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三平园主

“我也是一直到很晚才知道说，失智是一种慢慢的、逐渐的永别，但是这种认识，我为什么得到的这么的晚？”一一《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一一龙应台。我的母亲也像龙应台的母亲一样，正在逐渐地失智。 老母今年已八十周岁，得了阿尔茨海默症，非常地健忘，生活自理能力渐渐变弱。曾经自信而倔犟的她，现在也变得脆弱而有些难相处，行为表现有时又像个小孩，可爱而又让人有些酸楚。上海封城期间，足不出户，和母亲独处的日子每天都有趣事发生，我把这些趣事发到朋友圈，大家都觉得老奶奶很可爱，鼓励我坚持下去。真情莫过于陪伴，这段陪伴的日子很难得，也许生命中不会再有。母亲正在衰老，更需要我们的照顾，更依赖我们。曾经那个是我们依靠的母亲，如今已衰弱得经不起一点风雨，相处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少，做这一个记录也为将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 今天上班吗？“今天去上班哇呀？＂自从上海封城以来，成了老奶奶每天早上对我的灵魂拷问。“小区出不去，在家里上班。”我答。“家里又不开工厂，在家里上什么班？”老奶奶很纳闷。我该怎么解释呢！也许老奶奶看我天天呆在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担忧起了我家的未来吧！ 这鱼我来出老奶奶见我在杀鱼，凑过来问：“这条鱼多少钱啊？”“八十多元！现在鱼贵来，吃不起啊！”我答。“这鱼大是蛮大的，要啦！”她又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这鱼我来出，等会儿把钱给你！”哎呦！今天碰到有钱的主了！豪爽！ 一问三不知和老奶奶一起吃早饭，桌上放了一瓶乳腐、一包酱瓜、一袋花生。“乳腐几钿一瓶啊？”老奶奶问。“不晓得，不是吾买的。”“嘎这包酱黄瓜呢？”又问。“不晓得啊！”“这袋花生呢？”再问。“不晓得！”老奶奶纳闷了，怎么一问三不知的。现在老奶奶吃什么东西都要问一下价格，也许老奶奶也知道现在生活困难，该她来调查一下物价问题了！ 头发好夹一夹了吃早饭的时候，老奶奶盯着我的头发说：“侬的头发好去夹一夹了！”“现在小区封了呀！出不去呀！”“侬夹个头发也不让侬出去啊？”“是啊！即使出了小区理发店都关了，也没办法夹啊！”“那叫你们男人家都扎辫子啊！”老奶奶很是纳闷，男人家夹个头发怎么这么难，这已是她第四次提理发的建议了。俺也很纳闷，叫男人家都扎辫子，这不是又退回到清朝了么！ 打针早上老奶奶问：“今天打不打针啊？”“打什么针？”“不是这两日到下头去打的么？”“那是做核酸检测，不是打针！今天不做了！”“哦！今天不打啊！”老奶奶很纳闷，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呢！“今天捅鼻子，来自己捅一下！”老奶奶高兴地接过棉签捅了起来，把自己捅得泪汪汪！ 白干活早上我打了声招呼去做志愿者，回来后老奶奶问：“下半天还去做哇呀？”“今天做好了，要明天再去做。”“伊啦给侬多少钱一天哪？”“做志愿者没钱的？”“啥！白做的啊？嘎伊拉自家钞票拿哇呀？”“我们做志愿者是自愿帮忙没钱的，居委里的人是工作有工资的。”我解释说。老奶奶还是很纳闷，帮人干活的竟然没有钱的！回想起老奶奶第一次做核酸检测的时候更有趣。我推她到小区篮球场去做核酸检测，她看到那么多人排队，很兴奋地问：“这么多人排队做啥？是不是要招人做生活啊？”我解释说这是做核酸检测，不是招人做生活，但她依然不懂什么是核酸检测，还是认为这是在招人做生活。第二天，她忧心忡忡地问我：“不晓得伊拉给我做啥生活。”我说：“你一个路都走不动的人，他们怎么会要你啊！”“嘎啊讲不定的！脚走不动么，手动得动的啊！”老奶奶自信地说。为此她悻悻地盼了好几天，也问了我好几次。 老奶奶的拐杖昨天下午老奶奶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上卫生间去了，过了会儿只听见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又听她嚷了起来：“我的拐杖哪儿去了呀！”