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肖虹的一封信

金木

肖虹：

你好！你小时候咱们应该见过面,但我记性不好，忘了。近期在网上看到你的文章和照片，一下，打开了我的记忆闸门。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钮德华，你爸经常叫我小钮，我现在也已经80岁了。你就叫我钮老叔吧，好吗！

言归正传，今天想和你聊聊，我和你爸在文革中的往事记忆。

文革初期。全国刮起了一阵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狂风暴雨。这阵风也刮进了马勺沟，后来演变成凡是当权派都是打倒的对象。你爸在沟里是名正言顺的当权派。所以没有幸免下岗、写检查、挨批斗的全过程。

当时职工群众分裂成造反派、保皇派、逍遥派三大体系。

我加入了造反派行列。就是说。认为你爸是“坏人”，该批该斗。

问题就来了。你爸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好干部，怎么突然就变成“坏人”了呢？

今天反思，主要有两点。

第一，虽然我很崇拜你爸，但是当时全民最崇拜的是毛泽东，造反是毛主席的号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我属于不理解也要执行的人，所以我参加了造反造。尚属出于公心。

第二，那个时候我是你爸的直属下级。接触比较多，别人以为我知道很多内情。如果我不积极造反，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戴上小爬虫的帽子。明哲保身，为了避免嫌疑，我就选择了加入造反派，纯属出于私心。

其实公私不能兼顾，思想十分混乱，行动十分幼稚。

文革时期大家都很冲动。但是马勺沟人还是比较理智。基本做到要文斗不要武斗。当然弯腰、挂牌子、扫厕所就难免了。

后来天津七五四厂来人要揪斗你爸去天津，一度闹的比较紧张。

1967年7月4日，754厂的人把你爸带离铜川，一路东躲西藏，11号才到达天津754厂，沟里的随同人员有杨万利,陈金铭。

后来厂里增派我和黄体凤去天津754厂，公开任务，配合两厂共同批斗，重点任务是保护你爸的人身安全。在天津100多天的时间里。天天能和你爸见面，但不能说话。只能互相给个眼神，示意安好。

随着运动的深入，天津两派间的武斗，越演越烈。反倒把当权派晾起来了。

68年元月30日是春节，我们趁春节大家忙于过年的机会，于2月2日悄悄带你爸离开754厂，踏上回铜川的路程。我记得大年初四清晨到西安，一路饥寒交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爿拉面馆，我们和你爸同桌、同吃、同样的一碗面，真是五味俱全，大家会心一笑，但愿一笑泯恩仇。

2月5日回到马勺沟，虽然运动还没有结束，但是批斗的高潮已经过去。后来我也被下放到车间劳动锻炼。和你爸很少再接触。你爸什么时候离开马勺沟的，我记不起来了。

1989年8月，你爸到咸阳看望老职工。24日我出差刚回来。直奔招待所看望你爸，想聊聊文革的往事，话刚一露头，你爸就打岔不让重提，只许聊沟里老同事的现状。有幸的是留下了一张和你爸的合影。

1993年10月，我出差去北京，专程去通广中心看望你爸。办公室姚敏给我打招呼，不许我提往事，不许刺激肖局长，我尊令，说了几分钟拜年话就告辞了。

从你的网文中得知。你爸于2011年7月8号去了天堂。壁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肖虹，老钮叔拜托你，来年清明时节给你父母扫墓时，提一下我以上想对你爸说没有说成的闲言碎语，记住历史，寄托哀思。谢谢！

2020/8/16日上海 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