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

在河之洲

<p class="ql-block">刘德胜这个名子,据他自己说是被抓了壮丁的那年,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文书给他写在划名册子上的。刘德胜是甘肃陇南人,那年刚收完麦子,正在杨场,媳妇正抱着一岁多的小孩来给送饭,忽然就听人喊,了不得了,抓丁的来了。刘德胜连忙扔下颇黎,就向塬下沟里跑,跑着还回头望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女人,一溜烟的跑下沟,却愣在了那里,只见一排乌黑的枪口正指着,沟里已经蹲着五六个和他一样听到喊声急窜下来的庄户男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耷拉着头,被枪指着不敢言声的蹲在哪里,此时塬上的村落里也传来了女人和孩子哭嚎的声音,老人无力的捶胸顿足的诅咒声。刘德胜记得那年是一九三七年仲夏。 </p><p class="ql-block"> 后来他无奈的跟部队到过张掖,兰州,酒泉,也当过几次逃兵,但每次都又被抓住,有一次差点被当逃兵处决,也离家乡越来越远,直到一九四九年他在新疆哈密的时候,听长官说我们现在都起义了,不再是国民党的兵了,现在是新中国的部队了,刘德胜没有文化,也不晓得什么是起义部队,只想着能让回去看看家里的妻儿老小,前些年偶尔还有家里的消息,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家里的消息也没一点了。没成想他所在的部队起义后一直向北前进 ,先在一个叫石河子的地方整编休整了一个休整了一个多月,然后就又随部队驻扎在一个叫小拐的地方,小拐地处准葛尔盆地的南缘,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东北角,由于玛纳斯河在哪里拐了个弯,就消失在茫茫的沙漠里,所以人们就把这里称之为小拐。小拐北面不足三十公里,就是后来被成为戈壁明珠的克拉玛依市,为后来的新中国贡献出了丰富的石油资源。</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随部队在小拐熬过了一个冬天,由于部队极度的缺粮,在想尽一切办法之后,终于从派出去找粮的特务队的同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在距离小拐西南约八十公里的有个叫车排子的地方,曾经是乌苏到塔城的一个老驿站,那里有人居住,还有河道和开垦出来的田地,土壤条件很好,适合大面积开垦屯田驻军。于是在向导的带领下,由营长晁真,指导员杨新三,带领着刘德胜等四百名官兵,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穿过漫漫沙漠荒原,抵达了车排子的黄家庄,(现在的123团荷花池),部队暂时驻扎在甘祖寺(现在的曙光里三期)经过实地考察测绘后 ,部队分成两个大队,一个驻奎屯河南岸的皮革厂,一个驻现在的123团15连,留预备队警卫班驻守黄家庄负责筹集粮食,以及周边当地人民的安全保卫。由此拉开了艰苦的屯垦戍边的伟大事业。</p><p class="ql-block"> 下篇回到我们的刘德胜</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所在的部队是七十四团一营,一九五零年三月底进入车排子以来,就开始了艰苦的开荒屯垦中,刘德胜被分到一队,队部驻扎在奎屯河北一个叫皮革厂的地方,因其靠着河道,又有早年间一帮淘金人和皮匠搭起的几间破旧的苇棚子而得名,队伍去的时候这里早已是人迹罕至,高高的芦苇长的密不透风,枯立在河道两岸,一望无际的铃铛刺,芨芨草,红柳把这片沉寂的亘古荒原长的满满当当。</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是农民出身,当队长把一付坎土曼,一把铁锨镰刀,发给他的时候,他摸搓着镰刀把,心里又忽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念想,十几年来的行伍生活,他无时不刻的都想着家乡年迈的老人,婆姨和孩子,在这个满目荒夷的地方他再次触摸到农具的时候,他禁不住悄悄流出了眼泪。就这样刘德胜他们凭借着坚韧的毅力,忍受着难以想象的苦难,住在芦苇红柳搭建的简易窝棚,吃着盐水煮的囫囵麦粒和苞谷豆,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实在没办法,就在脸上,身上涂上一层泥巴继续开荒屯田,当年就基本实现了粮食,蔬菜自给自足。 </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一年的九月,陇南文县一个乡村小路上,刘德胜背着个挎包,快步走向他梦寐已久的家的方向,由于他在各项劳动生产任务,和剿匪战斗中的突出表现,团领导特批他作为第一批探家人员,从坐上车的那一刻,他激动的心情就没有平复过,在汽车火车交替的五天的奔波中,他几乎没怎么睡觉,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家里的事情,他一遍又一遍的设想着重逢的场景,计算着小孩子的年龄,计算着父母的年岁以及身体的好坏,当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婆姨,对,一回家就让她作一顿杠杠面,红油辣子一浇 ,那叫一个美呐。</p><p class="ql-block"> 爬上一道山粱,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古朴而显露出几分破败不堪而充满着人间气息的小村庄,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高大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青青的果,茂密的叶子在微风里飒飒作响,他依着记忆走到自家的院子,当年新箍的窑口已经显出陈旧的姿态,院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抱着一捆柴禾,吃力的往厨屋里托抱着,屋里传出孩子哭闹和女人温温的哄着的声音,刘德胜正呆呆的愣着,那个女孩子也发现了他,随即慌张的叫着,妈妈,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就见门里女人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拉着个孩子,问,谁呢,谁呢,抬起头瞟了一眼,头也没抬,说,不是说过了嘛,夏粮交不够的公交粮用秋粮补嘛,俺家男人和儿子都塬上了,等下就回来,要不你坐着等歇。说完了话,见那个背这个挎包,戴着个发白的旧军帽的男人还一动不动的在哪里愣站着。</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呆呆的站在哪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苦难的岁月已将她彻底的摧残成了一个面色枯黄,头发乱蓬蓬的散乱着的妇人,只剩大体的轮廓还有些以前的样子,。女人也紧紧的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原本那个浑身洋溢着一团朝气的,散发着火一样热情的青年,现在一身洗成发白的土布军装上打满了补丁,黝黑的脸上布满了一层浓密的胡茬子,只有两只闪烁的眼睛发出的光芒还向多年以前那样炯炯有神,女人一把推开还抱着她腿的哼闹的孩子,猛的跨过门槛,跨向他,伸出两张手捧着他满是胡茬子的脸,左右的摇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眼,忽然眸子里就涌上了泪花,嘴里痴痴的呢喃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怎么还活着。突然女人撒开了捧着他脸的手,扭身抵着头猛的向门框上撞了上去,只一下 就一道血线顺着额前流洒下来,刘德胜一个箭步冲过去扯抱住又向门槛上撞去的女人,女人疯似的挣扎着 嗓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嘴里无意识的含糊连续不断的说着,你就让我死了吧,我咋有脸见你哩,咋见你哩!正撕扯着,刘德胜听见一声愤怒的吼叫,不准欺负我妈,随之耳畔就传来一股犀利的风生,多年的从伍经验,使他本能的抱着女人蜷起身子向侧一躲,但背上还是重重的挨了一扁担,放开女人一个翻滚,顺手已从柴垛上顺起了一杆竹竿,回过头拱起了身子亮出一个拼刺防御动作,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正高举着一根扁担又拼命向他砸来 ,正半蹲着女人,突然猛的扑上来用力抱住了男孩,嘶声叫着,大牛,他是你爹,别打了,他是你爹!</p><p class="ql-block"> 院子门前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左手拄着一根拐杖,肩上还扛着一捆山竹,睁大眼睛看着这眼前的一切,愣了一会,才一拐一拐的进到院子里,把肩上的竹捆放下来,默默的拉开还紧紧抱着儿子呜咽着的女人,血还不停的顺着女人的额边流下来,那个男人分开女人已经被血糊住的头发,用手紧紧的按住了伤口,回过头给那个早就被吓的呆愣的小女孩说,去,拿块布来,说着又对那半大小子说,大牛,把堂屋供上的香灰抓一把来,大牛急忙扔下扁担,迅速的抓来一把香灰,这时小女孩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块蓝色的粗布,男人利落的给女人包扎好了伤口,又对男孩说,去,把你妈扶屋里去。</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感觉浑身向虚脱了似的,来之前一切的憧憬 一路的盘算都仿佛向一缕缕的烟尘忽忽悠悠越飘越远,他想站直身子,却浑身发软的一屁股坐在了柴堆上,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那个男人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拉了他一下。</p> <p class="ql-block">那个男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刘德胜的肩膀,弯下腰牵起了他的手,男人的手宽大而有力和刘德胜的手一样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粗糙的老茧,刘德胜晕晕乎乎的随着男人站起来,跟着这个一拐一拐的男人走进了他曾经熟悉的老屋,一进堂屋的门,前首的一张桌子上赫然立着他和他父母的牌位,由于刚才大牛的慌张,香炉斜斜的侧着,东屋里女人见他俩进来,默默抽泣着低下头拉着孩子走了出去,大牛站在炕边脸上带着复杂而不知所措的神情看了刘德胜一眼,也随着恍惚的母亲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男人叫李平安 ,江西赣州人,一九三四年随部队参加长征1936年10月,胜利会师后,他所在的部队奉命西征,遭到众多地方军阀武装和正规部队的围堵残害,无奈之下一九三七年三月,西路军总部决定将所剩部队进行分散突击,尽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就这样李平安他们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分头分散向会宁方向回突,在坪城战役中所部被打散,他左腿受伤,又一口江西话,只好装成讨饭的哑巴,一瘸一拐的向会宁方向蹒跚潜行,由于马匪的围追堵截,大半年的时间他才走到甘草店,又得知军总部早已经在延安建立了根据地,李平安失望极了,腿伤又一直恢复不了,他只好按照大致的方向躲躲藏藏的向南边走。 </p><p class="ql-block"> 在刘德胜被抓走后还不到两年,他的年迈的父母就在悲愤中相继去逝,女人只能一边艰难的生活,一边努力的把小牛牛养大,一九三九年的初春,从地里劳作回来的女人背着小牛牛,刚要推开院门,就看见了一身褴褛 腿上结着脓痂的李平安昏倒在门前,女人大着胆子轻触了一下,发现那人浑身滚烫气若游丝,女人急忙进了院子又忙把院门关紧,忐忑不定的把小牛牛安顿好,告诉不敢出去,女人抱柴生火做饭,但心里总是慌慌的忐忑着,几番往返迟疑,终是把个瘦骨如柴的高个子青年拖拽进了柴房。越是苦难中的人,偏偏越是充满了人性中的善意,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修养,李平安也能慢慢的在院里里活动起来了,女人农忙的时候,也放心的把小牛牛安顿在家里,免得受那蚊叮虫咬的罪了,好在李平安自小就有一手篾匠的手艺,身体渐好后,便不闲着的编织些农具蒸笼等活计。三两年后又传来了刘德胜已经被当逃兵正法了的消息。李平安虽然一直想着队伍 但是想到自己已经是废了一条腿的人了,也始终联系不上本部的消息,也只好把自己安顿在这里了。</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听李平安缓缓的说着,小姑娘就捧着一大碗窝着五六个荷包蛋的酸汤小心翼翼的递到刘德胜面前</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看着小女孩那明亮的眼睛,接过那双小手捧着的碗,久违了的酸汤浆水的味道,一下钻进了他的鼻子,然后沁入心脾,他的胃也随之活跃起来,随着他浑身的轻颤的身体微微的痉挛起来,他此刻已经听不见李平安在说什么了,埋下头怅快淋漓的,贪婪的将那一大碗汤水连同鸡蛋大口大口的向胃里输送着,一忽儿,女人缓缓的端着一海碗油亮的杠杠面,轻轻的推到他那碗落了底的酸汤碗旁,又转身出去了,刘德胜把空了的碗向旁一推,又挪过那碗面,先是埋头深深的嗅了一下,略的一抬头双眼就氤氲起一层潮气,于是一边搅拌着浇在面上的那一层厚厚的辣油,狼腾虎咽的吃起来。李平安慢慢的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一会儿,女人和牛牛轻颤颤的进来站在哪里,女人前额有些肿了起来,用满含泪水的眸子看着刘德胜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女人手在牛牛的后背上轻推了一下,就听牛牛怯生生的叫了声爹,就直挺挺的跪下了。正酣咽着的刘德胜一抬头,忽的就站起身来,连忙蹲下身子抱着牛牛,嘴里一连串的说着,这娃,这是咋嘛,快立起,快立起。女人又忍不住的抽泣起来,用手轻柔的在刘德胜头上摩挲着。刘德胜拉起了牛牛,端端正正的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高处半头的青年,仿佛也看到了自己那时候的影子,看着,看着脸上又堆起了一层欣慰的笑容,他拍拍牛牛的坚实的肩膀,看着仍在旁抽泣的女人说,好,好,这孩子长的蛮结实嘛,好在老子躲的快,不然一扁担,就要出人命呐。转过身对女人说,你头还痛不痛,这是何苦来哉,你一个人要照顾老人又拉扯孩子,也不容易,好在这个老李还是条汉子,我也没啥不放心的。说着就从那个挎包里掏出一个黄布小包,拉过女人的手塞在她手心里,说,我一走这么多年,是人是鬼的不能怨你,这是我这两年攒的津贴,路费我留的有,这还有六十三块钱,你给娃们买些吃喝渡用,女人推搡着,但刘德胜坚定的动作和不容置疑的表情,使她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刘德胜重新背好挎包,伸出手,在女人的额脸上轻抚了一下,又转过身对牛牛说,以后爹会给你们寄钱,信过来,实在有事就去找爹。