我急忙奔过去，找遍了卫生间、老奶奶的卧室就是不见拐杖的踪影。才几分钟时间拐杖不可能凭空消失啊！这回我纳闷了！于是说：“你就喜欢藏起来，又找不到了吧！”“我藏来干吗？我藏的我会不知道吗？”老奶奶还嘴道。老奶奶像只老松鼠，喜欢藏东西，即使是一只小板凳也要藏到窗帘后面，一只茶杯也要藏到电视机后面，只要第一眼看不到东西她才安心，而她的柺杖经常会玩失踪，常在窗帘后面、柜子底下、大橱里面、甚至枕头底下躲猫猫。而老奶奶的记忆则像一条鱼，保持五分钟就忘，一忘就开始满世界地寻找，一时找不着就开始嚷被贼偷走了。这回我也真是耐闷了，找了几遍就是找不着，于是老奶奶又嚷：“家里又进贼了，又偷我老太婆的东西了，我住到这儿不知道缺了多少东西了。”一脸的怒气。“就我们两个人，我刚才在客厅里，你说会是谁偷了你的拐杖？”“总归是有人进来偷的呀！”老奶奶还是嘴硬。按照惯例，凡是找不着的东西，过两天都会出现，于是我说：“别急啊！过两天这拐杖自己会跑出来的。”老奶奶还是怒气未消，扶着墙一个人进房间生闷气去了。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赫然发现拐杖伫立在我们房间的桌子和衣架之间，想是勤快的老奶奶看见天色不好帮我们关窗的时候随手一放忘记了。于是，我悄悄地把拐杖放在她房间的门口。早上她欣喜地看到了杖拐，问我哪儿找到的？“它自己生脚跑出来了！”老奶奶不信我说的话，但我就是不告诉她，让她去猜想吧！ 老奶奶的老古话早上做完志愿者回家，老奶奶一步一挨地捧着一个脸盆，里面放了两件内衣问：“皮皂粉有哇？”“有！在水斗下头！我来帮侬汰吧！”“我自己汰么来！”“我搓起来很快的，搓一搓就好了。”“不要侬汰！”老奶奶倔强地说：“老古话讲：男做女工，饿死祖宗！”老奶奶老古话都飙出来了，我只好不作声了。老奶奶把脸盆放到水槽里，我问：“药吃了么？”“还没吃！”“快去吃喽！吃好再汰！”老奶奶颤颤巍巍地回房间吃药去了，半天也没出来汰衣服。眼看要中午了，老奶奶还没有汰衣服的样子，于是我帮她汰掉了。我晾衣服的时候老奶奶看到了，她急得直跺脚道：“啥人要侬汰啦！”征征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用普通话说了句：“谢谢！”哎呦！乃么好了，今晚老祖宗要饿肚皮了！ 老奶奶理发老奶奶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以前一直是妹夫帮她理的，前几天看见小区里有志愿者义务理发，我自己理了后，本想也带她下楼去理，但小区出了阳，不允许聚集了。“吃完中饭我帮你把头发剪一剪，再帮你洗个头怎么样？”“好的！”老奶奶平时对理发蛮挑剔的，今天答应得倒蛮爽快。“我剪得难看变丑八怪出不了门，我可不负责的啊！”“反正老太婆了，又不出门，难看就难看了！”平时老奶奶剪头发还挺挑人的，男的理发师不理，收费高的不理，以前一直到柘林市场旁的一个外地女理发师那儿理，收费15元，听到小区门口的理发店要收费30元，死活都不肯理，以前每次理发自己乘车跑到柘林去理，后来腿脚不方便走不动了，妹夫每次来就承担了她的理发师。这次实在是头发长了她觉得不舒服了，才同意我帮她理。对于我这个第一次理发的新手，她也实在不放心，听到剪刀不停地咔嚓声，她一再地叮嘱我少剪点，前后要一样长。理完发，我前后左右拍了照片给她看，她不太满意。“你怎么把耳朵都剪出来了？像个男小囡了！”“我去拜个师傅，下次帮你剪得好看点！”“马上去寻喽！”老奶奶叹了口气又说：“男女养就了！”老奶奶又飙出了一句老古话。我没听明白问：“啥意思啊？”“是男的还是女的已经养出来了，没办法了！”老奶奶加重了语气说。我只好无奈地笑笑。给老奶奶洗完了头，她感觉爽快了许多，终于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都认识下午我要上网课，我要求老奶奶回房间去，老奶奶说：“你上你的喽！我坐在这里又碰不着你的喽！”看来领导霸王硬上弓偏要听课那我也就没辙了，于是和她约法三章，坐在旁边不能出声。课上得蛮顺利，全程老奶奶连一声咳嗽都没有。最后我和学生互动连麦交流，然后道别结束。刚下课，老奶奶就开腔了：“刚才这两个小囡是曙光大队的么！”“你连脸都没看到，怎么知道？”“声音听得出的啊！那个女小囡是xxx家的孙女，那个男小囡是xxx家的孙子，前头伊拉到我家来过的呀！”哦！