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近期,上海这波疫情中的死亡人数骤然上升。尤感悲伤的是,离去的病亡者中有一位我所熟识的老领导,他就是原南市区副区长石文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石文钰,江苏苏州人,生于1928年12月8日,2022年4月26日在市九医院北院病逝,享年94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是自1984年3月至1990年4月,担任南市区副区长的。虽然在老石身边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在得知他离去的信息之后,就有一种想写写他的想法,以此表达一下对他的崇敬和悼念之情。</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去年六月在医院中的老石</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是位非常随和的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1988年7月进入南市区政府办公室工作时,开始认识他的。老石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平时的衣着也没有什么讲究,乍看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副局级干部,完全是工厂里的一位师傅或是马路上很普通的一位大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的区长是没有什么架子的,老石也是个蛮随意的人。我们的办公室和老石的办公室斜对着,工作空闲时,他也会走进我们的办公室随便聊上几句。我们和他相处时完全不用心理设防,甚至可以像熟人那样直接称其为老石,而并不像如今那样在机关非得称职务,哪怕只是一个小科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老石的姓名一直是被人误读的。就像以往的上海人读龚姓时,大多是读成“军”音那样。老石的那个钰字,也被大多数的人读为“珏”音,以致真正用沪语读对钰字时,反倒被人觉得有点怪怪的了。只有在人代会这类正式场合,播音员用普通话读音时,人们才恍然明白原来那字并不是珏。</span></p> <p class="ql-block"> 老石在这里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的老石等领导干部,和我们是非常官兵一致的。每当午餐时,老石等各位区长,也和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一样,手拿搪瓷饭盆等餐具,一起去机关食堂用饭票排队买饭。唯一的优惠是,一旦到点不能用餐时,食堂会给他们留点饭菜。餐后,他们也得自己涮洗餐具。绝不像现在的领导那样,有小灶和包间并有专人服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等区长的办公条件也是很简陋,他和正区长李伦新合用的办公室,只有十多个平米。不同的是,多了一台吊扇和一个沙发。记得,一年盛夏时节的某天,老石走访基层回机关时,汗水涔涔的他奈不过酷热,于是干脆脱下湿透的衬衫赤膊办公。好在他们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也不用太顾及别人的打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夏末秋初,正值强台风袭击申城,强降水使得市政基础设施极差的南市普遍积水。老石和几位区长分头走街串巷,察看水情、安抚受灾群众。那时的防护设施很差,领导的自我保护意识和下属的服务意识也差,一圈兜下来回到机关时,整个人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如此之下,老石只得再次赤膊上阵。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只得赶紧找了件别人的衬衫给老石披上以防感冒。</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老石是位非常亲民的领导</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在区政府主要负责财贸和部分城建工作。这些工作在计划经济为主的体制中,区政府的事权是非常有限的,手中可以调配的资源也是不多的。但老石和他的同事们,总是想方设法,尽最大可能把关系百姓的民生实事办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十年代与百姓生活最密切相关的,就是“黑、白、绿”(煤炭、粮食、菜篮子)问题。为很好解决这些问题,保证市民的基本生活。老石经常沉到下面开展调查研究,牢牢抓住区财贸办、燃料公司、粮食局、副食品公司等职能部门的一把手,把各项责任压到实处。他还通过经常下基层、看菜场等途径,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不像现在的一些干部都是“空降”而来。因而,他不仅熟悉基层情况,而且决策办事十分讲究实效、非常接地气。由于熟悉区情和管辖范围的情况,所以老石开大会作报告时,从来不念稿子也不需要让下属准备稿子。一切烂熟于心的他,做起报告来自然是驾轻就熟、头头是道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注重实际,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老石虽然作报告从不强调目的意义,但他却能把目的意义真正体现到工作之中。再加他办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所以,尽管那时社会总体生活物资十分短缺,但老石和他的同事们,还是较好保证了区内市民生活的最基本需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较长时间在老石身边工作的纪成林回忆说,当大批动迁居民将被搬到浦东时,老石非常关心浦东动迁房的建设和公建配套设施的落实情况。