</p><p class="ql-block"> 虽然李平安极力的挽留,但刘德胜还是执意的要回去,并谎称说此次只是有任务路过才回来看看,其他战友还在县城等他按时归队,李平安也再不好说什么,女人抱着孩子,牛牛跟在后面一直把他送出很远。刘德胜一直看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村落里,又走出去很远,才向那个养育了他的,那个已经笼满了一层暮色的小村庄的跪了下来,此刻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禁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哭的向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跪着两只手攥成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他哭的伤心至极,哭的悲痛欲绝,仿佛是把这十几年来的所有苦楚都宣泄在这眼泪中了,天渐渐暗了下来,他逐渐的停止了哭泣,向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充满美好祈望的方向,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擦了下满脸的泪水,转身向县城走去。</p><p class="ql-block"> 十月初的北疆,俨然已经有了深秋的寒意,刘德胜自从返回连队后变的更加的沉默寡言,在开荒造田,发展农业运动中,他总是拼命的挥动着坎土曼一刻不停的干着,那时候部队的生产资料,资源非常的简陋,一切都是在半原始的状态下,全部依靠人力开发者这片沉寂的亘古荒原,在苏联专家都否定了北纬45”之46”之间寒冷,无霜期短是绝不可能种植棉花的条件下,刘德胜和他们的战友硬是用坚定的信念和辛勤的汗水突破了这个断言,一九五二年开始小面积试验种植,至一九五三年在车排子垦区大面积开始种植棉花,不但解决了战士们的冬衣被褥的问题,还进一步缓解了全自治区各兵团的用棉难题,此后玛河垦区,车排子垦区逐步发展成为国家出口棉的主要生产基地。农业起步水利先行,刘德胜他们虽然用超乎常人的艰苦条件下成就了自给自足,但每年早春奎河流域就向一匹脱缰的野马,漫无边际的到处流淌,到了旱季时又无处寻踪,想要发展大规模的集团化农业生产,首先要使野马归圈,于是在在自治区水利勘测设计院的指导下,全营所有官兵,吃住在施工现场,用一个冬天的时间,用人力肩挑背扛的方式,硬是建起了总土坝长478千米,土方量28万立方米,蓄水量350万立方米的车排子水库(至今仍在使用中),又在各个作业队修建农渠427、72千米,形成了纵横有至的灌溉系统,为以后的生产打下了坚实的水利基础。在修建过程中全营官兵在没有任何机械条件的情况下,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用热血谱写出了一首首壮丽的诗篇,在一九五三年四月春播之前终于完成了车排子水库一期蓄水工程,使野马归圈,放收自如,极大的保障了农业生产的发展。</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也由开荒连调到了灌溉队,灌溉队就是将开荒连的同志开垦出来的生荒地,修好毛渠,一块一块的进行初灌和复灌,一年在经过两次大水灌溉过的土壤,就降低了含盐量,提高了土地的腐质结构,当年就可以压上冬麦。浇生荒地是一份及其艰苦的工作,并且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刘德胜就有一次差点就被吸卷进野猪洞里去,后来大家为了安全,都在背上紧紧绑上两根十字架形的长木棍,</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他们就用这样简陋而原始,并且很有效的方法保护着自己,每当巡完一道毛渠梗子,从背上取下十字保护架的时候,人一下就累的瘫倒在盐碱窝里,大口大口的努力呼吸着充满着咸咸的盐碱味的空气,北疆五月的天气已然有了燥热的感觉,刘德胜他们干活的时候大多浑身脱的赤条条的,在泥水里打几个滚,把全身上下涂满稀泥,起到保持皮肤湿润,而且防蚊虫叮咬的作用,巡水下渠的时候就赤身把木架子一背,起到保护作用,故常被其它劳动队的战友戏称为“泥皮班”,由于泥皮班的工作的特殊性,不跟其它劳动组的一起参加集体劳动,故此他们水浇到那里,就宿营在哪里,锅灶也就搭到哪里,说起锅灶也就是个简易的三角架一支,戈壁滩上多的是梭梭柴,把些囫囵玉米粒,麦子粒,找些野葱,野菜混在一起煮了,偶尔运气好还能打个野猪,捉几个野鸡野兔,大家打打牙祭,偶被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碰上,嘴上吃着还戏骂着,你狗日的刘德胜就知道吃独食,就不知道给连队大食堂送点啊,这时候刘德胜总是会向领导提出多给配几个人,或多配发些粮食,子弹等生活必需品。其实他也知道,自从一九五三年六月七十四团改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农业建设第二十团后,部队就脱离了国防部队编号序列。完全编制为新疆生产建设部队后,西北局要求新疆各个兵团在保卫好 五千多公里长的边境线的同时,还要做到自给自足,争取不向国家伸手,在这种情况下,石河子垦区和车排子垦区,在自足的前提下还要支援其它尚未达到自足,或根本无法达到自足条件的兵团,因此团里就更拮据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三年七月底的一天,刘德胜正带着几个人架毛渠埂子,准备为复灌作准备,副团长岳大兴带着通讯员小张骑马老远的就喊,老刘,老刘,你上来一下,团里让来通知你到新单位报道,原来早在六月份兵团司令员来二十团考察的时候,就给团长王云龙指示,一定要不断发扬南泥湾精神,争取多开荒,不断增加粮食作物的面积并要稳产,丰产,尽一切努力支援国家需要。随后还一起考察了苏兴滩(现127团)的一大片由奎屯河支流冲击出的一片荒原,指示必须立即开发,秋压冬麦,明年见粮,尽力达到“万亩万石”的奋斗目标,于是团场立即测绘设计平整土地,规划开渠组织全团人力,边平整,边修渠,边初灌。就这样刘德胜同志又被紧急调到了这里,把已经在那边初灌完,就不用了的木架子又背到了背上,在流火的七月底又蹚进了生荒的,待浇灌的陌土中。</p> <p class="ql-block">北疆的七月是酷热而昼长的,刘德胜他们的灌溉队,随着前面垦荒连的进程不分昼夜的灌溉着新垦的土地,才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浑身黝黑,本来挺直的腰身,在常年的辛苦劳作中,也显得有些鞠裢了,新开的荒地,打起来的拦水梗见了水就像水流在水泥上一样,瞬间就跨塌下来,这时候只好几个人一起,用准备好的红柳把,一段一段的拦下去直到全部修复,看着水向开锅了似的沸腾着,冒着滚滚的气泡缓缓的流进泛着一层白化化的碱沫的土地里,时而就从水里窜出了几只野猪或獾子,打着滚的草花蛇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在水中笨拙的游动着,刘德胜他们全然顾不上它们,身负着木架和几捆绑好的红柳把顺着水,又一道一道的毛渠梗子,小心翼翼巡下去。终于在全团干部战士的共同努力下,当年十月中旬顺利完成了一万亩地的开发压冬麦的任务,翻年在大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苦劳作之下,一万亩地平均单产达到了四百多斤,基本实现了最初“万亩万石”的目标计划,在一九五四年的《人民日报》上还特地登载了二十团创造了新疆兵团小麦大面积丰产的新纪录。时任军区司令员的陶峙岳将军多次莅临察看小麦各期长势,并提出多项保贵建议。当他看到“泥皮班”的同志们浑身泥水,赤身裸体灌溉的情景时,这位身经百战为新疆兵团事业奉献了半生的将军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感慨的说,这都是我的兵,你们受苦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四年十月二十团全体官兵集体转业,团领导支持大家回乡接家,欢迎鼓励带亲人乡亲来团参加集体劳动,条件合格立即纳入兵团职工队伍,从此二十团第七师车排子垦区成为第一个国营农场,并相续在垦区周边建立起了车一场(现126团)车二场(现127团)五五农场(现129团)共青团农场(现130团)乌尔禾农场(现137团)和托里牧场种羊场(现划归托里县)额敏农场(现划归第九师)。二十团是第七师的母亲团场,直到现在到额敏和乌尔禾去,遇见老人还说是老场来的人来了啊,声音里充满着对老团部的无限眷恋,也许等他们老去,老场这个称呼也就永远的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去了。随着二十团农业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人口的缺口也不断困扰着团场各行业的发展,为此团场动员一切力量,并由王震将军亲自关怀下迎来第一批221名山东支边女青年,引导并促成她们嫁给哪些一直没有成家的战士们,再加上团里主动吸引的自流人员,一九五四年全团人口已经达到了三千一百五十人。每次连里关切的问起刘德胜的婚姻个人问题时,他总是说,你把这不管,就头也不回走开了</p> <p class="ql-block">自从五三年宣布集体转业以后,多数有家的战士都在团里的号召下接来了家属老人和孩子,有些自流人员看这里虽然劳动辛苦但总不至于饿肚子,也纷纷带信或自己跑回去一趟把家接了过来,到连队后选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挖屋造房,放倒几棵梭梭,胡杨一搭,再铺盖些红柳芦苇用麦草和泥涂上屋顶,只需半天工夫,一个新家就落成了,一年半载后,或就从那里传出了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六年五月,冬麦刚刚浇完二水,刘德胜接到通知让他到团部领人,原来是河南的一批支边青年二千八百六十四人全部分配给二十团各分场。据资料显示仅1956年响应国家号召到新疆各兵团支边青年仅河南一个省就有五万六千多人,来疆时平均年龄不到19岁,他们大多从此扎根在了新疆天山南北沙漠荒原,为开发边疆,巩固国防献出了终身使命。刘德胜领着分配给他们灌溉队的七个人,心里很是有点懊恼,心里暗暗骂着副团长岳大兴,每次吃老子们的牙祭的时候总是满嘴答应多配几个壮劳力的,这可好,人是给了几个,可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一个个还面黄肌瘦的这那是来干活的嘛。转身又看了一遍几个跟在他身后没精打采的青年,顿时心又软了下来,若是好人家的,谁又舍得让他们到这里来啊,还不是家里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支边新疆,好歹讨口活路吧。他看到走在最后那个瘦瘦的青年,脚上新发的黄胶鞋底子都快磨平了,就问,你们咋来的?那个青年怯怯的看了一眼这个浑身黝黑,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背有点驼的老人,说这一路可把俺们折腾坏了呢,先是坐火车三四天到了张掖,又坐了七八天的汽车,又走了五天才到,这可真远啊。是啊,这可真远啊,刘德胜看着这个孩子瘦弱的身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到了队里先休息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嘛。半天的功夫大家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营营部,(现在的123团15连)哪些个青年睁大眼睛望着,问不是说上楼下楼,电灯电话嘛,这怎么连个瓦房都没看见?刘德胜听到他们带着疑惑的问话,也症了一下,你说什么呢,还上楼下楼呢,我们这只有下楼,上楼我也没见过呢,电灯电话 ,团里说了过两年就有了,说罢嘴里嘟囔了一句,真造孽哦。就领着几个年青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高些的半地窝子前,喊了一声老丁我把人带回来了,狗日的岳大兴又骗老子们呢,统共才分给我们七个人咧,还都是些半大小子,这咋干活呢,一个夏灌能撑过去不,把饭弄好了没有,这边就从地窝子里走出个五十来岁的黑粗大个子的男人,嘴里也骂着岳大兴走过来</p> <p class="ql-block">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一营区的营长老韩。五三年以后随着团场人口不断的增加,团党委决定,把二十团分成四个大队,九个工作队,以营为编制,其中一营营部设在现在的十五连,二营区营部设在现在的八连,三营区设在现在的三营十连,营部设在现在的十七连,除三个营区单位外,还组建团部团支区,在团部设立了机关职能部门,初步建立了职工医院,还为接家人员子女建立了学校,幼儿看护院等设施。老韩逐个看了一遍这七个人,走到刚刚那个和刘德胜说话的小伙子跟前说,这不是打麻缠嘛,说实话你今年到底多大了,那个小伙子努力挺了下瘦瘦的肩膀怯怯的说,我十六岁多了,接着用恳求的语气颤颤的说,就收下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的,真的,我什么活都可以干。老韩叹了口气,用那张张满了老茧的手缓缓的在那个孩子的头上摸了一把,对刘德胜说这孩子以后就跟着你吧,轻着使唤,别把孩子拉垮了身体,说罢就说别站着了,先去伙房吃饭吧,吃了饭下午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你带着他们找个地,挖两间宿舍,以后就是咱一营的人了,老刘,我可给你说好了啊,这七个人可不能都给你们泥皮班,刚刚生产组和开荒队来要人才被我撵走了,刘德胜转头看了看老丁,想说句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九五六年,全国已经进入建设社会主义的高潮时期,国家刚刚从浴血奋战的枪林弹雨中站起来,内地很多省区的老百姓甚至还吃不饱肚子,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要发展经济,要建设社会主义,要把一个千疮百孔的旧社会变成一个日新月异的新天地,那不是说说就能实现的,那需要全社会各行各业的劳动者的付出,一丝不苟的坚定的信念,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崇高的奉献精神。那是一个历史上任何时期无法比拟的时代,那是一个以精神世界为支撑,以肉体全身心艰苦奋斗的伟大的时代。当然,刘德胜不会在乎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他也不知道更多的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他只是随机的听指挥,努力的完成一个个劳动任务,默默的干好自己所需要干好的每一件事。