原来你们都认识的呀！厉害了老奶奶！ 不做寿头了中午我洗菜做饭，忽然肚子不舒服去上了个卫生间，只听见厨房间哗哗地水响，出来一看老奶奶正擦得起劲。“你擦来做啥？我马上要烧菜做饭了！”我定睛一看，水槽擦得还真干净一点儿水渍都没有。“你擦得这么干净，我饭还要烧哇？”“你烧啊！谁不让你烧了！”“那你这不是白擦了啊！”“有手要来做啥？”老奶奶振振有词。老奶奶就是闲不住，虽然腿脚不便，但总是要东摸西摸地干点活，有时还添点乱。家里橱房的擦布有三块，一块擦洗碗筷的，一块擦台灶的，一块擦水槽的，老奶奶分不清擦布的用处，常常拿擦洗碗筷的擦布去擦水槽，拿擦水槽的擦布去擦碗，而且擦完喜欢把擦布晾在水龙头上，摊在台面上，而不是挂在晾干上。我们不让她到橱房来干活，还因为橱房间的地上常常一不小心会滴上些水，地滑不安全。可老奶奶常趁我们一不注意溜进橱房间干活，如果阻止她还会不高兴。“那好出去了吗？你功劳大大的！”“吃力不讨好！我有数了！下趟再也不做寿头了！”老奶奶不高兴地扶着门出去了！每次她都这么说，但下次还是要做寿头！ 原来你才是编剧吃完中饭，老奶奶问：“你到客厅里电视看哇？看么我也看一会儿。”本来不想看电视的，老奶奶这么想看就陪她看一会儿，我在一旁弄电脑。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看的电视，东方影视正好播放《小敏家》，家庭生活剧，老奶奶应该喜欢的。“这个女的是法华桥的。”当周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老奶奶说。“这个是电影大明星，怎么会是法华桥的啊！”“出生是法华桥的啊！后来被人家领出去拍电影了啊！”老奶奶非常肯定地说。好吧你厉害！我的学生你都认识，连电影大明星你也认识！“刚才那个么是儿媳妇，这个么是女儿，这个老太婆么帮女儿，不帮儿媳妇！”老奶奶还给我说起剧情来。人家明明是母女三人在谈婚姻问题，怎么变成了家庭矛盾问题了！原来你才是编剧啊！ 谢谢侬我把衣服收下来都扔在沙发上，一会儿老奶奶挪过来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老奶奶常勤快地帮我们叠衣服，但我们常叮嘱老奶奶不要叠，一是因为有的衣服还未干透老奶奶就急着收下来叠了；二是有的时候老奶奶为了收晾在外面的衣服，常爬到凳子上趴在窗口去收很危险。而且，老奶奶对衣服不分哪些是要叠的，哪些是要挂的，全都叠得方方正正，凡是有钮扣的都扣上，穿的时候又要一个个解开有点费劲。因此，我们常在出门前叮嘱她不要帮我们收衣服，每次她都满口答应，可一回到家她又全叠好了，和她说一句她就不高兴地说：“晓得啊了！下次不做寿头了，吃力还不讨好！”可第二天又忘得一干二净帮我们叠好了，我们也无可奈何随她去了。我接过老奶奶叠好的衣服说：“谢谢侬啊！”“谢啥谢！吃饱饭啥事体都不做，叠这两件衣服还要谢啊！”“嘎拨侬二亩地种种好哇！”“好得呀！侬有地哇啦！”老奶奶顿时来了精神。“哪来的地啊！乡下头老宅基都翻身了！再说侬路都走不动，真有地侬还翻得动啊！”老奶奶不吱声了。老奶奶要喝水，我倒了杯水给她。“谢谢侬哦！”“哦！我谢侬么不让谢！侬倒要谢我啊！”“是啊！侬辛苦来，烧来给我老太婆吃，要谢的！”老奶奶还真会客气！ 老奶奶生气了吃好午饭老奶奶说要睡一会儿，我在客厅看电视，不一会儿老奶奶走了出来问：“我的拐杖你看见吗？”“你不是拿进去了吗？”“我都找过了没有啊！”于是我帮她去找，在窗口的窗帘后面找到了。“一个拐杖经常要用的，你藏来藏去的干啥啊？”“喉咙再响捏啊！”老奶奶不高兴了。过了一会儿老奶奶又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不是说要睡一会儿么，怎么不去睡啊？”“困不起了，看一会儿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视，也没啥好看的节目，于是我拿着电脑坐到阳台上准备干点活。不一会儿老奶奶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回房间去。“怎么不看电视了？”我问。“不看了！不招你嫌了，识相点！”老奶奶头也不回地蹒跚着走了。原来我惹老奶奶生气了。 找儿子早上老奶奶起来叫着我的名字问我哪去了？“你看我是谁啦？”我问。“侬么是兄弟喽！我找儿子呀！”老奶奶一大早又犯糊涂了，又认不出人了，抱着孩子还在找孩子。