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下桥头古村探访记

巽之先生

窑下桥头古村探访记

窑下是闻名遐迩的南宋古窑址所在地，古瓷业“先有窑下，后有饶州（景德镇）”之说世人皆知，但窑下有个桥头古村，可能知之者甚少。2022年4月26日，我和江春发先生在窑下村村委童林昌先生的引领下，探访了桥头古村。

沿省道311线从窑下往坪村方向出发，开车2分钟，便到了桥头古村。古村有两个显著标志：一是有桥。一座3孔古石拱桥（已退休），一座钢筋水泥新桥（省道311从水泥新桥经过），两桥携手并立村头，“桥头”之名由此而来（这单指那古桥而言）。二是有树。一棵古老高大的七叶树（萍乡土话叫“给树”）屹立在村的另一头之南坑河畔，树上缠满薜荔藤（萍乡土话叫“凉水瓜藤”）。

一座3孔古石拱桥，一棵高大的古“给树”，这一桥一树确实是桥头古村的标志。据桥头村民潘国萍先生介绍，这桥是他先祖潘金声先生修建的。他这说法既被童林昌先生所认可，也被《潘氏族谱》所证实。这树也可能是潘金声先生手植的，但这只是推测，没有依据。

潘金声先生生于乾隆46年（1780年），殁于咸丰3年（1853年），享年七十有三。因在兄弟中排行第八（最小），故被人叫为“潘老八”。《潘氏族谱》上称他为“县案邑庠生”，也就是秀才。据潘国萍先生说，他这位先祖取得“秀才”功名后，无意上进，被家人赶出家门。走时扬言：“你们现在赶我出门，以后要轿子抬我回家！”于是落脚桥头，成为桥头潘氏始祖。

潘金声先生虽然无意科举，但颇有经商天分。没过几年，他就娶妻生子，家大业大，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他买田买地买山，以桥头古村为中心，窑下、南坑、新村、株树下、坪村，方圆数十里都有他的田地山林。他在株树下养了大批马匹，建有新旧两个大马厩，在村头古树（“给树”）下也建有一个大马厩。他在桥头开两个榨油坊，常年榨茶油，茶油贮存在一个大地窖中。据童林昌先生讲述，有一年贮油地窖被黄鳝打了个洞，茶油漏入桥头古村门口的南坑河里，一直流到五陂下。可以想见，茶油有几多，潘老八家业有多大。

潘国萍先生说，他这位先祖富甲一方后，并未为富不仁，而是行善积德：先是修桥，就是现有那座3孔古石拱桥，当时叫“仁兴桥”，《潘氏族谱》“山林图”上有记载的。后是大兴土木建宅院、祠堂，桥头自然村就是潘老八一人建起来的，现已有潘氏后裔一百多人。然后又捐资助学，捐给萍乡育才堂、南坑乡贤堂、张佳坊万寿宫友善堂等。又据说当年南坑五拱桥修建时，快大功告成之际倒塌，主持者跪求乘轿子路过南坑去萍乡县城办事的潘老八资助，老八慷然答应，解囊相助，五拱桥终告完工。

潘金声先生不但行善积德，还极为重视子女后裔的教育。他在村头河边的古树（那棵七叶树“给树”）下建了“惜字塔”，在祠堂立了孔子牌位。他的长子潘汝分是“郡庠生”，是“道光庚子科中式亚魁第八名武举人”。他自己也倜傥风流，经常“提诗作对”，《潘氏族谱》上收录有他写的四首诗：