一天,正值高温酷暑,惦记着浦东动迁房和公建配套建设一事的老石,决定到实地去看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借了基层单位一辆小车匆匆上路了。那是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周身都会发响的老破车。再加没有空调,车厢内比车外还热,由于车子没有喇叭,司机也不敢开快车,只得谨慎小心慢慢赶路。待好不容易熬到浦东时,老石和车内的人都已是臭汗一身。但当老石看到动迁房和公建配套设施建设都很到位时,只觉得任何不适和尴尬都算不了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 过江难是当时困扰许多人的大问题</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是解开车渡能否载客死结的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浦西大规模旧区改造的实施,大量的居民搬迁到了浦东居住,但是许多人的工作单位或学校仍在浦西,轮渡便成了往来两岸的一个主要载体。因为人多船少,所以渡江难便开始困扰着无数的百姓。1987年12月的陆家嘴轮渡踩踏事件,将过江难这一矛盾尖锐地暴露了出来。南市区境内的南南线(如今称南陆线)轮渡过江难的问题,同样非常突出并险象环生。</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车辆渡不得不用来载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天清晨,急于过江的人们便麇集于浦东南码头轮渡站口。是时,南码头渡口有两条途径过江,一是普通的客运轮渡,二是本来用于摆渡汽车的车渡载客过江。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排队的队伍从候船室一直绵延至宽阔的南码头路上。遇到迷雾天,候渡的队伍会延伸到三四百米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每天早晨南码头摆渡过江的场面是非常壮观的,三艘客渡、两艘车渡不停地穿梭游弋于浦江两岸之间,尤其是船体较宽长的车渡,犹如一艘运兵的登陆舰,威武地翘着船头,劈波斩浪勇往直前。船抵对岸尚未停靠稳当,船上的人们早已有点按捺不住。待得渡船刚一停稳,骑车的、徒步的搭乘者便如离弦之箭,像抢滩的士兵一样有些不管不顾迅疾冲上彼岸。</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车辆渡载客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车渡载人是一种严重违章的行为,这种做法一旦发生事故、尤其是重大的伤亡事故,定会严厉追究相关的责任人,即便是在当时那个不太重视法治的年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遵章守则,显然无法解决每天十数万人的过江问题。违章载人,则有非常大的责任风险。当时的交通运输部门,还特地作出了车渡不得载人的要求。一时,这一问题似乎成了解不开的死结。然而,面对每天活生生的事实,必须要有人去解开那个死结。于是,便发生了一个知者不多、且无法或不会写入有关正史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解开这个死结的人,便是职位并不算太高的石文钰。老石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禁止车渡载人是根本不现实的,应该在严格落实安全措施的前提下继续利用车渡载客,这样才能解决每天那么多人的过江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有关方面虽觉得老石的说法有道理,但无论是交通部还是市政府,却没人敢就此拍板。因而,交通运输部门也无人敢承担这个“抗命”的责任。如此之下,老石看不下去了,毅然大胆挺身而出,说是为了百姓,出了问题一切由自己来承担责任,他还以书面的方式作出了承诺。无疑,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行为,对许多人来说是件躲还来不及的事情,因为一旦发生事故并非撸官走人可了结的事情。但是,为百姓一身胆气、铮铮铁骨的老石,生生把那事给揽了下来,好在最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老石勇于担当的举动,确实非常令人感动和尊敬,最重要的是实实在在地很好解决了南浦大桥尚未建成那一过渡时期的渡江难题。</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建设中的南浦大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曾是南浦大桥建设副总指挥</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举世闻名的南浦大桥,位于当时的南市区南码头地区(当时浦东浦西都称南码头)。1988年,上海成立了南浦大桥建设指挥部,由朱志豪任总指挥,时为副区长的老石被任命为副总指挥。老石的职责是负责大桥建设前期工程的单位和居民动拆迁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此,老石带领他的团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之中。在油车码头街那间简陋的会议室里,老石和朱志豪等经常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工作,对表时间,安排进度,寻找问题,决定对策。老石也有多次与时任市长朱镕基的直面机会,或当面汇报工作或直接接受指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南浦大桥这么大规模的动拆迁,在南市历史上从未有过。摆在老石和他的同事们面前的,是一道非常不容易解答的必答题。