小时候有人说我长得像舅舅，现在看来也许真的像，老奶奶常把我当作是她的弟弟。最有趣的是我房子刚装修好搬回来住的时候，早上她看到我和老婆一起从房间里出来，她悄悄悄地问我：“你们怎么住一起啊？”我说：“我们是夫妻俩当然住在一起啊！”她吃惊地说：“你找的对象不是娘家大树的梅芳吗？”弄得我啼笑皆非，费了半天劲才让她认清我是她儿子。此后，她一会儿把我当作是她兄弟，一会儿又认清了我是她儿子。有时她认错的时候，我说：“你看看清楚，我是啥人？”她就会意识到了自己认错了，就笑笑不言语了。而有时候要向老奶奶证明我就是我还挺费劲。每当这时我不禁地一阵酸楚，老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了，也许最后她会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 南京走到北京昨晚我准备做晚饭，老奶奶过来讨要热水要洗澡。我说：“还早了晚饭还没做，干吗这么早就要洗澡了？”老奶奶说：“早洗好，早点睡！”没办法给她弄好洗澡水再做晚饭。吃过晚饭她就急着拿出了脸盆，里面放了两件换洗衣服问：“皮皂粉有哇？不么我明早去买！”“到哪儿去买侬晓得哇呀？”我调侃道。“叔叔伯伯叫个不停，南京走到北京！嘴巴生着还怕问不到吗？”老奶奶自信地说。老奶奶厉害，上次飙老古话，这次又飙溜口顺，我吓得赶紧把肥皂粉拿出来给她。这次也不帮她洗了，不然老祖宗又要饿肚子了。“侬现在小区出得去哇？”我偷偷地嘀咕了一句，幸亏老奶奶没听见！ 老板刮皮转眼已是立夏，春去夏来，也是我的生日。今年的生日有些冷清，封闭在家已一个多月，儿子在学校也已两个月没回家了，老婆住厂复工也有半月了，只有和老奶奶相伴过生日了。今天又要做核酸检测，一早要去做志愿者，起来急匆匆煎了两个荷包蛋和一根火腿肠，下了两碗面，既当作早餐，又当作是生日面。“面条咸淡哪能？”“差不多！”“嘎好吃哇？”“还可以！”基本满意就好！快中午的时候，妹妹网上订的蛋糕也送到了，点起蜡烛，许了愿，切了两块蛋糕和老奶奶一起品尝。“这只蛋糕几钿啊？”老奶奶又开启了询价模式。“勿晓得啊！妹妹买的。”“特地送过来的肯定不便宜！”“好吃哇啦？”“特个卖蛋糕的老板刮皮！价钿大来些，糖都舍不得多放些，特淡了！”“现在人家都要讲健康，多吃糖不好的，所以做的蛋糕都不是甜来些的！”我解释道。“总归是刮皮呀！多放点糖啥要几钿的啦！”老奶奶固执地说。哎呦！老奶奶！老板讲伊跳进黄浦江也汰不清爽来！ 瞎讨好昨天下午我在客厅里巡课听课，只听一阵倒水声后，老奶奶一手提着她的喝水杯，一手握着她的刷牙杯，一步一晃地走过来，两只杯子里的水在激荡。“茶吃哇？来！大家一杯！”“侬瞎起劲啥啊！我要吃么自己会倒的。”“嘎我又瞎讨好了是哇？拨侬吃还不吃！”老奶奶有些不高兴了。“我吃茶叶茶的，不吃白开水的，我自家倒好了。”我一指茶壶。老奶奶有点愣在那儿了。转念一想，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这也是母亲的一片爱，于是我赶紧迎上去，把一杯水倒进了茶壶里。老奶奶常会有出其不意的瞎讨好，有时拿出一只香梨用刨把皮刨去，雪白的梨上留着两个黑黑的手指印递给我吃；有时剥了一个桔子，把筋都剥得干干净净地递过来；有时手里攥了两只蜜饯湿津津地递过来。看着真心吃不下去，但子不嫌母丑，也不能嫌脏，只能偷偷地洗一洗，再削去点果肉吃了。老奶奶虽然脑子有些糊涂，但她的爱从来不糊涂。 列席会议昨天中午是我们每周五的行政网络例会，老奶奶又颤颤巍巍地过来列席会议。上次她硬要听我的课，这次要参加会议也没办法不让她参加，于是我反复叮嘱她别出声。她几次要与我说话，我打手势不要她说话，会议期间网络有一点儿卡顿，声音有一点儿拉长。“这个人讲话怎么舌头都伸不挺的啊！”老奶奶终于忍不住开腔了。“不要乱说话，我们在开会呢！他们会听得到的！”我赶紧阻止她说话，幸亏我关闭了麦克风。会议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我们校长说：“那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儿吧！”“是差不多了，屁股都坐得有点酸了！”奶奶又忍不住崩出了一句。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奶奶你这是何苦要凑热闹呢！ 