一个多月以后,在即将夏灌的时候,他当初带来的七个人,就只剩下了那个半大小子留在了“泥皮班”,那个半大小子我们就暂且叫他喜子吧,之所以把喜子留在了“泥皮班”,一方面是老韩前面有交待,更重要的是,从刘德胜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伙子,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涌起了一丝潮意,自从五年前离开了那个让他充满着眷恋又带着几分羞恼的“家”以后,每年的年末的时候,他总把每月三块五的津贴里存出来的二十多块钱,托通讯员小张寄回去,还特意嘱咐小张,千万要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那时二十团还没有正规的邮局,战士干部们的消息专递,全靠通讯班的战士骑马来去到八十公里外的乌苏县邮政所,极为不便,直到一九五八年,随着人口不断的增加,才开通了师部(当时设在奎屯市)到二十团的邮政所,每次等三两个月或半年,通讯员小张就会给他带封信来,但他从没有看过,甚至连信封都没有打开过,只是把这这些信都小心翼翼的扎好,放在他认为最隐秘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把每一封寄来的信都小心翼翼的收好,他自己不认识字,也不让别人念给他听,甚至连信封都没有撕开过,他把那几封信展展的放在他简单的行囊里认为最妥帖的地方,有时候他会细细的触摸着它们,那粗糙的马粪纸的信封和他粗糙的长满的厚茧的手指,在细细的摩搓下,竟让让他心底生出一丝丝的暖意,充满着温馨和柔和的气息,每当此时他才觉的自己是个人,还活在这个充满苦难的人世间。</p><p class="ql-block"> 当他看见喜子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一见面就打了他一扁担的儿子,他还没牛娃大呢,我的牛牛现在应该长的比这娃高了吧。喜子是个苦出身的孩子,娘在他九岁的时候就不在了,爹应为参加过当地的抗日组织,被抓到东北强迫劳动,直到抗战胜利后,才侥幸拖着半条命回到家乡,没两年也去了,喜子从小跟着哥哥嫂嫂长大,虽然哥嫂待他很好,但渐渐成年了的喜子很懂事,听到县里到处宣传《关于动员青年前往边疆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定》时,就瞒着哥嫂偷偷虚报了年龄,一半彷徨,一半迷茫的毅然加入到了支边的大潮中,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一去,便是今生下世,世代的家乡都成了今后嘴里的“老家”了。自从到了“泥皮班”后,喜子的皮也被七月毒辣的太阳剥去了两层,才镀上了一层浑身黝黑的底色,也敢在七月的太阳下光着膀子了,没有了初来时两天就被太阳揭了一层皮,浑身刺刺的痛 ,每天晚上睡觉前刘德胜都慢慢的给他涂上一层獾子油 ,才敢平躺着睡下。刘德胜心疼他,就派他先帮帮伙,中午给大家送饭的杂活,可喜子偏也是个倔强不服的孩子,干了几天杂活,就闹着到渠上和大伙一起巡渠,打坝,补梗,田里的蚊子是早晚不休班的,一个劲的向身上扑,上来就不顾死活的叮,几天下来皮肤的裸露处满脸满身都是被蚊子叮咬后抓烂的溃脓的血痂,刘德胜就把盐碱土和成稀泥,满身满脸的糊上,干了又糊上一层,两三天后皮痂脱落后,喜子便变出了一身百毒不侵的真皮皮衣。“泥皮班”的劳动是辛苦的,但是是另起炉灶的,生活上还是要比大伙里的供应略好些,几个月的时间,喜子的身体也变的精壮起来,每次看着喜子狼吞虎咽的吃饭的时候,刘德胜就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就闪出一缕温温的柔意,看着喜子日益丰肌的臂膀,他总是嘴上慢声的絮叨起,满些咽啊娃,多滴个很嘛,莫人抢撒。</p><p class="ql-block"> 到一九五六年底二十团人口达到了七千八百多人,开垦面积超过十万苗,又接收3800多名河南支边青年,抽调部分干部建立起了车二厂(现在的127团)</p> <p class="ql-block">这三千八百多名支边河南青年,初来车二场,绝大部分人也向才来时的喜子那样,望着茫茫的盐碱荒原,满地的梭梭,红柳,芨芨草一墩墩的围成一个圈,他们在沿奎屯河河道的二十多公里长的区域内,被分成了八个工作队,拉开了唤醒这片沉睡中的恒古荒原,他们也像喜子那样几乎被脱了两层皮,但是他们就凭着一腔火热的青春的身躯,当年开荒十八万亩,冬天的北疆滴水成冰,他们拉着爬犁子,搬高包平整土地,改良土壤治除碱包,为来年的生产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就是这样一群人在祖国的建设洪流中贡献着他们的青春甚至终身,直到现在车排子垦区的兵二代们无论祖籍在哪里,几乎全是河南口音,车二场因此也被称为“河南屯”“豫剧乡”这帮年轻人,后来又在政策引导下从河南老家接来了亲人,娶来了女人,于是在一个个地窝子里也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婴儿的父母来自古老的中原大地,可他们一出生就被输入了兵团二代的基因,于是他们就永久的成了兵团人。</p><p class="ql-block"> 也许现在的我们永远都无法理解那样的一群年轻人,是什么样的号召力,把那么聚拢在一起,永远的告别了故乡,来到这满目荒夷的不毛之地,硬是用最坚韧的勇气和令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创造出了一个个崭新的天地,我想这种神秘的力量,来自于古老中华大地的一种神秘的基因,正是有了这种基因的传承,才使得这个古老的农耕民族,在历尽无数血火劫难中得以生生不息,这个民族的真正传承的是不屈不挠,不断在各种恶劣环境中求生存,求发展的坚韧不拔的意志,而这种意识,正是这个民族得以延续的神秘的基因密码。我们的刘德胜和当时的那个年代的人一样,在吃饱活着的前题下,其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也只能是最好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刘德胜这时那曾经挺直的身躯,在多年重体力劳动的压迫下,已经显得驼了下来,才五十多岁的年龄,牙齿已经脱落了大半,一九六二年的时候,营长老韩给团里打了几次报告,才把他调回到团支警卫连(现在的123团5连)的副业组,生产忙时给大伙帮帮厨,烧烧大火,秋冬磨磨豆腐,烧烧酒,反正他孤身一个人,也就安排在了马号的一间房子里,多年来的沉默寡言已经变成了习惯,挂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的脸上已经显得沟壑纵横,只有偶尔喜子来看他的时候,那些深深的沟壑才舒展开露出一脸难得的笑容,望着喜子健硕的身材,他总让他先回“家”然后跑去伙房,买几个平常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吃的白面馍,直到看着喜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他才稳稳的坐在小床上眯着眼睛喜喜的看着</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看喜子欢畅的吞咽着 站起来从锈迹斑驳的水壶里倒了碗水,什么也没说,只把碗略向喜子面前推了推,喜子,抬起头端起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喜子现在已经是一营“泥皮班”的班长了,苦难的岁月往往催生成长和成熟,老一代泥皮班的成员大多因为常年无论寒暑的泡在冰冷的水里,几乎都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病和双腿静脉曲张,严重的时候路都走不成,泥皮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由于工作比较艰苦,水浇到哪里就的没日没夜的跟水走,所以凡是成家的班组成员,都调到生产组,更换成单干户,在哪个先结婚后恋爱的时代,感情和语言不能表达的时候,最好,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也只能是收工后的相伴了。喜子又喝了一碗水,说,刘叔我这就去团里集合了,团里紧急通知各单位民兵中午11点全体集合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瓶去痛片,一瓶土霉素,你腿不太痛的时候就不要每天吃了,这药也不是啥好吃的,刘德胜一边诺诺的答应着,一边把喜子没吃完的几个白面馒头包好,又不知从那摸出几个水果糖,一起推搡给喜子,说,你快去集合,我知道呢,去吧,去吧。</p><p class="ql-block"> 从六一年初,全兵团就贯彻中央精神,在新的历史时期要更好的发挥兵团戍边作用,突出三个队作用,“工作队”“宣传队“战斗队”加强防范意识,要求各单位选拔基层职工,干部组成基干民兵,劳武结合,做到时刻警惕,防范于未然。喜子赶到团部集合点的时候,副团长岳大兴已经表情肃穆的站在讲台上了,在清点人数全员到位之后,他语气很严肃的说,紧急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接到上级命令,要求我们团全员基干民兵既刻出发赶往塔城,额敏边境地区,执行任务。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运输能力,师部只拨给我们两台汽车,还要拉辎重,口粮,行李等物品,现在我宣布,全团4个连,组成一个营由我亲自带队,沿乌塔公路,按连班排有序出发。原来,在一九六二年四月底,在某些势力的古惑下,塔城,裕民,霍城等九县一市的边民6万多人,举家迁往境外,致使这些地区的地方政府处于瘫痪状态,农田无人管理,大量牛羊漫山遍野的游荡,民心涣散各项生产遭到严重损失,据此情况,兵团五月五日迅速组编6个独立营,21个基干民兵连,积极配合国防部队,加强边境地区的防卫力量,保卫人民政府的政权,极力保护了边民的安全,这就是后来被称为的《伊塔事件》。喜子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分别在塔城,额敏,裕民,按领导部署和安排在半个月之内组成了“三代”工作队,代耕,代牧 代管。</p> <p class="ql-block">“三代”工作队,为了减少当年生产上的损失,一到指定地点就积极投入了抢洪灌溉,尽最大努力抢救未灌溉头水,已经奄奄一息的麦苗,五月的雪融水冰冷的刺骨,岳大兴指着喜子的鼻子,让他迅速重新组建灌溉队,并让他立下军令状 ,必须在六月中旬之前把他们代管,代灌的三点二万亩冬小麦全部完成头水和复水工作,否则圈铺盖滚到托里牧场放羊去吧。喜子看着一脸焦急的这位老领导,从他拧成了疙瘩的皱纹中看出了这个他十分尊重的领导的浮躁和焦灼,自从四月强进军到这里来了以后,岳大兴可以说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各种各样的事情搅扰着他,中央到自治区的领导都下达了指示,必须尽快恢复生产,已经耕种的土地一亩不能因管理出现撂荒,凡以聚拢的牛,羊,骆驼,马匹,不能因春荒病饿致死,并接好春羔接羔安排,积极帮助当地近瘫痪的政府机关立即开展各种职能工作,恢复各项生活生产安全,,岳大兴没来没有这样的感到力不从心过。当喜子肯定的毅然点点头说保证完成任务的时候,他心里坦然了些,他望着这个已经成长成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的时候,他脑子里还留有他初来时的样子,和老韩对着他发火,你就给我配了这几个娃娃的样子。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喜子的肩膀上,喜子宽厚结实的肩膀仿佛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说,走出去陪叔走走,说说你的困难和建议,喜子说,领导你把人给我配够,工具配够,我们灌溉队的人伙食不限量,吃多少就是多少,放心我们不要麦面,苞谷蛋子管够就行,中不?岳大兴看着这个脸上尚有几分稚气,却带着着小狡黠的年轻的脸,伸出手,在那脸上爱惜的摸了一把,重重的说,行,你小子,我让你提建议,你给我提的这个全是条件啊,咱先说好,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我可是不客气啦。 塔额盆地是地势东北高西南低,三面环山,向西开口,北有塔尔巴哈台山,东南有齐吾尔喀叶尔山,中部有额敏河冲积平原。属额敏河水系。属中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四季分明,春季冷暖波动大,夏季热而短促,秋季降温迅速,冬季寒冷漫长。盆地内土地肥沃,主要粮食小麦,玉米的产量非常高,是北疆地区的主要粮食基地,但由于当时当地人民农业技术,条件低下落后粮食单产非常低,喜子他们先是把四处乱流的额河水通过疏导,修渠,垒坝,引流,把这股在盆地里四处流窜的水资源有效的利用起来,通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终于在六月中旬之前把三点二万亩小麦全部完成浇灌复水工作,在七月底收割后这三点二万亩冬麦平均单产470公斤,超出该地区历年平均亩产150多公斤。</p> <p class="ql-block">  喜子他们一直到六二年的九月才被通知返回二十团,在额敏县召开的表彰大会结束的时候,岳大兴把他单独叫到了会场旁边,带着复杂的表情告诉喜子,你们就回去吧,由于要成立兵团第九师,领导上通知我留下在这里工作,还决定留下了一部分人员在这里参加建设,说着伸手拍了拍喜子的肩膀,继续说,本来我也是要把你留下的,考虑到我们老场也需要你这样的年青人,在加上你来了五六年了,也该成个家了,还是回老场吧,毕竟那边建设的差不多了,你回去赶紧成个家,那天结婚了一定要通知我啊,还有就是给你刘叔说,我老岳不论到哪里,他老刘都是我的亲兄弟,请他一定保重身体,他可是为老场建设立下了大功的,我知道他心里有苦,可他也不说,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向团里提出过一点个人要求,你以后一定要多关心他,说罢眼睛里也闪出了泪光,又从口袋里摸出几瓶药,说听医疗站的同志说,这是进口的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药,你回去带给他,以后有机会我在给他带,说完伸出手又使劲握着喜子的手说,年青人好好干吧,以后这将是最有开发潜力的地方,这里的未来一定会是前景广阔的。这时喜子的手已经被那双大手攥微微的有些疼了,岳大兴的话不禁使他也有些激动起来,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把两只紧握着的手握的更紧了,他抬起眼,看了一眼这个老领导满是沧桑的脸,这个从南泥湾到西北荒原历尽无数硝烟血火洗礼的老人,此时在他面前显得是那么沉静而朴实,让他不由自主的肃立起敬,不禁泪目夺眶。</p><p class="ql-block"> 喜子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马号,去看他经常想念着的刘叔,刘德胜看见站在他小屋门口的喜子,高兴的咧开了嘴,那平日少见的笑容顿时就扑满了脸,嘴里那几颗尚存的牙齿微微的上下轻叩着,说可把你回来了,听说你们要全部留在哪里要建设新农场,我就一直担心的,这回老岳这狗日的可给老子没放空炮,可把你小子给我放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激动的不知所措的在他那间小屋里转来转去,忽而摸出几个存了许久的水果糖,忽而又不知从那摸出两个煮熟的咸鸭蛋,又戴上帽子嘟囔着说,你先坐一哈,我去大伙上看看,说着,不顾喜子的阻拦就急匆匆的向伙房跑去,喜子慢慢的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小屋,一切还是从前那样,简朴而干净,常年的军旅生活已经根深蒂固的使这个独居的老人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一张小床,一个小木桌,两个当凳子用的梭梭墩子,就是这个老人全部的家当,喜子正沉思着,刘德胜呼的一下就推开了门,手里拎着几个两掺面炸的油饼,嘴里说着,该你小子有福气,今天给托儿所供应的油饼,我好歹缠着给了几个,快趁热吃,这还有上次老王从老家回来给带的俩咸鸭蛋,一直给你留着呢,赶紧吃,赶紧吃嘛。