不仅要完成几千户居民、200多家企事业单位的搬迁,还要完成为整个地区生产和生活配套的五大管线(上水、下水、煤气、动力电缆、通讯电缆)的搬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老石和他所率团队的努力下,在市区有关方面的支持下,在居民和单位的积极配合协助下,南市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205家企事业单位的动迁,并拆除建筑11.87万平方米;完成5152户居民的搬迁,共拆除民房16.8万平方米,确保大桥建设按期实施,也创造了城市动拆迁的奇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每当经过南浦大桥,就会想起大桥建设初期、整个建设工程和最后通车的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就会想到朱志豪和老石他们那些为大桥建设殚精竭虑的人们,就会感恩无数为大桥建设作出奉献的人们。</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由邓小平题名的南浦大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建成后的南浦大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也是个低调不麻烦别人的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退休多年以后,不经意间我们却成了邻居。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组织上为照顾老石(老石自己从未开口向组织提过要求),给他增配了一套建筑面积50多平米的一室一厅住房,那房子就在我家楼下20楼。没过多久,老石和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人刘阿姨,一起搬了过来。自此,老夫妻俩在那边共同生活了十多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此,我也多了与老石接触的机会。因为老石非常低调,以致住了好长时间,许多居民也不知道2001室那老头,以前曾是堂堂的副区长。虽然楼内有不少他的部下,大家也向他提出若有事需要帮助尽管关照。但印象中,老石从未有过麻烦别人的事情。惭愧的是,我也只是给他有过那么几次传个信递个话的“帮助”。</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在这里我与老石成为了邻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石和他的夫人刘阿姨感情很好,这感情基础中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患难与共。老石曾深情地给前去探望他的老同事金永楠和周荷卿,讲述过一个令人潸然泪下的动人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文革初期的一天,官职并不高的老石,竟然遭到了批斗。批斗结束后,心情郁闷且有些想不开的老石,一脸沮丧痛苦万分。刘阿姨见了,倒是非常坦荡地劝慰老石,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看你根本用不着这样垂头丧气,我知道你、了解你,因为你之前所做的事情都是好事,这根本不用怕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临了,刘阿姨还给平日里晚餐时喜欢咪一口的老石,摆上了酒杯、斟上了老酒。还说,平时怎样,现在还是怎样。这深情朴实的话语,显然不仅仅是一份宽慰,更是一种不一般的激励。或许正是那种激励,支撑着身体不好的老石,在刘阿姨走后的十多年来,顽强地与疾病进行着抗争。</span></p> <p class="ql-block"> 在这里老石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10年,与老石一同走过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刘阿姨,因病先老石而去。刘阿姨的离去,给老石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没过多久,看似身板硬朗的老石也因肾病等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十来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年前,我曾去市二医院看望过一次老石。当时他住在二人一间的一个简易病房中,虽身患疾病,但老石心态很好。从而使得他在送走多位病友后,依然顽强地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生命力顽强的老石,终究没能躲过上海的这波疫情。就像无法想象上海的现状那样,我们也无法想象一直卧床住院的老石,竟然也会被感染病毒。4月16日,市九医院黄浦分院通知老石的家人,说是老石感染了病毒。4月24日,家人被告知,老石已被转至市九医院北院。两天以后,医院那边传来了老石病逝的噩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疫情,老石的家人,始终未能见上老石最后一面,并为老石送上最后一程。据老石的儿子告知,老石的遗体将于今日火化。希望疫情早日过去,希望这样如此悲哀的事情不再伤害人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对老石的离去,甚感悲痛。但想到老石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终于能到那个世界和曾经相濡以沫的刘阿姨会面时,多少会感到有点释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会永远记得老石,愿他一路走好!</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写于2022年4月30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