老奶奶想妈妈早上起来，老奶奶急匆匆地问：“老娘呢？老娘去哪儿了？”从去年7月份开始，老奶奶几乎每天都要找老娘，有时一天要找好几次。“外婆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啊！”第一次的时候我这样回答。老奶奶不相信地说：“刚才我还看见她在的啊！怎么一转身就不看见了？”“你今年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如果外婆还在的话要一百多岁了。”我进一步解释道。老奶奶有些不高兴了，不再理我。事后我想想也有些不忍，后来她再问的时候就说：“今天没来！”“已经走了！”“小娘舅接走了！”老奶奶常会失望地说：“走了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啊！”有时我中午送饭回家，她还会问：“老娘今天在哪儿做生活啊？”“你都已经走不动了，外婆一百多岁了还怎么做得动？”“嘎伊讲今天要来做生活的么！”老奶奶又失落了。有次同学聚会，我说起这事，裴同学说这是老奶奶想妈妈了，我觉得有道理，人不管年纪多大，总忘不了自己的妈妈。今天是母亲节，老奶奶又想妈妈了，祝愿老奶奶身体棒棒的！不知道等我八十岁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妈妈。 变戏法前天我们小区发放了出门证，我赶紧去给老奶奶配了点药，回到家老奶奶问：“配掉了多少钱啊？”“一百多点。”老奶奶默不作声地回房间，然后又拄着拐杖慢慢地挪了出来。“诺！给你！”老奶奶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百元大钞。“哦！有钞票的么！”“老太婆不做生活了，哪来的钞票啊！就这一百块了。”老奶奶之前常把身份证和镇保退休工资卡藏得找不着，到派出所和银行挂失过好几次，派出所和银行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了。后来她把身份证和退休工资卡交给了我保管。现在她腿脚不便，基本不出门自己买东西了，所以我们也不再给她钱了。今年过年前，她把亲戚探望给的几个红包的钱也都交给了我。“我身边一分钱也没有了啊！”她交给我的时候说。我算算她身边也是没钱了。可在封控之前她又神秘地给了我两百元买菜，在刚封控的时候，她又给了我一百元，这次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百元。“还有哇啦？有么再给点啊！”我一边调侃，一边接过钱。“没了！就这点了！”老奶奶一拍口袋说。老奶奶常把东西藏来藏去找不着，钱也经常藏得找不到，所以她给钱我都帮她收着。后来她在裤腰处缝了一个小口袋，同时身边的钱也少了，所以最近丢钱的事也少了。但我也很惊奇老奶奶会变戏法，近来也没有亲戚来探望过，她身边的钱是哪来的呢？家里有个能变出钱来的老奶奶也不错啊！ 老奶奶的幻觉“嘎这帮子人呢？”一早起来老奶奶就问我。“啥一帮人啊？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啊！”“嘎帮做生活的人啊！”“现在屋里厢人出去了都回不回来了，你儿媳妇到厂里上班现在都吃困在厂里了，外头人那能进得来啊！”我费劲地向她解释。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问：“嘎帮子女将哪去了，吃饭怎么一个都不见啊！”“吃饭侬喊拉哇？”“我老太婆喊得起的啊！呒啥拨伊拉吃啦！”“侬不喊伊拉吃饭么，伊拉肯定识相来走了啊！”下午我坐在客厅里，她又过来问：“刚才和侬坐在客厅里的那个男小囡呢？”“哪有啊！一直就我一人啊！”“嘎我瞎讲哇！刚才还跟我打招呼呢！”“没别人，一直就我一个人！”“侬么一直当我瞎讲，嘎侬自家讲得么一直是真的！嘎侬以后也好做干部来！”老奶奶的反驳很犀利，我没话可说了。她这样的幻觉一天要好几次，有时我常用“伊拉走了”来应付。刚开始有这种反常现象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瘆人，以为是有啥灵异事件，后来发生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还会和她拌拌嘴。