1、新村感怀

坪村数里入新村，尽是先人旧里门。

百道泉声无书夜，好从峰顶识山源。

2、荷花山

纵日天地外，荷山耸九霄。

翠连杨柳浒，花望转蓬桥。

凡片云霞倿，千秋雨露调。

爱莲人复起，二五说灵苗。

3、九日同友登鸡笼岭

旧友刚才九日逢，鸡笼岭上品群峰。

未窥彭泽匡庐面，先数泸潇武氏纵。

身倚九天瞻日月，神游万壑走蛇龙。

山腰尽是儿孙绕，一脉支分仰大宗。

4、中秋从平阶叔游小西台

阿叔山齐来，携我踏碧苔。

行行不觉远，朋迎小西台。

有月印溪水，有市喧山隈。

呼朋酌新酒，一杯复一杯。

话及先世冢，明季长草莱。

夜阑炬已灺，郗歔共徘徊。

诘朝编展拜，岂畏山崔嵬？

讲完潘老八后，童林昌和潘国萍两位先生带我们在桥头古村到处转悠，我们发现此处山清水秀，风景极佳。南坑河从村边哗哗流过，仁兴古桥历经数百年风雨沧桑，仍安然无恙，只是桥身长满了冬茅藤蔓，与桥头的古树、山野成为浑然一体的风景。我们走到桥下，请潘国萍先生讲了潘老八轶事，录了一段抖音。后又观赏这座古桥，只见桥身全为巨大麻石砌成，三孔连结，只是有一孔被311省道扩建时倒下的土方填没了半孔，河道显得狭窄了些。据潘、童二位先生说，原先南坑河上游水量充沛，河上常有货物来往，窑下还建有大码头供货物停靠装卸。那时还有排工放排，将大山里的竹木，通过河水运输到山外。

潘先生还讲过一件排工们的轶事：有个姚老倌子当年身强力壮，经常放排往来于湘赣水域，当排工流浪四方，当时还没成家。他撑排从南坑河到渌水下醴陵，路过醴陵村庄一些洗衣码头时，他特意赤身露体仰躺在木排上，让洗衣妇女“瞻仰”他的裸体。妇女们偷看后，便起哄用水泼他，用捣衣棒打他，他哈哈大笑，一飘而过……

我们又来到村头古树下，请童林昌先生介绍窑下、桥头历史，也录了一段抖音。古树高约20余米，屹立南溪河畔已数百年，成了桥头古村的标志。古树无言，但它的沉默并不能淹没古村的历史。潘、童二位先生说这是棵“给树”，可能是潘老八亲身所植。它的学名叫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我使用微信里的小程序“拍照识花”，才知道“给树”的学名是“七叶树”。

七叶树是落叶乔木，高达25米，树皮深褐色或灰褐色，小枝、圆柱形，黄褐色或灰褐色，有淡黄色的皮孔。冬芽大形，有树脂。掌状复叶，由5-7小叶组成，上面深绿色，无毛，下面除中肋及侧脉的基部嫩时有疏柔毛外，其余部分无毛。花序圆筒形，花序总轴有微柔毛，小花序常由5-10朵花组成，平斜向伸展，有微柔毛。花杂性，雄花与两性花同株，花萼管状钟形，花瓣4，白色，长圆倒卵形至长圆倒披针形。果实球形或倒卵圆形，黄褐色，无刺，具很密的斑点。种子常1-2粒发育，近于球形，栗褐色；种脐白色。七叶树种子可食用，但直接吃味道苦涩，需用碱水煮后方可食用，味如板栗。也可提取淀粉。木材细密可制造各种器具，种子可作药用，榨油可制造肥皂。七叶树树形优美、花大秀丽，果形奇特，是观叶、观花、观果不可多得的树种，为世界著名的观赏树种之一。

就在七叶树下，潘国萍先生和童林昌先生还先后为我们讲述了一件涉及到窑下瓷业历史的真实事件：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具体那年他们记忆不清），桥头村民潘雪安先生建新屋清理地基时，无意中挖出一穴古墓。古墓分上下两墓室，上墓室内有一面古铜镜和一块古墓碑，下墓室放满了一大堆青花瓷碗。挖掘出来后，村民们文物知识甚少，既没报告当地政府，也未告知文物保护部门。就看的看，拿的拿，有些被敲碎，有些被挖破。当时潘国萍先生和他二兄也在场，他们有文化，他二兄便看了那块墓碑上的文字。文字记载的大体意思是墓主姓陈，外省人，是一个什么“小霸王”之类的角色。唐朝时被人追杀而逃到芦溪街上隐居，南宋时被迁葬到桥头。但殉葬品为什么是青花瓷和铜镜，碑文上没说明。墓碑为什么埋在墓室里也没有说明。据潘国萍先生回忆，那座古墓外面平淡无奇，只是一个土包，墓前放置了三块石头而已。这说明墓主并不想让世人知道他的身份，当然更不想让人知道他葬在何处。

遗憾的是，那块墓碑现已下落不明，那面铜镜也被敲破，后又被文物贩子收走了，那些青花瓷碗据说起码有100多只，被挖破敲碎了，剩下的便你一只我一只地拿走了。后来又被文物贩子用很低廉的价格收走了，现在桥头一只也没有了。

听两位先生讲述后（有些内容是潘国萍先生后来用微信“语音”讲述的），我沉思良久。这座古墓的发现，说明江西古瓷业“先有窑下后有饶州”之说并非虚妄之言，说明窑下的瓷业历史有可能还要前推，说明桥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村。

桥头呵桥头，你还有多少历史需要人们来重视来挖掘？我们期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