喜子一边吃着,一边把岳大兴嘱托的话给他刘叔说着,刘德胜沉沉的坐在小床上,嘴里时不时的嘟囔出一句,这个狗日的,咋样也该回来嘛,干球一辈子了,还嫌死的慢啊,然后又长长的叹了一下,就再不做声了,本来喜子回来的喜悦,这一刻消逝的无影无踪,喜子把一个咸鸭蛋就着几个油饼吃完,自己站起倒了碗水,咕咚咕咚的喝完,又从挎包里拿出老岳给带的药,说了服用次数剂量,就也默默的陪着坐在哪里,他此时可能不能完全理解刘德胜的在想什么,但他从刘德胜那忧伤的神情中看到了他心中深深的不舍和无奈,在哪个年代,他们的命运都是由组织和国家安排的,他们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和无怨无悔的奉献。也正是在哪个年代,有了这样一群人,才使我们有了今天的和平幸福的生活。刘德胜默默的坐了很久,似乎才想起喜子也陪他坐在哪里,看见桌子上还剩下的那颗鸭蛋,又埋怨起来,怎么还留着一个干嘛吗,你这娃真是的,留着干嘛?突然又从他铺角的背包里,拿出一封信,说这是你家里寄来的信,上个月小刘就送来了,也没法给你带过去,就一直放着呢,喜子接过信,他也没什么文化,只从信封上看出来是哥哥嫂嫂寄来的,就跑去到连部正好碰见了通讯员小刘,拉着回到他刘叔的小屋,让把信念一遍,哥嫂的来信很简单,只说他们一切还好,,家里日子紧紧巴巴还过的去,说喜子自己也年龄大了,嫂子也帮着请人给提了门亲,希望能够尽早的回去一趟,把亲事办了,也省了哥嫂的一份心思。</p> <p class="ql-block">  坐在小床上一直默默听着信的刘德胜,当听到哥嫂已经为喜子张罗好了媳妇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慢慢的舒展开来,当小张把信念完,顺手抓了两颗水果糖出去的走了以后,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的站了起来,看着还呆呆的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发愣的喜子,说,傻小子还想啥呢,赶紧给连里打报告请探亲假,老韩那个狗日的,我去找他说说,看他敢不批这个假。喜子这时心里汹涌澎湃,他来新疆这几年,由于通信十分不便,自己又没有文化不会写信,艰苦的劳动使他很少有时间安闲下来,想想哥嫂,直到一九五九年以后二十团成立了邮电所后,才时常托通信班的同志写封信或寄些钱回去,才和哥嫂增加了不断的联系。他心里难受的是哥嫂在那么困苦的条件下,还没有忘记给他操着心成个家,可他一忙起来就是大半年没有一点音讯,也不知道哥哥嫂嫂和他的侄儿侄女都还好嘛,想到这些,他不禁流下了思念的泪水,禁不住趴在桌上抽泣起来。刘德胜正满怀的喜悦着,就看见了趴在哪里哭着的喜子,他走到喜子的身边,神情也随之黯淡下来,他看着喜子随着抽泣而一耸,一耸的肩膀,想去拍一下劝劝他,但是手举到半空又徒然软软的落下了,他又默默的坐回到小床上,看着喜子小声的呜咽着,他知道这个年青人为什么哭,也只有在他这里,他才会像个孩子那样毫无顾忌的发泄着自己的对亲人的思念情绪。</p><p class="ql-block"> 在刘德胜和老韩的一再催促下,一九六二年冬灌结束后,喜子在离别家乡六年后,终于又踏上了返乡探亲的归程,那年兰新铁路已经基本完工,喜子坐在拥挤不堪走走停停的火车上,不禁又想起了他刘叔送他来时的情景,头天夜里喜子就到了他刘叔的小屋里,一老一少,一个百般叮咛,一遍一遍的絮叨叮嘱着喜子一定要把媳妇安生的领回来,可不敢有啥麻达事情,喜子则只是点头,诺着,早晨6点多,喜子还迷迷糊糊的睡着,他刘叔就悄悄的起来,从小床下的一个小圆筐里,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二十四五个鸡蛋,这是他从老韩嘴里讨到了准信后,就东家跑,西家讨的买了些鸡蛋,好给喜子路上吃的,他悄悄的捅着了锅台上的火,又往炉膛里加了几根梭梭柴,把鸡蛋一个个的丢进锅里,然后又摸出几个土豆,压在炉膛下的热灰中,作完了这一切,他静静的坐在小桌前的红柳墩上,喜子睡眼朦胧的揉揉眼睛,小屋里充满着温馨的烤土豆的味道,,他坐了起来,看见他刘叔坐在他的对面,咪着眼睛望着他,煮好的鸡蛋在桌上的小筐里晾着。两个人胡乱的吃了些烤土豆,就向团汽车站赶去,那时候一个礼拜就一趟到乌鲁木齐的班车,还要单位开据的各种证明。当喜子坐上四处漏风,蒙着帆布蓬的汽车的时候,他刘叔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揌给他,说,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一定把媳妇给带回来啊。车子开动以后他才挤着在车厢板上蹲坐下来,松开手里的那个小布包,展开就看见了五十块钱。他拥着挎包里还尚有温度的鸡蛋,一下流出了眼泪。</p> <p class="ql-block">  喜子出了县班车站,深深的吸了一口曾经那么熟悉的故乡的味道,十月底的故乡还没有一点冷的意思,街上显得清清冷冷的,早就没有了记忆里小贩的各种吆喝声,他走进县供销社,买了两封糖果子,又买了一斤包着黑纸皮的水果糖,走进县群众食堂,买了10个烧饼,2斤油条,久违的胡辣汤的香味一阵阵的钻进他的鼻腔,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这些东西,头也不回的向家走去,家离县城六七里地的样子,他一路几乎小跑的怀着满腔的思念一气就到了哥家的门前,喜子略微颤抖的高声喊着,哥,嫂子,哥,嫂子,就见侧边厨屋里,一个穿着蓝土布上衣的妇女,连声问着谁呢,谁呢?从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灶间伸出了半个身子,用一只手搭在前额上,抬起头直愣愣的仔细一看,突的就迈着紧步走到了喜子的面前,又搭起手进前端详了一会,两只眼睛里刷的一下就涌出了泪水,踮起脚尖,两只手颤抖的捧起喜子的脸,俺家他三叔回来了,俺家他三叔回来了。这时一个身材瘦小干练四十来岁的汉子已经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听到婆姨的话语,几步就冲到了喜子跟前,扒拉开女人就拥着喜子的肩膀说,这可长的比我都高半头了,又用拳头轻杵着喜子的胸膛,连声说着,这总算是回来了,这总算是回来了。而后又对站在身后的婆姨吆喝着,还愣着干嘛呢,快给他三叔作点饭去,就拉着喜子的手进了堂屋,不大会嫂子就端来了一大碗飘着红薯叶的粉条汤,又端来了几个黑黝黝的红薯面馍馍,略显着几分尴尬的看着喜子说,你先凑合吃点,下午让你哥到大队赊几斤麦面,晚上嫂子给你擀顿面条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喜子家在当时省内比较贫苦的县,黄河在此大拐弯,形成“狭管效应”,使其成为一个大风口。每当冬春季节,西北季风袭来,漫天黄沙席卷全县,扑倒庄稼,掩埋村庄,百姓纷纷逃离。大片盐碱地则使很多庄稼难以生长。夏天雨季来临,黄河水涨,洪涝也时常光顾这片低洼之地。1958~1962年间,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当地林木乱砍滥发严重,风沙重起,农田再次面临严峻考验。原有的排水系统被破坏,新的排水系统尚未形成,积水扩大,内涝成灾。地下水位升高,肥料不足,又加剧了土地盐碱化。 喜子看着大哥由于劳作而已经稍稍有点弯曲的腰背,还有被生活折磨而已经黯淡了的眼神,心里难受的向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只好底下头使劲的嚼着粗糙而带着点涩味的红薯面馍馍,大哥接着说,大丫年初嫁到临村了,二小子当兵去了,三小在县里读初中了,这几年幸好有你时常寄写钱来,不然三小这书怕是都念不成了呢。听到这些喜子心里稍稍感到欣慰很多。嫂子看着喜子默默的咽着饭,看着自己带大的这个小叔子已经长成了个健壮的男子汉,脸上也便有了开心的样子,就说,喜,我和你哥年头里就寻思着你也不小了,就拖着我娘家婶子给你说了门亲事,也是咱贫苦人家的丫头,模样还蛮俊俏,就是身板瘦,我明天回趟娘家,订个时候你俩相互照个面,只要她家老人没啥话,我看这事就成了,你就带回去吧。</p> <p class="ql-block">当喜子带着新媳妇回到二十团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对喜子来说,是包裹着家的温暖,也透着对连队的思念的,他已经潜移默化的有了两个家。婚事办的非常顺利,在回去的第三天,他跟着嫂子就到了姑娘的家,他来时买的那两盒点心果子,哥嫂硬是没舍得动一下,大哥又拿出不知道存了多久自己没舍得喝一口的两小坛子烧酒,让喜子拎着。姑娘的爹娘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看见喜子人长的还蛮周正,虽然一身洗的有点发白了的黄土布军装,但也掩不住壮实的身材,脸上就有了掩不住的高兴,姑娘的爹就喊着,二妮,家里来客人了,快去烧水给你嫂冲个鸡蛋茶去,从西屋里一边答应着,就走了出来,随口叫着嫂子,眼睛却扭着看了一眼还站在哪里的喜子,耳后就漾起来一脸的红晕,姑娘虽然瘦瘦条条的,却也精神,用水蘸着梳子梳理过的头发光光的甩着一根粗粗的辫子,喜子刚一抬头,正对着姑娘瞅过来的眼睛,顿时也臊的慌忙低下了头。从姑娘家出来时已经吃罢了晌午饭了,嫂子大大方方的把包着八十块钱的红布包,放到了姑娘的娘眼前的桌面上。回来的路上,喜子低着头,心里慌慌的跟在嫂子后面,嫂子回过头看了喜子一眼说,你还别说 ,这二丫头擀的面条还真不错,不软不硬的,吃起爽口的很呐,又问,他叔,你瞅咋样哩,看见喜子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只嘴里诺诺着,心里就有了底。十天后喜子推着个独轮车,几挂草编噼里啪啦的脆响,随着一群娃娃闹哄哄的枪着撒落的水果糖,喜子就把姑娘娶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新媳妇跟着喜子刚下了车,一股冷冽风,就把她蹿了一个哆嗦,十一月初的时候已经下了两场雪,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看见前年盖起的团部,大礼堂整齐的矗立在一排排笔直的,瑟瑟在寒风里的白杨树中,喜子赶忙从包里拿出了一件厚棉衣,递给新媳妇,说,赶紧穿上,咱先到俺刘叔“家”去,再带个信,让小张下午套上马车来接咱回去。媳妇把棉衣套在身上,又心疼的对喜子说,我穿了,你咋办,喜子看了一眼媳妇,笑着说,俺不冷呢,早就习惯了,等两天上工了,俺们搬碱包,拉沙丘的时候,都热的脱棉衣呢,媳妇只把棉衣紧紧的又裹了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踩在雪地上走着,从那天在娘家只羞涩的看了喜子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憨憨的,却透着一身英武的男人,那天她娘哭着送她出门的时候,她虽然也哭红了眼睛,心里却也带着几分欣喜,从那时候她就埋下了心思,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要跟着这个男人 无论吃苦,受累,他就是她的男人了。</p> <p class="ql-block">喜子一把推开了他刘叔小屋的门,刘德胜正拿着个旧式铝制军用饭盒准备去伙房打饭,屋门一下被推开,一股冷风夹着喜子一声兴奋的喊声就扑满屋子,刘德胜的眼睛一下没有适应过来,耳朵却听见了喜子的喊声,激动的放下饭盒,就迎着门口走来,这才看见喜子身后还站着个姑娘,一时间激动的挥起拳头轻轻的落在喜子的胸口上,哆嗦着说,嘎娃,好,好,一边就拉了喜子的手连声说着快,快进屋,快让人进屋嘛,就听见喜子媳妇脆脆的叫了声,刘叔,刘德胜更是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慌忙用手拍打着喜子说,快,快让人坐下,坐火墙边上,可把娃冻着了吧。待两人坐下来,刘德胜从火墙上拿起个粗瓷的铁盆,又拿起桌上的饭盒说,你俩先等哈,我去伙房给咱把饭打上,小屋里暖暖的,喜子媳妇好奇的端详着用大小土块砌成的火炉,用手摸了摸散发着温度的土火墙,又把眼睛四处的看着这个整洁而少了些人间气息的子,悄悄的问,喜,你刘叔就一个人啊,这时刘德胜已经两手端着饭盆,盆上摞着几个金黄的苞谷馍,在苞谷馍的下面还有两个雪白的麦面馒头,饭盒把子提溜在一根中指上,喜子忙站起来,接住饭盒,刘德胜把饭盆放在桌子上,把馒头拿出来放在铺上了报纸的桌上,就看见了小半盆炖的糯糯的豆腐,说着,这阵子副业组开始做豆腐了,女职工们都从羊圈,牛圈里往地里拉肥呢,男职工全部集中去阔挖西干渠了,一天两顿送饭到渠上,争取春节前从车排子水库到车一场全线挖通,不耽误开春冬麦头水呢。说着又催喜子,赶紧吃饭,拿起桌上的两个麦面馒头递给了喜子媳妇,说你吃这个,又撇了喜子一眼说,今天蒸的白面少,好歹给了俩,让你媳妇自个吃吧。喜子媳妇忙双手接过馒头,又递给她刘叔说,俺吃啥都中,你年纪大你吃,刘德胜并没有接那馒头,瞅着喜子说,给你媳妇说,这是专门给她吃的,要不是伙房一个都不给呢,喜子站起来笑着给媳妇说,叔让你吃,你就吃了,要不叔就生气了啊。刘德胜拿起桌上的饭盒坐在小床上打开,喜子瞅了一眼,一看里面却是大半盒飘着白菜帮的菜汤,正要站起来说啥 却看见了他刘叔一道严厉的目光,他又默默的坐下,伸手递给他刘叔一个苞谷馍,自己也拿起一个低头吃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吃罢饭,喜子津津有味的给他刘叔讲起这一趟的经过,喜子媳妇从提包里摸出一包枣糕,对刘德胜说,刘叔,在家的时候就听喜子念叨你呢,俺嫂就赶着用今年的新枣和了些红薯面给你蒸了些枣糕,还嘱咐说一定让你尝尝呢,要是有麦面那作出来就更好吃了呢。</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接过枣糕,在他那没剩几颗牙齿的嘴里慢慢品咂着,只是听着喜子给他讲,他默默的听着,嘴里品味着。忽然就听见了门外,通讯员小张的吆喝声,喜子,喜子,韩营长叫来接你和新媳妇赶紧回呢,转意派我来接你呢。出得门来,就看见小张已经跳下了马车,车上还装着大半车从团库领的配发给伙房的,几大包粉条,几大包海带,由于那个时候食品资源匮乏,兵团很多战士群众由于缺碘,都得了大脖子病(单纯性甲亢)后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自治区专门协调相关部门,每年定量的给各兵团连队食堂配给干海带,用以补充干部战士缺碘的问题,恐怕这也是兵团战士们能吃到的唯一海鲜了。</p><p class="ql-block"> 坐走在回营里的路上,小张告诉喜子,韩营长早几天就算着你该回来了,早打发人给你们挖好了新地窝子,火墙炉子都弄好了,韩营长对你真不错,把他家属从四川带回来的暖水壶都给你了呢,还特意交代木工房,给你们做了副新铺板,桌子凳子,听着小韩的话,喜子看了眼捂着大衣蜷缩在车角的媳妇,心里充满了感激。</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喜子就踹了包水果糖到连部去报到,连长指导员热情的打着趣就说,本来想让你们多休息几天的,既然你自己跑来报到了,那今天就收拾一下,明天先让你媳妇去积肥组干着,你就跟你们泥皮班一块上工地把,这次拓宽西干渠给咱连分了十七公里,有一大半是垫方,现在大家正集中力量先把挖方段收拾着呢 。