有时想想老奶奶有这幻觉也好，起码一个人在家时不会孤单了。 老奶奶的爱好人都会有一些爱好，老奶奶的爱好就是收集种子，有着一颗植物学家般的执着之心。但凡是好吃点的水果种子，她都会收集起来，不管是热带水果，还是外来水果，她都喜欢收集。有时我们扔在垃圾桶里的籽，她也会偷偷地收起来。有些籽她细心地用纸包好，有些籽放在小塑料盒里，但大多她都会遗忘，都会放得发霉。前些天给她吃的桔子、枇杷，今天吃的西瓜，她都偷偷地把籽洗净放在碗里晾干，然后再包好收藏起来。“你这些籽收来干吗啊？”“等下趟去乡下头种啊！”“乡下宅基地都翻掉了，你种哪儿去啊？”“嘎多的地了，啥种这点点东西都没有吗？”“种不活的，这些品种不适合我们这里的！”“侬又没种过那晓得啊！”老奶奶非常地固执，她认为只要是种子，总会生根发芽的。无论我们怎么劝，老奶奶还是坚持着她的爱好，保持着老农民的一颗播种的热心。 老奶奶的宝库吃晚饭了，老奶奶关着门还没出门，我推开门一看，老奶奶正在整理她的“宝库”。“吃夜饭了啊！”“你先去吃么来，我马上就来。”我都吃得快好了，老奶奶还是没有动静，推门再催，老奶奶还在做最后的整理。这个橱是老奶奶的宝库，老奶奶的被子、衣物等都塞在这个橱里。她整理得很仔细，每样东西套了一个马夹袋扎紧，几个扎好的马夹袋再用一个大的马夹袋套起来，有的甚至套了三四层，每一个大马夹袋又一层层地叠起来，塞满了整个橱，最后再用一个被单蒙起来。有时东西塞得实在太满，门都关不上，她就叫我来帮她往里塞，说：“你们男人家力气大。”如果要找一样东西，又要一层层地拿下来，一个个地打开。老奶奶一整理橱，往往要花大半天，如果晚上想到要理东西，那往往要弄到大半夜。她把消化不掉的精力，全花在了这里，而且乐此不疲，有时白天理过了，晚上还要理。这次家里装修的时候，我特地把原来的两个书橱打掉，改成了两个大衣橱，但她就是不喜欢把东西放在这两个大衣橱里，我们把她的一些东西放在大衣橱里，她就认为大衣橱里的东西都不是她的，是人家寄放的，会来拿走的。老奶奶对这个橱真是情有独钟，但橱里塞了些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一塞就忘记了。那些最常用的衣物就塞放在顶部，因此每次要拿衣物时都要爬到凳子上，看得我们胆颤心惊。唉！固执的老奶奶，固执地守护着她的“财富”！ 老奶奶的美味中午的时候，老奶奶问：“我上午剥的豆瓣在哪儿？”“今天没剥过啊！还是前几天剥的了！”“明明我刚剥的，中午算烧哇啦？不给吃么算了，大家不吃！”老奶奶糊涂了，前几天剥的豆瓣，硬说是今天剥的，幸好冰箱里还有一点上次剥的豆瓣。老奶奶又想吃酸咸菜了，现在她每天要吃好多药，常说嘴里苦来没味道，她现在喜欢吃酸爽的开胃的菜，腌黄瓜、腌莴笋她最喜欢吃。今年蚕豆上市的时候，我买了点烧来吃，老奶奶说：“要是有点酸咸菜放一起烧才好吃。”老奶奶对酸咸菜是情有独钟。“现在到哪儿去弄酸咸菜呀！小区都出不去，再说了现在酸的咸菜也买不到！”幸好前几天小舅子去他丈母娘家拿了一些蚕豆，又给了两瓶咸菜，老奶奶高兴地剥蚕豆，剥豆瓣。晚上我烧了一大盆咸菜豆瓣汤。“怎么样？酸吗？”“不够酸！”“那我下次烧的时候放点醋！”我开玩笑说。今天洗咸菜的时候，我没像上次那样洗得仔细，多留一点酸味，烧好后自己尝了一下，感觉老奶奶会满意。“怎么样？今天的咸菜酸吗？”“还不够酸，你下次烧的时候是可以加点醋。”“哪有烧咸菜加醋的。”“以前我们自己腌的咸菜真是又香又酸，每次开坛的时候隔壁邻居都跑过来，叫着爷叔、婶妈的讨来吃。”老奶奶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父亲会腌得一手好咸菜，每次开坛时酸香飘满了屋子。父亲去世后，母亲也学着腌，基本传承了父亲的手艺，她常把咸菜送给小区里的阿姨们，获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现在老奶奶也腌不动了，我家的腌咸菜的手艺也要断了。虽然老奶奶对这咸菜不太满意，但还是淘着咸菜汤吃了一大碗饭。老奶奶每次吃咸菜都觉得不对味，这个咸菜的酸味再也找不回来了。 老奶奶的情结今天一大早姨父送来了许多河虾、龙虾和一些小河蟹，许久没见活物的娘俩吃得很是惬意。看着满桌狼藉的虾壳，老奶奶不由自主地说：“要是养几只小鸡、小鸭喂给它们吃就赞了。”“那侬去养啊！”“养到哪儿去呀？”“养侬床底下！”我调侃道。“哪要臭死了！”“侬每天清理干净么也不臭的。”