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情结

吴能

　　我与燕子最初的情结是在儿时老家老房子里。我们家之前的房子被一九五四年长江大水完全摧毁，至今还在的老房子建于一九五六年。

小时候我问过母亲燕子是怎么来我家的。母亲说是从南方飞来的，这房子建成的第二年就有了燕子，之后就每年都有了。

　　反正自打我记事起，我家年年都有燕子来。我童年里最早的玩伴也就是大燕子和小燕子们。

我小时候，父亲早亡。就在我出生不到百日的时候，年仅三十六岁的父亲就因病故去。当时爷爷年迈，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最大的哥哥也才十二岁。为了老的老小的小，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母亲天天出工，根本没有时间在家陪我。在家的爷爷又总是一天到晚家务事忙个不停，我也就总是一个人在堂屋里玩。

　　我童年的时候是没有玩具的，只能玩玩石子，搭搭泥巴。只要不是太冷的天，我总爱趁着母亲在水溏边洗衣服时，从她边上抓起一块湿泥巴回到家里的门槛石上玩搭泥人。心底里总想用泥巴搭出个父亲的样子。可总是搭不成，因为我根本不记得父亲的样子。搭累了就爬在青石门槛上睡会。

只要燕子一来，我就有玩伴了，天天和燕子们玩在一起。大燕子们一来就忙着衔泥筑巢，她们每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屋里屋外盘来旋去，上下翻飞，她们唱着跳着，可有意思啦。

　　不知燕子们是认识我这个朋友，还是她们也喜欢和小朋友玩，也可能是大人们说的有灵性吧。她们常常象是在逗着我玩，总是有意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还时常擦着我的脸儿飞。一边飞一边不停地变换着叫声，象是在和我说话，也象是在为我唱歌。甚至会落到门槛石上，偏着头看我搭泥巴。我怀疑她们是在偷学搭泥巴的技术，所以燕子一落下来，我就停下搭泥的手。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喳喳”叫，我就眯眯笑。

　　等到小燕子一出生，我们可就更热闹了。刚出生的小燕子，总爱张开嘴巴“叽叽”叫着，找父母要食。她们嘴巴上有着一圈黄黄的边，一张一合的小嘴，极象是一对活动着的黄色花瓣。时隐时现，粉红粉红的小舌头，又象是花蕊。四五只小嘴吧一起动起来，活脱脱是一捧鲜活灵动的黄粉花儿。那高低起伏的“叽叽”声，又明明是一曲生动无比的儿歌。我和燕子们总是玩得很开心，我们也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可是，每当天气转凉，燕子们就都要南飞了。每回我都舍不得她们走。她们一走，我就天天盼着来年的春天快些到来，盼着燕子们早些归来。燕子们也象是懂我，每回走的那天，总是飞走了又回来，飞走了又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才不得不走。每年春天，我都感觉我家的燕子们要比别的燕子早到好几天呢。

　　后来，长大了上学了，和燕子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再后来，学手艺了，成家立业了。我也成了筑巢的燕子，整天忙忙碌碌，忙的事情越来越多，忙的范围越来越广。不再有时间和燕子们见面了，甚至不再有时间去想她们了。

再再后来，我另建了新房，老房子总是关门的时间多了，燕子们也就只得另找地方安家去了。

　　现在的季节，正是老家燕子们忙着筑巢生子的时候。年已花甲，闲下来的我，突然好想，好想家乡的燕子们！

好想，一生为儿女筑巢不息，努力不止，一味付出，不求反哺的母亲！

至今，母亲已故去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