原来从五一年开始修建车排子水库以来,库下的引流渠就随着土地面积的不断扩大,和新团场的增加,原来的老西干渠渐渐的已经满足不了下游团场的灌溉需求,特别下游的车一场(126)团,每到作物大量需水季节总是因为渠容量太小,而造成作物受旱欠收。针对这一情况师里得到批示后专门请来水利勘测设计院的同志,重新规划了,总长度为六十多公里的西干渠总渠,又规划出了支渠两百一十多公里,于是从当年十月到中旬就拉开了全师开挖西干渠的战役。喜子早晨把媳妇送到积肥组后,就和大家一起上了工地,按照设计要求,两侧梗坝底宽各五米,坝面宽三点五米,的要求大家纷纷脱了棉衣,拿起十字镐和铁锹,坎土曼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喜子他们泥皮组专门负责梗坝的压实打夯,就是挖渠的同志用扁担箩筐担上来一层土,他们分成三组,每夯四个人拉起一人多粗的柳木墩子,一下一下的把土夯瓷实,工作性质原始,有效,费力,精壮的小伙子,四人合力就这样,一层一层,一夯一夯的用他们沸腾着的青春和热血,一米,一米的付出着他们的无怨无悔。</p> <p class="ql-block">喜子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推进着挖渠固梗的速度,为了加紧进度喜子他们把三抬一人多粗的柳木墩子,用耕绳牢牢的绑在一起,把八个人分成两组,互相接替不停夯的轮换着干,这样打夯人员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工效也大大的得到了提高,吃在工地吃午饭的时候,韩营长一边啃着苞谷馍一边指着喜子说,就你小子鬼点子多,就照着个法干,下午 我去趟木工房,让他们用抓钉抓紧了,再绑上耕绳就不容易脱了,喜子趁机跑到韩营长面前说,叔,你还是趁早给团部打个报告吧,这大冷的天,大家干的可都是重体力活,你打个报告,看能不能伙食不限量了,这三个苞谷蛋子可撑不住劲啊,一碗海带粉条汤,一泡尿都撒没了呢。老韩听到这里,略略沉思了一下尔后斩钉截铁的说,我马上通知伙房的同志,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四点钟再加一餐,一人再配额两个苞谷蛋,以后粉条海带汤不限量,让他们可劲多烧几锅,回去给你媳妇说,明天让她到伙房帮厨去,就负责烧汤,另外再从积肥组调几个大肚子(孕妇)到笼上蒸馍。我可先说好了,吃的问题我给你们解决了,到时候工程质量不好,你们可别怨我老韩翻脸骂娘啊,吃饱了都上工吧,还等着我再骂两句呢。大家一哄而散的纷纷又各自干了起来,此时的老韩看着这群生龙活虎般的汉子,心里却考虑着等下怎么去团里打报告要粮的问题,国家才渡过三年自然灾害,又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难,很多省区的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困难,甚至还在饥饱的线上挣扎。</p><p class="ql-block"> 当老韩站在团长办公室正挠头的时候,团长也拍打着大衣上零碎的雪花,回到了办公室,一抬头看见老韩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脱下大衣,对着老韩说,你为啥来找我,就不用说了,我从早晨到现在到沿线各个工地都看了一下,你也是来要粮的吧?现在这是最突出的问题,我马上给师里打报告,再不行我下午就去一趟,找咱的老领导磨缠,磨缠,多少是要解决些的,还有一点就是,通知你们营各连把铁工房和木工房也搬到工地上去,天冷,地冻,工具用的废,后勤保障一定要随时随地跟上,篮子,抬筐一定要节省着用,想办法提高工效。说完看了老韩一眼,心疼的拍了拍他那宽宽的肩膀,说,你回去吧,我这就去师部了,一定要保证工地人员的安全,尽量让大家吃饱,出了问题我找你算账。老韩一句话没说着就这样一肚子委屈的又出了机关,他何尝不理解这个老战友的苦衷呢,回到了营部,他把保管员叫了过来说,你马上到各连队,把他们菜窖的白菜,土豆,萝卜以及其他蔬菜的数量报上来,快去吧!</p> <p class="ql-block">  当傍晚时分,保管员才满身疲惫的脱着厚重的大衣回到韩营长的宿舍兼办公室,老韩看见他立马就脱口问到,怎么样,各连队储备情况咋样 我要看具体数字。那个年代每个连队都配备的有瓜菜班,专门负责供给连队食堂职工吃菜的需要,北疆地区一年有大半年是吃不上新鲜蔬菜的,每个连队的瓜菜班除了种植少部分时令蔬菜以外,大部分菜地都会种些,耐冬储渡春荒的蔬菜,用以渡过漫长的冬季和青黄不接的春季连队的需要。老韩和保管员仔细的核对了各连队的储备后,把通讯员小张叫到办公室说,你马上到各连队通知,从明天开始各连队抽出人员把伙房搭到工地上去,除了留够一定量的白菜,白萝卜用于春季食堂共用外,其他的土豆,胡萝卜,南瓜每天按计划供应工地人员食用,每天从半晌午开始煮些瓜菜土豆,多搅和些玉米面熬成稠粥饭,不限量供应,我明天再到托里牧场去一趟,看能不能收购些牧民剩下的羊油,牛油回来,这冰天雪地的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干这么重的活啊。接着又说,下面的工段都是垫方活了,通知木工房的人员抓紧时间把爬犁子多备些,又对保管员说,明天你再跑趟团库,领些毡桶来,大小号的都领上,我看实在不行把后勤组,积肥组的妇女们,都让上工地把,拉土磊坝人少了真是不行啊。</p><p class="ql-block"> 喜子和大家正在奋力的打着夯,旁边一个正休息的同志突然指着一个正使劲拉着爬犁的女人说,喜子,喜子,那不是你媳妇嘛,不是老韩都说了让她负责给咱熬稀饭呢,咋拉开土了。喜子放下夯绳,递给旁边的人,一溜烟就跑到正躬着腰使劲拉着一大筐土的媳妇跟前,一把拉过了牵绳,对她说,你咋拉开土了?媳妇抬头笑眯眯的说,我不想在伙上干了,伙上都是怀着孕的,我又没大肚子干嘛非要让我在那啊,让人笑话,喜子看了看一脸倔强不服的媳妇一眼,也笑了,说,好好你就在着干吧,可轻省着点,说着替媳妇解掉了抬筐,看着媳妇瘦瘦的身影回转回去,就又跑回去继续抬夯去了,晚上收工的时候,大家陆续的往家走,回到连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片片地窝子里,偶尔就传出了孩子迷迷糊糊的想妈的哭闹声,和女人心疼的喃喃细语哄着的声音,连队里黑丫丫的一片笼罩在白雪映衬下的朦胧的月光中,谁家撩起了厚厚的门帘,就透出了一片昏暗的煤油灯和土炉子里隐隐约约的火光,喜子和媳妇进了他们的家,掏出火柴点上了灯,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女人,笑着说,累坏了吧,女人仍犟着说,人家能干,俺也能干,就是这个新毡桶太硬了,磨的俺脚疼,说着坐在床边 吃力的脱着笨重的毡桶,喜子忙蹲下来 ,给媳妇脱下来,就看见瘦瘦的脚侧已经磨的都渗血了,心疼的两手捧着女人瘦瘦的脚,轻轻的吹了下,说,真傻嘛,不知道找块布把脚裹一下再穿啊,这磨的你看嘛,不疼啊,女人没有言语,煤油灯闪在她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发出柔和的光,只看着这个男人捧着她的脚心疼的埋怨着她,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意。也许那个年代的人的爱情,我们是不能深刻理解的,但却是永恒和持久的,经得起任何苦难挫折折磨考验的,互相依持,相互关爱的情深义重。喜子从屋角的背包里找出一盒獾子油,轻轻的涂在媳妇脚两侧被磨烂的地方,又把土炉子里的火桶了桶,把烧水壶放在炉子上说,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就回来,不大的功夫,喜子左手里拎着两双白毡袜,右手拎着个钉鞋的铁撑子回到屋里,见女人正用温水洗着脸,就说说,我跑到保管员那给你领了两双毡袜,再把你这毡筒收拾一下,明天穿着就舒服了,我才来的时候穿这玩意也是磨的没办法,都是刘叔给我收拾呢,说着拿过媳妇的毡筒倒管撑在鞋撑子上,从炉边的梭梭柴里挑出一根粗重的梭梭柴,不紧不慢的对着毡筒底子一下下的敲打起来,媳妇此时已经蜷缩在了被窝里,拿眼瞅着喜子敲打着她的毡筒,炉子里的梭梭旺旺的燃烧起来,发出哔哔叭叭的燃裂声,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一,把整个小小的地窝子里氤氲出一片柔和的光芒,她又盯着喜子看了会,就起了困劲,紧紧裹了下被子就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十来公里的垫方渠进展的很不顺利,垫坝的土质要求必须是纯粘土,附近没有达标土质的工段,还要到更远的适合土质要求的地方去拉运,全靠全连百十号人员拉爬犁,架子车来回运输,更增加了大家都辛苦程度,为了赶在三八节前,完成通渠通水的硬性指令,大家几乎拼尽全力一刻不停的奋战在工地上,连年末元旦都没有休息一天。</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三年的的大年三十全营任务段主体工作基本完工,韩营长满含着泪水,向大家宣布主体工程经勘测院的同志初步验收,项目段主体工程验收完全达标。大年初一早晨喜子和媳妇拎着昨晚连里分配的两斤猪肉,早早的就到了刘德胜的小屋前,这是喜子和他媳妇早就商量好的,他刘叔也像是早有预感了一样,还没等喜子推门,他刘叔就来开门一脸欢喜的迎在了门前,小桌上早就放了一小堆的水果糖,小馍筐堆着白面馒头,上面还摆着几个炸的焦黄的油饼。喜子和媳妇进的门来,脱下身上的大衣,并排恭恭敬敬的给他刘叔贺了个岁,刘德胜一时间高兴的不知所措连忙扶起喜子媳妇,然后又拍打着喜子说 这娃娃,你们好好的坐下,这是作甚哩,这是作甚哩嘛。刘德胜又往炉膛里加了几根梭梭,坐在小床上喜喜的看着小两口,两三个月的辛苦劳动喜子媳妇瘦瘦的脸也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了黑色,但看起来身体却是结实了不少,两只美丽的眸子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对着刘德胜说,叔,你去给俺拿面板去,咱今天包饺子吃呐,俺们昨天晚上一人领了一斤猪肉,俺就寻思着咱吃饺子呢,喜子你也甭坐着了,给咱找颗白菜去,刘德胜被这久违的喜悦和久以陌生的气氛正包围着,慌忙站起来摁下了正要站起的喜子,说,你安生坐着,我去伙房一会就拿上来了,喜子还是执意的说,走吧叔,好久没陪你说说话了,陪你一起走走拿个东西呗。从开始大会战以来,刘德胜也一直在他们连里的工段忙活着给伙房拾柴烧火,坝上有啥需要的时候,也去送送工具杂物,总是默默无闻的忙前忙后的奔忙着。两人到了食堂,向值班的同志借了菜刀案板,又领了两斤白面,一颗白菜,就开开心心的回到小屋,喜子媳妇立马就麻利的切肉剁馅,和面擀皮,一时间小屋里充满着人间欢声笑语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刚把馅子和好,喜子媳妇麻利的擀着皮,喜子和他刘叔笨拙的捏着饺子,就听到门外有人扯着大嗓门喊着,老刘,老刘,你躲屋里偷吃啥呢,话音未落,小屋的门哗的就被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就随着阳光映射进来,就听见喜子和他刘叔异口同声的惊叫着,岳副团长!还没等他俩惊讶的站起来,岳大兴已经过来抱住了激动的张大了嘴却不清楚在说着什么都刘德胜,两个人紧紧的搂在了一起,互相拍打着彼此的肩背,转尔松开手,老岳从头上取下厚厚的棉帽子,转过头眼睛掠过喜子,就仔细的看着喜子媳妇,喜子媳妇不知所措的看着进来的这个人,手下的饺子皮也擀的没了形状,看这个人又转过脸看着她瞧,忙低下了头,继续作起了手下的活计。老岳转身对着喜子的肩膀就是重重的一拍,嘴里喊着,行啊,喜子这半年不到,你把媳妇都带回来了,不错,真不错,喜子一脸激动嘴里说着,是啊,是啊,不是按你的命令执行呐嘛,又对着媳妇说,这是岳副团长,咱岳叔,媳妇抬起头亮亮的叫了声岳叔,这时刘德胜用手擦了下激动的眼泪,忙拉着老岳坐在小床上,诧异的问,你咋回来了,还去不去了?老岳一边从兜里掏出几瓶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药物说,昨天回来拿组织关系,顺便把老婆孩子都接过去,那边年后要来一批上海知青和军转人员,忙的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刘德胜呆呆的看着这位昔日的老领导,战友,兄弟,才大半年不见,他似乎又苍老了不少,本来已经有点参差着白发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一根根倔强的树立在头上,前额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显得更加的深沉,他用手轻轻的拍这老岳的手,因为常年喝苦涩的涝坝水,使得凸起的骨节更加的粗大,他轻轻的对老岳说,你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干了大半辈子了,咋就不知道轻省一下自己嘛,嫂子跟着你整天的提心吊胆的,这下你又要把她也搬过去,你这是真想一辈子就埋在那边了,说着,泪水又溢满了眼眶,老岳看了刘德胜一眼,笑呵呵的说,老刘,你这是咋呢,大过年的咱兄弟好不容易见个面,你咋还把尿水子憋不住了,有啥嘛,你看看我这身体可好着呢,等哪干不动了,我就回来,回来找你,咱兄弟俩还一个毛渠上打梗子,比比赛呐。</p><p class="ql-block"> 这时喜子媳妇已经把煮好的饺子捞进了瓦盆里,叫着,叔,你俩别只顾着唠了,咱一起吃年饺了,喜子把四只碗里倒了些酱醋,也招呼着他刘叔,岳副团长坐在桌前,老岳哈哈的笑着说,本来我是来看一眼老刘就走呢,既然赶上了,那我就尝尝这新媳妇的手艺,我可是有日子没吃饺子了,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啊,来,老刘咱哥俩可得喝一口,说着,翻开搭在床头的大衣,从里面掏出瓶玻璃瓶装的雪莲大曲,来尝尝这是咱五五农场(129团)烧的酒,说着又让喜子拿来三个碗,各自倒了些,站起来对喜子说来的仓促,也没给你小两口带啥礼物,就祝你俩同心同德,在共同建设兵团,创造美好家园的道路上努力奋进吧!你们总会看到更加美好的明天,将来我们的子孙,会感谢我们今天所付出的汗水和青春,我们今天的一切努力也不就是希望他们比我们过的幸福,安稳嘛!来干!</p><p class="ql-block"> 当老岳穿好大衣,戴好棉帽子出了门的时候,刘德胜拉着老岳的手,默默的并排走着,他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握在一起的手一下一下握的更紧了,喜子也默默的跟在他俩身后,天气很晴朗,正月的午后已经有了点点暖暖的味道,岳大兴侧了下头,看见刘德胜一脸的不舍的样子,微笑的对刘德胜说,你这啥样呢,给老子送丧呢,大过年的老子来看你,你拉个脸干嘛呢,接着又说,这回还不错,九师师部还给派了辆嘎斯车,说是要给我搬家,你还不知道我嘛,除了四个半大小子,一个老婆还有啥嘛,也好,也好,不然都骑马,老太婆受不了啊。他又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喜子,说,你小子要不是老刘当初给我捎信,你可就留在九师了呢,这样也好,也成了家了我也就放心了。