老奶奶有养殖家禽和牲畜的情结，前几天看到我丢弃的莴笋叶就说“养只羊就好了”，看到丢弃的菜叶说“养只兔子就赞了”，看到倒掉的剩饭说“养几只鸡就不浪费了”。过去老奶奶比较爱折腾，八十年代的时候养长毛兔，养了满满一屋子；九十年代初猪肉大涨价，我家从未养过猪也跟风养猪；后来看到人家养野鸡、野鸭发财也跟养，有一只野鸡钻破了院子顶上的网逃走了，老奶奶还心疼了好多天。老奶奶折腾来折腾去，钱虽然没挣到多少，但养殖的情结一直在心底。时过境迁，现在即使老奶奶住在乡村，也不允许养家禽和牲畜了，这个养殖的情结只能埋心底了。 做核酸今天早上，老奶奶问：“今天核酸做吗？”“做的。”我蓦然发现老奶奶懂做核酸了，如同发现婴儿第一次叫“妈妈”一样地惊喜。老奶奶以前都是问：“今天打针打哇？”“打针打哪儿？”今天竟然能准确地问：“核酸做哇？”真是突然开窍了。医务人员上门的时候，她还主动地张开了嘴配合采样。连续做了三十多次，老奶奶鱼一样的记忆也恢复成了人的记忆了。看来世上的事，折腾个三十多次也能成为永恒了。 自己吓自己早上起来刚开门，老奶奶已候在门口对我说：“侬去卫生间看看，啥人在里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喊伊么也不回。”我走过去一看卫生间灯亮着，我说：“没人呀！你上卫生间的时候忘记关灯了！”我打开了门让她看。“刚才肯定有人的，只棺材不晓得啥辰光走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哪里有外面的人啊！肯定是你自己忘记特关灯了。”“侬么总归不相信我讲的话，我的话侬相信百分之五十都不到！”老奶奶非常地不高兴了。老奶奶上完卫生间说：“只棺材不晓得从哪里跑出去了。”“从天花板里钻出去了。”我调侃道。“我喊死喊杀只棺材就是不回呀！”老奶奶为了证明她说的真实性开始编故事了：“是个男人家，胡子墨黑，人高来些的，五十出头了。”老奶奶说得有声有色。“还有一个小姑娘也要上卫生间，在外头敲门讲：‘师傅啊！侬好了么，好了么我们也要上卫生间了＇。”“只棺材就一声不吭啊！现在倒走特了！”老奶奶进一步添油加醋说得煞有其事。我在一旁拼命地忍住笑，怕老奶奶要捶我。[呲牙][呲牙][呲牙]哎哟！我的老奶奶！你真是天生的编剧人才啊！编的故事还能自己吓自己！[捂脸][捂脸][捂脸][破涕为笑][破涕为笑][破涕为笑] 癞痢头儿子自家好前些天，南桥姨父送来了一些蚕头，我看蚕豆有些老了，叫老奶奶剥成了豆瓣。我看到朋友圈有人晒了油氽豆瓣，于是自己也试一试。我刚出锅，老奶奶拄着拐杖过来瞧，于是我把豆瓣递给她先尝一尝。“怎么这么硬啊？你水里浸泡过吗？”“啊！要水里浸泡的啊！我只在水里洗了一下，还放在外面晒了半天晒干的。”“豆瓣先要浸泡一夜，再晾干，这样氽的豆瓣才松脆啊！”老奶奶氽豆瓣的技艺倒还记得很清楚。“嘎侬也不讲拨我听的啦！”我责怪道：“我这是第一次弄啊！那晓得要先浸泡的啊！”“侬又不对我讲氽豆瓣喽！我那晓得啊！”说完老奶奶转身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把豆瓣放在饭桌上，有些心疼忍不住吃了两瓣，老奶奶也忍不住夹起一瓣放进了嘴里。“像啦嚼铁片！”老奶奶皱着眉说。“虽然有点硬，但香是蛮香的。”我狡辩道。“癞痢头儿子自家好！”老奶奶幽幽地吐出了一句，我彻底无语了。放了两天，我还是把豆瓣扔了，可惜了姨父的一片好意，还有老奶奶半天剥豆瓣的功夫。 冤家对头动物有天敌，人有冤家对头，老奶奶的冤家对头是小老鼠。一早就听老奶奶嚷嚷：“死人的老鼠！把毛巾都咬来碎完！”“是侬用来时间长了，破损了，哪里是老鼠咬的啊？”我解释道。“还不是老鼠咬的哇！还对我的衣裳都咬来碎完！”“我新装修的房子，屋里哪里有老鼠啊！”“有的！老鼠常跑来跑去，上次我还踩死了一只呢！”哎呦我的老奶奶！走路都困难，还能踩死乱蹿的老鼠啊！老奶奶常说家里有老鼠，破损的东西都是被老鼠咬坏的，所以东西都要包了一层又层，放的东西都要遮起来，杯子、脸盆都要反过来倒扣，生怕老鼠钻进去。小老鼠也很纳闷，怎么得罪老奶奶了，这么防着它！ 老奶奶的恶习上午我在客厅听课，忽然听到老奶奶地叫唤，奔过去一看，老奶奶把自己反锁在了卫生间里了。我在外面指导老奶奶往左拧，费了半天的功夫才把门打开。“侬上个卫生间门锁来做啥？”“随手一关，开不特了。”反锁门是老奶奶的一大恶习，只要一进房间就要把门反锁起来，哪怕我们在家也要锁门，有时还要在门后顶上一把椅子。