了，你这把锋利的刀，豪不客气地就在我和她的脸上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你下手时，真他妈的铁面无私，手下一点不留情，不心软。十年啊！十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把我和她的青春容颜掠夺走了，永远也不再回返！

那天晚上，隋燕把虎林农行其她几个不是一个班，但同届的几个男女同学叫来一起吃饭，一共六个，大家欢聚一堂，举杯畅饮，热烈交谈着在学校读书时的一些陈年旧事，一边感叹岁月的无情流逝。刘艳霞那天晚上也来了，她可是我们当年大学里的一枝校花，她的美丽容貌，曾经倾倒了一大批男同学。而那天晚上站在我面前的校花，与当初在学校时光彩夺目已判若两个人，在她身上早已寻觅不到曾经令许多男同学发狂发痴的美丽容颜了。已经发福的脸上长满了黄褐斑，面色灰黯无光泽，体态也显得臃肿。她由白天鹅变成了一个丑小丫。

那天晚上，我的心绪非常复杂，我甚至有些后悔来看望这些同学。当初留在记忆中的美好形象都被一个一个打碎了，真像打碎的一件件美丽的瓷器，令我无比的痛心和惋惜。整个晚饭我心情一直很郁闷压抑，一直有想伏在隋燕肩上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但碍于同学们欢欢喜喜的聚会气氛上，我强忍住泪水没有掉出来。

我见到她们感到失望和惋惜，我在同学们的眼里恐怕也同样如此吧。

十年前，我不也是婀娜多姿的身材，人见人爱人夸赞吗？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来欣赏赞美的目光，而十五年后的我，腰身不也在变粗吗？慢慢在向一个中年成熟的女人靠近吗？十五年的尘世风烟，秋霜雪剑，改变了我们靓丽的容颜，夺去了我们最最美好的青春，无论我们怎样感慨叹息，甚至垂胸顿足，伤感流泪，时光依然要流逝，我们依然要老去，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就乘上深夜12点的火车，匆匆踏上了归程。同学们热情的挽留我住下来再玩两天，想陪我看看虎林周边的自然风景。我却执意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和一片盛情。我已经没有心绪再观看风景，我的心已装满了沉甸甸的伤感和失落。去的时候是满腔欢喜和憧憬，归来却是满腹的凄楚和惆怅。

我心情黯然地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星光闪烁的夜空，伤感的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我旁若无人，恃无忌惮地哭着，为往惜，为不再回首的青春岁月，为逝去的青春容颜，掬一捧泪水，洒在我青春的祭坛上，让泪水化成一朵朵五彩艳丽的鲜花，在我青春的祭坛上永远摇曳，永不凋谢！

我一路哭着回到了家。

本来还打算去牡丹江看望孙红同学，那个我记忆中像天使一样美丽、纯洁、活泼的小女孩，和我同寝室三年，每天早晨起床上课前，她英俊潇洒的男朋友都把早餐送到她的床头，当时，让我们几个女孩子嫉妒羡慕得要命。在虎林看到隋燕和刘艳霞之后，我突然放弃了由虎林转道去牡丹江看望孙红的念头，我想让孙红那美丽的青春容貌，永远停留在我美好的记忆中，不想把她的青春形象再打碎。

我突然明白：有些同学和朋友，一生只适合回忆和思念，不易再见面了。见了面，会适得其反，反而破坏了当初保留在记忆中的美好形象。

我在心中默默地想：孙红同学，我不是不想见你，我生怕你美好的形象再度被揉碎，那么，就让我永远生活在对你美好的回忆和思念当中吧，这是一份最最珍贵的同学情谊。

现在，每当老公陪我去歌厅唱歌，我都喜欢听他唱罗大佑的那首《光阴的故事》：“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那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悠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刻划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我总是静静地坐在沙发椅里听他深情地歌唱，那优美欢快的旋律，把我的思绪常常带回到大学校园的绿色草坪上，我和好友张丽英同学在一起弹吉它唱歌的青春岁月，歌声也唤起我对小学和中学时代的同学们亲切美好的回忆。在远离故乡的上海，这首歌最能抚慰我的思乡之愁。

从歌厅出来，我和老公手牵着手漫步在灯火璀灿的外滩或繁华的南京路上，晚风轻拂着我的面颊和长发，我把头轻轻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我的心中有了一种家的温馨，有了一种平和安宁。

在我生命的进程里，有一些同学和朋友，一生只能用来追忆，唯有爱人才能朝夕相伴，懂得了这个真理，就没有必要再伤感、叹息折磨自己的感情，那一刻，我心中忽然充满了明媚的阳光，我又变成了一个单纯快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