</p> <p class="ql-block">  刘德胜看着老岳握着喜子的手,说着话,他没有言语,只是一遍有一遍的打量着老岳,今天的重逢已经让他感到很意外和高兴了,但想到又即将的离别他心里又牵着诸多的不舍和牵绊,但他又无力去劝阻和挽留,这时老岳转过脸,看见刘德胜那充满殷切深邃的眼睛的时候,一向乐观的他,不禁也有了几分悲凉的神色,是啊,从接收这支队伍开始,从小拐到车排子,他和他之间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们都能揣摩透对方在想什么,虽然老岳一直是他的领导,但寡言少语的刘德胜却用他坚韧卓实的吃苦耐劳精神赢得了他的信服和赞赏,而老岳一丝不苟平易近人的工作作风,也让老刘为之折服,两个人十几年间在共同的生活劳动中建立起来的情义,是今天的我们永远都达不到的高度 ,是哪个时代用血汗甚至以命相托达成的默契。老岳挥了挥手说,不扯了,我就回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又笑着对喜子说,下次来了还让你媳妇给咱包饺子,嗯,这饺子真香哩。</p><p class="ql-block"> 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老岳头也不回的渐去渐远的背影,喜子轻轻的拉了把刘德胜的手,刘德胜还站在那里愣愣的纹丝不动的凝望着老岳远去的方向,晴冷的风掠过他躬起的身子,仿佛也在安慰他离别的悲凉。两人回到小屋的时候喜子媳妇已经收拾好了锅碗,炉火正旺她黑黑清秀的脸庞上也韵出了两坨红韵。喜子和媳妇又陪着刘德胜说了会话,便也趁着或许还有回营里的大车回去了。刘德胜把喜子两口送走后后,一个人默默的回到了小屋,只炉里的干燥且富有油性的梭梭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刘德胜坐回他的小床上,刚刚弥漫在屋里的气息仿佛一下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慢慢的躺下,手又习惯的摸向枕边包里的那一沓信封,每年时有时无的总会有家乡寄来的信,他还是固执的没有拆开过,挣扎整齐的把它们咂成一摞,时而用手抚摸着那粗糙的信封,慢慢的沉静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他在想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但是那份乡情和他的血脉相连的那份最深沉的亲情是无法割舍的,这点毋庸置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刘德胜二十多年来颠沛流离的军旅生涯,使他从对生活充满着无限憧憬的青年,蜕变成了一个有生命却没有了自己的思维的工具。二十六年来他从没有向今天这样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馨滋味,虽然老岳的离别也让他感到莫名的无奈和忧伤,但他们的命运,谁又能自己自由的掌握丝毫,那是哪个时代每个人必须听从的安排,是哪个时代的悲剧,却是后时代的人们最崇敬最敬仰的时代,是无私和奉献者的最伟大的时代!</p><p class="ql-block"> 春节刚过,喜子他们又披着厚重的大衣,顶着凛冽的寒风上渠了,在完成西干渠初步的施工验收后,容不得大家缓一口气,又开始了全线施工渠道的所有闸口,落差跌水,弯道加固的紧张施工中,那个年代由于国家建设的需要,水泥都是供应紧俏物资,没有水泥的固防,全团只好调集所有各型号机车,去小北山开山劈石,再用有限的机力拉到工地,再由人工用爬犁转运到施工现场,一层层的码在闸口和跌水处,并抽调出一批人员踏着没膝深的雪,在车一场北面的戈壁滩上砍伐红柳用畜力把胳膊粗的红柳干一根根的咂在转弯处,有效的防止了水流的冲刷侵蚀。一九六三年四月初,一条全长六十八公里,从车排子水库到车一场的崭新的干渠,在全师广大干群的顶风冒雪的艰苦努力下,用极少的供给材料和机械辅助的条件下,终于实现了全线通水。有了水的滋养和灌溉,第七师老二十团,耕地面积由1950年的320公顷,扩大到1964年的980公顷,粮食总产由1950年的93万斤增长到1964年的1700万斤,皮面总产187.2万斤。经过多年的发展,到了六十年代初期,团场已经发展成为条田整齐,各种防护林,条田林绿树成荫,团连道路基本互通的,农,工,商,教育,卫生事业配套后勤全面具有正规化国营农场雏形的团场,成为涵盖了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二十五团,小拐农场,柳沟一场,车排子二场,下野地三场,奎东农场等九个农牧团场区域,自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五年期间又不断招收河南,四川,安徽,山东,甘肃,上海知识青年和支边青年,积极招收广大军转人员和各大专院校毕业生,共计五千多人,在今后的兵团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三年七月底,喜子的地窝子里也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呱呱落地的啼哭声,按照“泥皮班”以往的惯例 喜子结婚后就可以申请退出灌溉组,调换到生产排工作的,但是新渠才开始启用,许多新修改的支渠,毛渠也都需要初试,复改,营长老韩亲自找到喜子,用命令的口气近似恳求的对喜子说,也知道你媳妇肚子大着,需要照顾,但是你看看眼下的情况嘛,想来想去,还是你无论如何还得顶一段时间,你放心到年底,我一定把你安排到生产连去,这些年你跟着我也是把苦吃大了,我心里知道啊,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没个放心的人给我把这几万亩冬麦头水灌上,我睡不着觉啊。喜子正领着大家初试着毛渠,四月的渠水浸在脚腿上,彻骨的冰冷,他看着老韩那焦灼的眼神,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淡淡的说,那咋办?就干呗。</p> <p class="ql-block">  喜子心里知道,自从他一九五六年的那个初夏第一脚踏上这片土地,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韩营长了,这么多年来,他从一个稚嫩的孩子逐渐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除了他的刘叔,对他无微不至关怀关心着的韩营长了,韩营长也是三八六旅的老革命了,性子急但粗中有细,对待每一位战士都当自己的亲人一样放在心上,平常也和大家一样,在工地,在大田袖子一撸说干就干,没有一点领导的做派,此时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难处,他不会不放喜子到大田排去。在接下来的日子喜子一心扑在农渠上,人随水走灌过三水麦子,接着又开始了棉花地的苗灌,他很少有时间回到他的那个充满着无限幸福温馨的家,偶尔回来看见女人那越来越大的肚子,就禁不住把耳朵轻轻的贴在上面,静静的听一听,女人总是抚摸着他被焦灼的太阳炙烤成了碳色的颈肩,心疼的轻轻埋怨着他不管不顾她的好歹。</p><p class="ql-block"> 七月末的一天喜子正在棉花地里忙着苗灌,通讯员小张骑着马,老远就喊着,喜子,喜子,快上来,你老婆生了,你老婆生了。喜子激动的把锹往梗子上一插,回头给人交待了几句,小韩知趣的下马把缰绳递给了喜子,等喜子一溜烟赶到团卫生院的时候,女人已经在病房沉沉的睡着了,韩营长的老婆看见喜子一身泥水,赤着脚跑到妇产科门前的时候,连忙上前拦住了他,拍着喜子说,没事没事闹腾了一天半夜,顺产了个大胖闺女,母女平安,这会你轻着点进去看看吧,喜子随着韩营长老婆轻轻的蹑手蹑脚的进到病房里,看见女人脸色黄腊腊的,以前红润润的唇也显出几分苍白,喜子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擦着眼泪,半跪在病床前,想伸出手去抚一下那瘦瘦的略显苍白的脸,又缩了回来,眼泪不停的涌出眼睛,他不敢发出声音,用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头,深埋在床沿上,突然他感觉到一只手又软软的搭在了他的头上,手指轻柔的伸进他的头发里梳理着他散乱而溅满着泥尘的头发,他慢慢的抬起头昂起满面泪水的脸,就看见女人苍白的脸上的笑容,女人抚着他的头的手又擦着在他一双满是眼泪眼睛上,柔柔的说,傻瓜,哭啥呢?这不是好好的呢,你个大男人这哭的,让人看见了笑话呢。继而又面有愧色的说,这次给你生了个闺女,放心下次一定给你生个小子。喜子看着女人,只是忍不住的一直流着眼泪不停的点着头。这时韩营长的老婆端着一大瓷碗的荷包蛋走了进来,看见喜子那模样,笑着说,哎呦,这咋把眼泪都洗脸了,瞅瞅,瞅瞅,这叫人羡慕啊,俺家那老韩 当初我生了孩子都一个多月了,见了我母子俩,就撂了句,好,不错,转头就回部队了,这把人羡慕的,回头我得给老韩好好说道说道。哦,喜子你刘叔和我家老韩都在外面呢,你去和他们照个面,我这边让把这荷包蛋吃了,老韩已经派人去搞点红糖了,回来了赶紧拿过来,瞅这折腾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去吧,去吧。</p> <p class="ql-block">  喜子抹了吧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就走了出去,出了妇产科的门,就看见他刘叔胸前两手捧着挎包,两只眼睛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的光芒,一身洗的发白的土黄色的军装罩在他的身上,显的背更加的驼了,他正和站在旁边的老韩高兴的说着什么,两个人看见喜子一身泥水,赤着脚走出来,刘德胜赶紧几步迎了过来,心疼的看着喜子,连声说,这娃,咋光着脚就跑来了,再把脚扎了,可了不得了,然后又拍打着喜子溅满了泥水的一身衣服,嘴里嘟囔着,看把娃急慌成啥了,转过头看见一旁的老韩,又骂到,你个哈怂,人家媳妇生娃呢,都不通知早些回来,把你个哈怂歹着呐。老韩看着刘德胜心疼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我咋知道嘛,这几天忙着收剩下的几块春麦,棉花地苗期灌水正紧,这段时间我也各连队转呢,那回过家嘛,好在我老婆在妇产科当医生,一大早就让通信班的小张去找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啊。这事你可不能骂我吧。俩人正互相埋怨着,只见韩营长老婆站在门口,向他们招手,三个男人便走了过去,韩营长老婆说,你俩都别嚷嚷了,人家喜子还没看看闺女呢,你俩要想看看的话,就悄悄的把嘴闭上,跟我到婴儿室去,不想看,就一边继续吵吵去,三个男人顿时眼里都露出一脸的喜悦,慢慢的提起脚跟在韩营长老婆的后面走进了婴儿室,进的里面,三个男人都一字排开小心翼翼站在那里,等着韩营长老婆推出一个用细柳条编制的圆筐里,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躺在白白的小褥子上,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努力的看了下这个陌生的世界,努了努小嘴,哇的一声蹬着小脚,扭着身子大哭起来,向是给迟来看她的父亲示个威。这一哭把三个男人搞的顿时不知所措,眼里盯着这个哭的一身泛红的小肉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同时发出嘘嘘的声音,老韩老婆看着三个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说行了,行了,都出去吧,这又不是吆马呐,一边喊着护士嘱咐着喂点鲜奶,再抱到产妇跟前去,让产妇好好休息一下。三个男人走到院子里,老韩和刘德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对方都是一脸窘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着好,好小小的人儿,脾气可不小呢,又回头看看跟在他俩身后的喜子说,喜子你媳妇这是又给咱团生了个花木兰啊,老韩一拍喜子的肩膀说,嗯,我看着闺女就叫个木兰吧,向咱着院里的树木一样郁郁葱葱茁壮成长,向戈壁滩上的马兰花一样,根深叶茂耐碱耐旱,巩固边疆。刘德胜听到着里,又骂到你个怂货,闺女家的,当宝贝养呢,什么耐碱耐旱的。这时老韩一拍刘德胜的肩膀,正好你俩都在呢,说个正事,各级党委都比较认真的总结了三年大发展以来,生产建设的基本经验教训,决定了各团场连队,从实际情况出发,以水定地,因地制宜,精耕细作的发展思路,绝不能再向前几年那样盲目学大寨,盲目跟风劈田,不按照实际情况和技术要求开垦种植,结果是劳民伤财,广种薄收,极大的伤害了战士们的劳动热情和积极性,造成了不少损失和无效劳动。这次兵团农业七年发展规划草案指出,把稳产高产放在首位,根据现有水源,牧场,把所有的农场都建成标准农场,把植树造林,与水渠,道路,条田,居民点五位一体同步规划,同步发展。老岳说的满怀激情,喜子听的聚精会神,刘德胜也若有所思的默默的听老韩说着,是啊,通过十多年的艰苦卓越的艰苦创业,二十团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日新月异的变化,在不断开发,农业的同时,也先后建起了陶瓷厂,造纸厂,肥皂厂,榨油厂,玻璃厂,食品厂和制砖厂,以及机械加工厂,个各连队的副业组还办起了酱醋,酿酒,磨豆腐等小作坊,建设起了机关,学校,医院,邮政所,招待所等设施,满足了全团职工教育,卫生,医疗,通讯的基本要求和需要,团还成立了四个机务站,至一九六三年,全团拥有40至80马力拖拉机47台,康麦因6台,以及其他各种小型机械202台,初步实现了农田机械化。但是农业生产受各种因素的制约,仍处于“三低一高”单产低,商品率低,劳动生产率低,劳动成本高)的状况,由此当年5月就发出了建立样板农场的号召,要求农七师二十团,要建成粮棉牧林共同突出的团厂。</p><p class="ql-block"> 老韩接着说,为了这个事,这两个月以来可把人都忙炸了,天天白天地头现场会,晚上机关讨论研究会,实在是忙不过来啊。然后转头看着刘德胜和喜子,刘德胜从脖子上取下挎包,见挎包里满满的一挎包的鸡蛋,这是他这段时间东家买,西家讨来攒着的,这如父亲一样的爱 ,让喜子又一次热泪盈眶。老韩拍了下刘德胜的肩膀,带着几分无奈的说,老刘,现在正是托里牧场和种羊场往额敏,禾丰转场的时候,昨天又接到师里加急命令,说转场期间liang群袭扰频繁,造成不少损失,让迅速组织护转队前去增援,我想了一晚上,咱们一起剿过匪的,能抽出来的人也没多少了,这时韩营长停下了话,把眼光投向了刘德胜,一直听着的刘德胜忽的挺了挺他已经驼下了的背,眼里就来了一道锐利的光,说到,你个哈怂,把我看不不起了咋,走嘛,靶场去试一哈,咋还看不起个人咧,你只管说,啥时候出发你写下个条条,我把装备领一哈去,好久没摸“老伙计了”,也不知道管库的那怂上油了莫。老韩笑了笑说,老伙计都配好了,我就是担心你这个老伙计啊,这一去两三个月,担心你身体受不了啊,咱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我是真的不想抽你上去啊,但是又实在是拉不开栓了,刘德胜抬起眼又想骂老韩,但是看见老韩一脸的不舍和无奈,只轻轻的说了句,你把我莫担心,我晓得自己,便默默的蹲在了地上。老韩又对着喜子说,喜子你在着休息两天,好好陪陪老婆,等两天就先把老婆孩子接到你刘叔那小屋去,虽然是马圈,也比你那地窝子亮堂些,你刘叔他们明天就出发放心都是跟着我干过的老同志了,经验丰富的很。你照顾两天老婆就不回灌水排了,我另有安排。</p> <p class="ql-block">  老韩一拍刘德胜的肩膀,正好你俩都在呢,说个正事,各级党委都比较认真的总结了三年大发展以来,生产建设的基本经验教训,决定了各团场连队,从实际情况出发,以水定地,因地制宜,精耕细作的发展思路,绝不能再向前几年那样盲目学大寨,盲目跟风劈田,不按照实际情况和技术要求开垦种植,结果是劳民伤财,广种薄收,极大的伤害了战士们的劳动热情和积极性,造成了不少损失和无效劳动。这次兵团农业七年发展规划草案指出,把稳产高产放在首位,根据现有水源,牧场,把所有的农场都建成标准农场,把植树造林,与水渠,道路,条田,居民点五位一体同步规划,同步发展。老岳说的满怀激情,喜子听的聚精会神,刘德胜也若有所思的默默的听老韩说着,是啊,通过十多年的艰苦卓越的艰苦创业,二十团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日新月异的变化,在不断开发,农业的同时,也先后建起了陶瓷厂,造纸厂,肥皂厂,榨油厂,玻璃厂,食品厂和制砖厂,以及机械加工厂,个各连队的副业组还办起了酱醋,酿酒,磨豆腐等小作坊,建设起了机关,学校,医院,邮政所,招待所等设施,满足了全团职工教育,卫生,医疗,通讯的基本要求和需要,团还成立了四个机务站,至一九六三年,全团拥有40至80马力拖拉机47台,康麦因6台,以及其他各种小型机械202台,初步实现了农田机械化。但是农业生产受各种因素的制约,仍处于“三低一高”单产低,商品率低,劳动生产率低,劳动成本高)的状况,由此当年5月就发出了建立样板农场的号召,要求农七师二十团,要建成粮棉牧林共同突出的团厂。</p><p class="ql-block"> 老韩接着说,为了这个事,这两个月以来可把人都忙炸了,天天白天地头现场会,晚上机关讨论研究会,实在是忙不过来啊。然后转头看着刘德胜和喜子,刘德胜从脖子上取下挎包,见挎包里满满的一挎包的鸡蛋,这是他这段时间东家买,西家讨来攒着的,这如父亲一样的爱 ,让喜子又一次热泪盈眶。老韩拍了下刘德胜的肩膀,带着几分无奈的说,老刘,现在正是托里牧场和种羊场往额敏,禾丰转场的时候,昨天又接到师里加急命令,说转场期间liang群袭扰频繁,造成不少损失,让迅速组织护转队前去增援,我想了一晚上,咱们一起剿过匪的,能抽出来的人也没多少了,这时韩营长停下了话,把眼光投向了刘德胜,一直听着的刘德胜忽的挺了挺他已经驼下了的背,眼里就来了一道锐利的光,说到,你个哈怂,把我看不不起了咋,走嘛,靶场去试一哈,咋还看不起个人咧,你只管说,啥时候出发你写下个条条,我把装备领一哈去,好久没摸“老伙计了”,也不知道管库的那怂上油了莫。老韩笑了笑说,老伙计都配好了,我就是担心你这个老伙计啊,这一去两三个月,担心你身体受不了啊,咱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我是真的不想抽你上去啊,但是又实在是拉不开栓了,刘德胜抬起眼又想骂老韩,但是看见老韩一脸的不舍和无奈,只轻轻的说了句,你把我莫担心,我晓得自己,便默默的蹲在了地上。老韩又对着喜子说,喜子你在着休息两天,好好陪陪老婆,等两天就先把老婆孩子接到你刘叔那小屋去,虽然是马圈,也比你那地窝子亮堂些,你刘叔他们明天就出发放心都是跟着我干过的老同志了,经验丰富的很。你照顾两天老婆就不回灌水排了,我另有安排。还没等喜子说话,刘德胜忽的下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老韩问道,你这个狠怂,人家媳妇才生了娃,你又想咋那,老韩看见刘德胜那少有的火爆的样子,笑笑说,你就放心的去护牧队,这不是才下来的文件嘛,说让各团场重新建立起民兵武装,咱原来的基干民兵队伍,大部分被老岳留下建设九师了,剩下的又被各机务站,加工厂抽调走了,兵团党委受上级指示精神,虽然我们兵团撤出了国防部队序列,但兵团的称号不变,巩固边疆,建设边疆,屯垦戍边的使命不变,命令各团场不但要加强民兵建设,决定从各连队班组职工中抽调出身好,思想素质高,身体健康的,35岁以下政治可靠的男青年,组建一个以营为建制的武装民兵组织,总编制360人,下辖3个步兵连,一个机炮连,配备现役同等装备。咱们一营要抽调80名同志,我考虑了一下,通讯员小张也跟我几年了,小伙子有文化,脑子机灵让他带队去当连长,喜子你是个好苗子,就是没文化,去到警卫连当个排长吧,我已经给团里打了报告了,也就这一两天的时间,还是真不舍得放你走,但也没办法 去了一定要好好干,别给老子丢脸。喜子呆呆的点着头。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的让他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惶失措,他光着脚,身上的泥水早被七月底炙热的阳光烤成了一块块泛着白碱的土块,凝结在他身上,脸上 ,刘德胜走到他面前,把装满了鸡蛋的挎包递到他手里,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猛的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似的,对着韩营长,说,你放心 我咋会给你丢脸呢,调到那都不是你的兵嘛,不中你揍我。韩营长伸出手拍了喜子的头一把,说,你先回你刘叔屋,我去机关开个会,又对老刘德胜说,你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到机关报到,领装备出发,给你们配的有马,你把大衣行李带好,注意安全,别让狼把你这把老骨头啃了,我明天就不送你了,一共抽了15个人,警卫连的指导员老孙头带队,碰到老岳了给带个话,让他别死在那了,他还欠我一顿酒呢。</p> <p class="ql-block">  韩营长头也不回的就急匆匆的向团机关走去,刘德胜看了眼喜子说,你去看看媳妇,我先回屋去收拾下东西,此时他身上又充满了一股久违了的兴奋劲,这喜悦不仅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更是因为一个老兵,又得到重返战场的那种活力的复苏的兴奋,喜子捧着满满的一挎包鸡蛋点着头,又蹑手蹑脚的回到病房,女人此时脸上以恢复了些血色,用充满无限温柔的目光看着躺在她身边那小小的婴儿,吃饱了的婴儿安静的躺在母亲身旁睡着,女人看见喜子悄悄的走了进来,似乎想要躬起身来,但又痛的皱着脸躺了下去,喜子看见连忙过去 放下挎包,轻轻的撸了下女人脸上几缕散乱的头发,心疼的看着女人,女人把一只手敷在喜子的手上,把喜子的手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脸上,嘴里轻轻的说,昨天晚上你要是在就好了,就是能陪我一会可能也没那么疼了呢,说着又斜过眼看着甜睡中的婴儿,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也许所有的委屈和喜悦在这一刻,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无需掩饰的流了出来,喜子看见女人脸上的泪水,心中充满着内疚和无奈,女人怀孕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几乎没回来看过几次,女人将要初为人母时,他还在渠上无暇顾及,此时他的内心对女人充满了愧疚,却又无可奈何的默默承受着一切的无奈。他半蹲跪在女人和那个粉嘟嘟的小生命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手在女人瘦瘦的面颊上轻抚着,给她拭去默默滚出的眼泪,女人转过头看见喜子难过的样子,很快用手抹去了泪水,眼睛里闪过一丝自责的说,你看我咋也哭了呢,咱俩生了个俏闺女,把我没出息的还高兴的流泪了呢,又举起手,摩搓着喜子被太阳晒的焦黑的脸,心疼的说,看把你这不知道心痛自己的货,以后俺们娘两就靠你养活了,你可把自己可疼啊,喜子看着女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柔和的光,一个劲的点着头,这时韩营长老婆拎着双解放鞋走了进来,看见他俩那样,就笑着说,干嘛呢,这喜子还给老婆罚跪呐,给,俺家老韩特意交代我给你拿双鞋来,别光着脚了,再把脚扎了,快穿上吧,喜子急忙站起来接过鞋,韩营长老婆接着说,老韩给我说了,这里交给我好好照顾,让你去帮你刘叔收拾,收拾,好好陪他说说话去,喜子心里充满了对他们的感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p><p class="ql-block"> 喜子回到他刘叔的小屋时,刘德胜站起来,指着小桌上几个金黄的苞谷馍说,赶紧坐哈把饭吃了,又端出一碗青辣子炒鸡蛋,笑着说托你媳妇的福吧,专门留了几个鸡蛋也慰劳一下你,喜子这时才想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都还没吃一口饭呢,转身自己从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咚的咽下去,坐在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这一天来的各种信息和事情让他感到兴奋,欣喜,无奈和不舍,让他措不及防又参杂着说不清楚的失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吃完饭,刘德胜对喜子说,你先床上躺一下,我去找孙指导员说会话,等喜子一觉醒来西霞已经扑满了半个天,远远向北望去,皑皑天山那终年不融的雪线上,也仿佛被镀上了一线金边,随着灿灿的阳光跃入眼帘,漂亮极了,北疆的夏天漫长的白昼总是11点多了,才恋恋不舍的被一层薄薄的夜色遮掩下去,这一刻也是最令人惬意的时候,晚风如约而至,带走了被炙烤了十多个小时的炎热,连队里偶尔就传来几声笛子明快的旋律,也夹杂着板胡低沉的声音,更多的是孩子们欢悦的叫闹声,劳碌了一天的大人们蹲着或站着大声谝闲传,仔细听,就分辨出了五湖四海不同省区的口音,女人们这会大多在自家的地窝子里,点亮了马灯,在灯下细细的缝补着男人或孩子们的衣服,长期繁重的劳动,裤卦磨损的也特别的快,女人们就无奈的把补丁上又落上了补丁,在哪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没有补丁的衣服,只偶尔出现在过年的孩子身上。喜子正站在马圈里听着人间烟火声,就见刘德胜拎着饭盒,提着个小柳筐走了过来,看见喜子站在院子里,就说,你把饭快给媳妇送去,喜子拍了下自己的头,连忙接过饭盒和小柳筐,向医院跑去,病房里也都挂起了马灯,黄黄的火苗在玻璃罩子里,一跃一跃的闪着,进了病房喜子看见女人正轻轻拍着女儿,许是刚刚吃过了奶的缘故,红嘟嘟的小嘴还一怂,一怂的咂着,偶尔猛的蹬几下小腿,就蹦出了一连串的屁,女人就侧过身看看尿片子上是不是又有了嘣出的稀屎。喜子扶着女人坐了起来,打开饭盒,就见满满当当的一饭盒的荷包蛋,汤汁里还掺了红糖,一股香甜的味道就弥漫起来,女人说,韩营长老婆8点多的时候也送了饭了,这样真是把俺当猪养呢,一辈子也没这么把鸡蛋当饭吃过,可韩营长老婆又说我多吃点,也是给咱家丫头补充营养呐。</p><p class="ql-block"> 喜子回到小屋的时候,刘德胜已经打好了背包,一张粗毛黑毡,裹着个军用羊毛大衣,见喜子回来就说,孙指导员说了,让凌晨三点钟出发,趁着凉快多赶点路,说配的马这段时间都忙着上套拉粮呢,让赶到庙尔沟(170团)再给,这一路穿过大北山,少说也八九十公里,趁凉也好,喜子看着他刘叔愈加沧桑的面孔,问药都带了嘛,草地上凉,你千万要注意身体,这一个转场下来,来回近千公里,得三四个月的时间,你一定把自己安顿好啊,刘德胜把那个跟了他多年的挎包背起,扎在腰间的武装带里,默默的拍了拍喜子的头,缓缓的说,你把我不要操心,我这把老骨头硬着呢,你看白天老韩急的那样,现在生产忙,运动一个接一个,当年我们一起剿过匪的,现在能抽下来的也的确是不多了,你放心好了,在家把媳妇孩子招呼好,就行了,三四个月就回来了嘛。你娃好好的,说着又拿出个小布包,说这是我上半年的工资,你明天还按老地址给我寄回去,此时那深邃的目光里仿佛也流露出一股温情的怀念。送走了这群老兵,喜子看着他们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慢慢的走回小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背着他简单的背包,十五个人排成两队,在孙指导员的带领下走在深沉的夏夜中,偶尔惊起的野鸡从路边的红柳窝里扑簌簌的拍打着翅膀飞掠过他们的头顶,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臊味,惹的一群蚊子总跟随着他们嗡嗡的吭叽着,惹的烦了,便用手啪啪的拍几下,为了尽快赶到庙尔沟,趁着夜晚凉爽的天气,刘德胜他们三点钟就集合出发了,出发前他看喜子还沉沉的睡着,便不忍叫他起来,独自赶到集合点,孙指导员简单的要求了行军纪律,又到伙房领取了配给,就在溶溶的夜色中出发了,北疆的夏夜很短,他们的速度很快,五点来钟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开荒营机垦连(现126团3连)孙指导员说,大家原地休息,并把刘德胜叫到身边,拍了下他驼着的背上的背包,和横在背包上的枪,说,咋样,又似乎对着所有人说,谁不行现在回去还可以啊,刘德胜似乎愤怒的一巴掌拍下了孙指导员搭在他背包上的手,说,你个老怂到时候别拉稀就好着,就别操我的心了,大家顿时都笑起来,孙指导员顿时一下又拍在刘德胜肩膀上说,你把人记一辈子呐,原来五一年来车排子途中,那时候的孙排长由于伤寒发作,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刘德胜他们硬是一天一夜的担架抬着到驻地的。因此刘德胜一说这话,反而把个孙指导员臊了面皮了。大家坐下重扎了绑腿,刘德胜把大家都水壶收到一起,到不远处的河洼里给大家都打满了水,孙指导员说,下面我们就进戈壁滩梭梭林了,大家加把劲,争取中午一点钟前穿过这几十公里的戈壁就进山了,进了山就没那么热了,我们也吃饭休息,等晚上再走。大家都抓紧时间抽烟,整理内务,谁也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是最贴切的回答,在几十年生死磨砺下,大家在心灵上有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是不用语言表白而能形成的一种共鸣,是无需回答而达成的服从。孙指导员看了下表,说再休息五分钟出发。</p><p class="ql-block"> 太阳仿佛一下就跃出了地平线 ,四射出一晕笔直的光芒,脚下尖锐的戈壁细碎的小石子硌的人脚底生疼,无数条牧道崎岖蜿蜒的分布在长满着红柳,梭梭和低矮的小灌木丛中,红柳捎上哪一点点闪闪发光的晨露很快的,就被初生的光芒收敛殆尽,时不时的有几只黄羊跳跃着隐没在茫茫的戈壁滩上,一群群的沙鸡许是受了狐狸,沙獾或野猪的惊扰,扑簌簌的飞跃起来,咕咕的叫着又落成一片。刘德胜和孙指导员在前面带路,大个子老王负责警戒押尾,一行人无暇顾及脚下尖锐的石子和锋利的骆驼刺时不时的划过他们的裤腿,戈壁滩上九点多的太阳,已经博发出了它的严酷。干燥的风卷着热浪一璇璇的不停的打着旋,太阳光肆虐的照射在他们黝黑的脸上,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土黄色的上衣上很快就拉起了一道汗碱白白的印记,逐渐的扩大着范围,大家没有减慢行走的速度,尽量的屏吸稳气,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远远望去,氤氲起透明的的水蒸气,仿佛把一切的生命都静止在着无垠的天地中。孙指导员拿起水壶抿了一口水,富含着盐碱的水略略的有点苦涩,他把水壶递给旁边一直埋头走着的刘德胜,刘德胜摇了摇头,用舌头舔了下发白的嘴唇,说,给大家说,都把水都省点咽,这到一碗泉子还远呢,说着从挎包里摸出一个苞谷面馒头,掰开一半递给老孙,两个人就边走,边一口口的咽着干粮,灼热的太阳毫不收敛的放射出最大的热情,戈壁滩上的温度很快的升高起来,长时间的行进在漫无天际的荒原上,让人有种虚脱的感觉,鼻孔里吸进去的是燥热的空气 又把身体里的水分呼了出来,只好把水壶里的水浅浅的哆一口,含在嘴里尽量的延长些下咽的速度,在中午11点多的时候大家终于赶到了一碗泉子,同志们都跑上前去,一头扎在那仅有两三个平方的水坑里狂饮,老孙和刘德胜搭起了三角架,把钢制行军锅吊上,吩咐大家分头找些柴禾,又在水边寻了些野葱,老孙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干粉条,两条干海带,不大会一锅海带粉条汤就飘出野葱辛辣的味道,老孙又抓出把玉米面搅拌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里,又撒了把盐巴,锅里顿时飘起了玉米面的香味,老孙把一个苞谷馍掰碎在饭盒里,又用勺子盛了些粉条海带汤,便吸溜吸溜的吃起啦,大家也都散坐在一起吃了起来,长时间的在酷热的环境中行军,必须让大家补充够盐分,不然很容易引起脱水症状,老孙又给大家一人发了一粒土霉素糖衣片,看着大家吃下去,看了下表,说,进山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大家把水壶都灌满,争取在两点钟之前咱到野狼沟里的冬窝子宿营,于是大家迅速灭了火,顶着烈日继续出发。到达野狼沟的时候 已经是两点多了,一路长时间的行走,再加上灼灼的烈日,几乎使得他们每个人都耗尽了体力,当到达野狼沟冬窝子的时候,大家只铺开了携带的褐毡就躺下了,孙指导员对负责警戒的大个子老王说,你休息吧,老规矩两小时换岗,我值头岗,刘德胜接着说,那我就二岗吧。</p> <p class="ql-block">刘德胜他们吃了晚饭,夜幕已经笼罩在低矮的群山中了,孙指导员待大家收拾好了背包,说,往前着几十公里可没好路了,大家千万注意别掉队,上面指示我们明天早晨尽早赶到汇合点,出发。</p><p class="ql-block">低矮的群山裸露着光秃秃的黑褐色的碎石,低洼处,山崖角敷着一层寸把高的野草,下坡处一丛丛的蝎子草张牙舞爪的潜伏在微微的夜风里,一不小心就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火辣刺痛的划痕,不挠还好,一挠顷刻挠过的一大片皮肤就火辣辣的痛,钻心难忍。沟底的风夹杂着羊牛马粪的味道掠过一蓬蓬的骆驼刺,尺把高的野草也支棱起了被炽烈的阳光暴晒了一个白天的枝叶,贪婪的吸收着夜风带来的一点点水气,偶尔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紧接着就会听见狼深沉悠长的嗷吠,偶尔就有一只狐狸蹿行而过,此时正是它们忙碌的捕猎的时候。刘德胜他们吃力并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起伏跌宕的山谷中,锋利的片石,暗隐的蝎子草和尖锐的骆驼刺,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们吃苦头,好在有大半弦的月亮为他们洒下一片苍白的光,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骆驼圈子,一行人远远的看见一点马灯微弱的跳动着的火光,听见圈子旁狂躁的狗吠声,不禁都兴奋的加快了脚步,骆驼圈子,离庙尔沟冬一牧场(现在的170团)十余公里,是放牧未跟群转场的骆驼和马群的一个守牧点,大群的骆驼和马都要跟着转场,留下一部分马匹和骆驼还要担负运送物资和生产任务,马和骆驼是不需要跟牧的,只需每天早或晚出去寻找到群的落脚点,清点数量,所以圈子里只有一个老兵带着一个五六年来的年青人,孙指导员看见一个人披着衣服提着马灯,一边训斥着狂吠的狗,一边推开吱吱呀呀的栏栅门,孙指导员就喊起来,老莫你个老东西,把马不送下去,害的我们一天一夜跑了百十公里,你这可把人害惨了。老莫听见孙指导员骂他,举起了手里的马灯,挨个照了下大家的脸,面无声色的说,我看都好的很嘛,也没把你们跑死一个,一帮子老怂了,走这两步还嚎啥呐,本来我这7个人,转场都调走完了,就剩我俩,咋给你们往下送啊,说着,拍了一下刘德胜的背包,突然就笑着说,你个哈怂咋还活着呢,刘德胜看着老莫堆起的一脸坏笑,嘟囔着你死了老子也死不了,把饭准备哈了没有?老莫连忙带大家到马圈旁的一个平地用片石搭建起来的房子里,说,该你们运气好,前天去巡骆驼群的时候,被狼掏了个瘸腿子的 ,赶到的时候还剩个后屁股,四个蹄子,我和小许就驼回来了,刚好接到你们要来的通知,就收拾出来昨天晚上就烀上了,我还没舍得尝一口呢,刘德胜拍了下老莫的消瘦的肩背,说这还差不多,大家也顿时都来了精神,毕竟是一天一夜近三十来个小时没有好好吃一顿饭食了,一顿饕餮过后,东方已经发白了,孙指导员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两小时,八点钟准时布置任务。二十团的放牧点分布在从庙尔沟到托里牧场的百十公里范围内,各牧点转场路线大致相同 ,却隔着一定距离,八九月份正是山里水草最丰沛的时期,转场其实就是一个游牧的过程,一路沿着塔额盆地广袤的草原饲牧,从托里牧场出发经裕民到额敏沿野果林到无底湖,一直行进至和丰县进入到阿尔泰山西北侧一望无际的阿吾斯奇国营牧场 ,直到十月初山间浓霜压顶白草枯黄,又一路回转慢慢悠悠的,到将近十一月中旬才回到托里牧场各自的冬窝子,做好待产母羊的接羔,这时候就放散了马和骆驼,让它们在方圆几万公顷的戈壁雪原上自由游弋,放牧点的牧马员只需三两天巡一遍群,这些大牲畜一般野兽伤不了,也不用过份照养。孙指导员起身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这些跟随他一路同生共死,相知以沫熟睡着的战友们,时间和艰辛在他们身上都毫不留情的掠过,留下的只有满脸的沧桑和伤痕累累,渐渐老去的身躯,但是他们的身体里似乎永远都有一团不曾熄灭的火,在忽明忽暗中闪烁着光辉,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成家,也再没有回过曾经魂牵梦绕的家乡,或已经彻底没有了家的消息,或回过家后已经没有了亲人,他们只好也只能又回到兵团这个已经让他们爱恨丛生,悲喜无奈的家了,从此以后他们或许也就没了家,把灵魂寄养天涯,把肉体交给苦难去磨砺去摔打虐待,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忘记,自己也还曾是个有血有肉也有感情的人。孙指导员悄悄的走出了石圈子的门,初生的太阳带着山里湿漉漉的风扑迎面扑过,让他发涨的头脑顿时感觉清爽很多,出得门来就看见老莫在马圈里把前天接到通知后就挑出来的十几匹壮硕的马,一个个的上着缰绳,没有马鞍 只简单的在肚带下负者一副马蹬,孙指导员顿时就朝着老莫喊起来,老莫你个坏怂家的,马鞍子都被你煮着吃了啊,这咋连个鞍子都没呢,老莫听见孙指导员骂,依旧干着自己的活,淡淡的说,我那哒给你鞍子呢,一共就那么几副破鞍子,起先派走的都带走完了,现在我这别说鞍子了连块破毡子都没了,都是一搭老怂了,还怕磨光了腚沟子啊,到群上自己想办法吧,听得外面的吵闹,大家陆续的也都起身出来,小许招呼大家洗了吧脸,一人又喝了些苞谷面糊糊,各自挑了自己中意的坐骑,孙指导员把大家拢到一起,各自交代了要去的牧点,就两人一组各奔自己负责的牧点方向打马而去,一时间院子里就剩下了孙指导员,刘德胜和大个子老王。孙指导员拉过背包把里面还剩的几把干海带和粉条递给老莫,说,就剩下这些了,都留给你爷俩吧,又走前几步拍了拍老莫的肩膀,深情的说放心你的历史问题肯定会搞清楚的,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你怎么会是隐藏的特务。简直是胡说八道嘛。说完不等老莫说什么,一挥手对刘德胜和大个子说出发。刘德胜和他们要护的牧点在过了庙尔沟十几公里一个蘑菇沟的地方,那里方圆几十里地势平坦,沟里山泉纵横,绿草如茵,每年春秋两季,沟内就生出了大片大片的牛肝菌,一丛丛的散落在泉间绿地中,牧人就长信手拈来加点野葱,野草一锅鲜美的浓汤就作成了,因为水草丰沛,所以牧区各畜牧冬羔五六月份转场前,都集中到这里进行牧养,一是不会影响大群的转场速度,二是防治羔羊馋奶,影像母羊的抓秋膘,促进再次发情配种。护过群的人都知道,护羔羊群是最麻烦和辛苦的,因为这些羔羊都是第一次转场,到了草地上就容易掉队离群,稍不注意就会丢失,在就是一两千只羔羊体制强弱不一,照顾不好损耗率就会加大,最麻烦的是山里的狼群野狐,也算准了羔羊群的弱点,所以时时就尾随而至,专等着掉队离群,或病弱不支的羊羔成一顿美味的大餐。实在不行就趁机冲入群中,叼起就跑,或者进行夜袭。由于近年来上级指示加大发展畜牧业,今年的冬羔数量增加不少,为了保证羔羊群的安全转场,尽少的降低损失,孙指导员决定将三千来只羔羊分成三个群,把十二名牧工分成三组配一名护牧员,白天出牧三个群首尾相隔不超过两公里范围,每晚收群宿营,群间隔距离不超过两百米,以便相互呼应 防止狼群夜袭。安排好了一切事宜,每组就沿着既定路线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羔群转场工作,白天刘德胜他们还能在马背上打个盹,一到宿营地,跟群跑了一天的放牧员拢好了群一人一边搭上简易帐篷倒头就拉起了鼾声,刘德胜,大个子,孙指导员三个人各自打马碰个头,说下各自群里出现的状况,便溜着马儿围着三个群的周边转一圈,观察好地形预判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便各自分开拢一堆篝火,扑开褐毡或躺或坐,搂着压满了子弹的枪,一刻也不敢疏忽的等着天边发白,等那颗启明星隐藏在东边一抹明亮的薄云中去。于是又重新拢了拢渐渐黯淡的篝火,支上三角架悬上锅,把一方砖茶掰开些撂进已经氤氲起了水气的锅里,等水烧开,便从背包里摸出一块苞谷面馕,沾着烧的漆黑的茶水慢慢吃起来,不大会几只早醒的调皮的羔羊便咩咩叫着,在群里面欢快的追逐起来,太阳包裹着一层薄纱缓缓的露出地平线,草地上仿佛也拢上了一幕轻纱,脚下嫩绿的草捎上顶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跃然升起的阳光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影,刘德胜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个腰,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到孟布拉克,这里占地四十多平方公里,泉眼众多,是当地少有的优质高山草场,每到夏秋时节山花烂漫水草丰茂,是育肥羔羊最佳天然牧场。头天已经和孙指导员一起商量过,决定在这里稍作停留,再沿木勒河向无底湖方向进发,进入巴依木札大草原。这时牧工们也渐渐把羊群撒开距离 选一片肥嫩的草地,小心翼翼时刻不敢有一丝怠慢的羊群的动向,刘德胜看见不远处上了腿拌的马儿,也不紧不慢的啃着青草,便把枪背在肩上,慢慢的向孙指导员值夜的方向走去,由于每个放牧组的同志配发的也都有枪,所以出牧后他们三个人就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也可以到沿途当地的牧民的毡房,用他们的馕坑打些苞谷面馕,或实在跟不上群的弱羔交换些酸奶疙瘩,哪些弱羔在当地牧民的毡房里,往往不消半个月就会恢复出勃勃生机,这也是这个古老的哈萨克游牧民族的独门绝技。孙指导员的锅里正散发出野蘑菇和野葱的香味,大个子老王正掰着硬的咧口的馕饼揉碎在饭盒里,刘德胜打趣说,大个子又混吃混喝来了,干脆你把老孙当干爹喊上,说不定以后老孙还给你娶房媳妇呢。大个子只咧嘴笑着把锅里的汤往他饭盒里盛。孙指导员说,这么大个儿子我可不敢要啊,管吃几顿饭小事,真哭着闹着找我要媳妇,我就是能翻了天也给他找不到啊,三个人说笑着,大个子就对老孙说,指导员咱着也走了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留牧两天,等下你俩好好睡下,我给咱 改善下伙食去,说着抹了抹嘴,背上枪就一溜烟的往山后绕去,孙指导员急忙大声喊着,你可多加小心呐。就远远的传来,你就放心睡吧。刘德胜就和老孙封了火,找片平坦的山崖迷迷糊糊的躺下了,刚睡下一个多钟头,就听见大个子气喘吁吁的脚步声,俩人坐起身来一看,大个子肩上扛着个呲牙咧嘴的半大野猪,一脸兴奋的回来了。不消半刻锅里便传出了肉香味,待孙指导员给各个放牧点的同志送肉回来,锅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熟了。大个子睡的鼾香,刘德胜把火烧的正旺,远远的就看见两匹大走马,朝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不一会就到了他们近前,马上的两个人下了马,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哈,哈,这帮狗日的,老子来的早不如赶的巧啊,刘德胜和孙指导员巡声望去,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老岳” ,那人又笑到,哈哈正是老子,你们可把老子想死了!</p> <p class="ql-block">  刘德胜还站在那里发着呆,岳副团长已经一拳头擂在了他的胸肩上,他伸出两只手,猛的向前抱着老岳的双肩,嘴里就嘟囔着,你个怂咋知道我们来了呢,咋就到了这来了。老岳推开刘德胜,转过身又和孙指导员跟大个子握了下手,说,现在着可是老子的地盘了,你们来了我能不知道?前面你们的大群陆续的都过去了,说你们的羔群走的慢,在后面呢,我这几天就注意着呢,兵团成立九师,五月份就把我派出来建立国营牧场,选址建立165团,不但不给补充力量,还把当初咱们带来的人也抽走了一部分,说的好听是个团长 其实是叫花子买裤衩一穷二白的光杆司令嘛。说完一扭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年青人,接着说,瞧瞧,瞧瞧,这可是我跑了几趟师部,求爷爷告奶奶的,可算捞着个大知识分子,甭看着文质彬彬的 ,可是西安畜牧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自愿到咱边疆建设兵团来的呢。这几个月跟着我漫山遍野的跑,搞规划设计发展生产计划,真是有水平呐。刘德胜看着眼前这个老领导,发现他原本沧桑的面孔上又添了些皱纹,两鬓斑白的头发上几乎没有了几根黑发,身上也显得有些瘦了,明显的显现出了岁月的划痕,孙指导员铺开毡子招呼大家席地而坐,大个子找来几块石头,把锅架在上面,老岳对那个大学生小吴说 这可都是我在老场工作时的老战友了,你把我马褡裢里那两瓶酒拿来,咱今天喝点,该着咱俩打牙祭。老岳这段时间和小吴一直在草地山沟里一边勘察地形,地貌,更让他感到心急的是,要建立新团场,可是手里没人,于是他把机关各个部门的所有人都分撒出去 四处招人,他和小吴凡是遇见分散牧民,毡房都积极的宣传政策,讲解兵团成立的重大意义和长远规划,极力劝说他们加入兵团成为兵团职工。就这样他们也是风餐露宿居食无所的忙碌着。一干人许久不见并不生分,大家慢慢吃着说着话,直到牧工收群夕阳铺满了翠绿的草地,老岳站起来从他的马上拿下件老羊皮夹袄,递给刘德胜说,山里的夜凉,你把它带上你那老关节炎的病我知道呐,说着不容他有丝毫的推辞,就拥在了他的怀里,又从褡裢里掏出两瓶药,一并递给他,说,一路小心点,就剩这把老骨头了可别喂了狼。又吩咐小吴从他马上拿下个布袋子 递给孙指导员说,这是点牛肉干,你们留着路上吃吧,我这就赶回团部去了,明天还有会。这吃饱喝足了正好赶夜路哩,说罢拍了下腰间挂着的五一式手枪,向孙指导员敬了个礼,接过大个子递过的马缰,翻身上马和小吴踏马而去。西边的云霞射出耀眼的光芒,太阳已经缓缓的隐没在地平线下,落日的余晖释放出最后一点绚烂,把群山,草地都扑上一层浅浅的霞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