即使是一会儿时间她也要锁，常听到房门“咔嚓！咔嚓！”的锁门声和开门声，有时深更半夜还不停地开门锁门。“侬门不要反锁，万一侬在里面出了意外，我们进不来怎么办？”“门不锁，我睡不着的。”多次关照老奶奶别锁门，但她总是不听，还经常把外门反锁，弄得我们下班回家都进不了门。老奶奶的这个恶习是多年前在乡下养成的，以前她一个人住在乡下，晚上先要把大门反锁，还要拿只长凳顶住，然后把厢房门锁住，再把楼梯门锁住，最后把房间门锁好。唉！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再也改不掉了！但愿老奶奶不要发生意外！ 倔犟的老奶奶今天老奶奶又爬到凳子上翻她的“宝库”了。“侬又爬到凳子上做啥！危险哇！万一掼落来骨折了怎么办？”“嘎侬就把我掼到河头里去喽！”“嘎警察要把我捉去的！”“侬半夜里把我扎了扎掼河头里，不要被人看见喽！”“把老娘掼河头里，嘎也要天打的！”“嘎我自家爬去么来，那总碰不着侬了哇！”我一时语塞，只能默默地看着老奶奶折腾。唉！我的老奶奶怎么这么倔呢！ 树上有人吃早饭的时候，老奶奶看着小客厅窗外的香樟树说：“这帮人爬在树上在干什么啊？”“哪有什么人啊！”我说道。“伊拉正在采啥东西！”老奶奶肯定地说。我知道老奶奶又产生幻觉了，窗外的这棵香樟树，冬天的时候被物业修剪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个春天枝条又冒了出来，如今又郁郁葱葱了。吃午饭的时候，老奶奶又说：“还有六、七个人爬在特棵树上还不肯走啊。”“哪有人啊！侬走过去到窗口头去看看清爽！”“我看过的呀！这帮人劲道足来！”我不再搭理了。吃晚饭的时候，老奶奶又说：“这帮人功那足呀！到现在还躲在树上一天了，这棵树上有啥宝贝的哇！”莫非这树上真有“人”？还是真有“宝贝”？我无语了。 舔粥碗上午，我坐在客厅里，老奶奶在卫生间里喊我送点卫生纸过去。下午，她又要我送卫生纸。“上午我刚给了你一大叠了，怎么又用完了？”“人多哇！这帮女人眼睛小来，看我放一点，一些些辰光又都拿光了。”这些天我都要在东面的卫生间里放好几次卫生纸，起初放一整包，但没两天就没了，后来放半包，也就够用一两天，再后来放一叠，只够用一天，现在要上午放一叠，下午放一叠。这些卫生纸都被老奶奶收去藏起来了，但她全然不记得是自己收去的，还说是被外面的人拿走了。我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每次一点一点地添加。过年前，姨母打电话来询问母亲的健康状况。我说身体还好，就是记性太差，一会儿就忘记了，还常把东西藏起来，找不着就吵着说被人偷走了。姨母惊呼起来：“阿姐怎么去舔老娘的粥碗了呀！怎么和老娘一模一样了啊！”外婆晚年的时候，也是这样把东西藏来藏去，找不到也常说是被人偷走了。现在有时候，我也觉得开始在舔老奶奶的粥碗了，记性变得也差了，连很熟悉的人的名字也记不起来。前些天忽然想起龙应台写过一本书，是14篇写给失忆母亲的信。我对作者龙应台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对她是台湾的，还做过马英九时期的文化部长的细节却记得很清楚。直到过了好几天，才突然想起来是龙应台。我现在要做的工作都要用张便笺写好，贴在电脑前，不然就会忘记。据说这病现在能按暂停键，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唉！也许粥碗就是这么香，要一代一代地舔下去。 在龙应台的这本书里，这两句话给我感触最深：“最近15年之中，我才认识到，原来所谓永远的诀别，并不是只有死亡才叫做诀别或者永别。其实这辈子对我恩情最深最大的人，也就是我的父母，他们开始失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几乎就错过了对他们感恩致谢的任何的机会。”“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天长地久，只有把你的片刻当作天长地久，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然而就连那个片刻都会过去。”我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衰老真是件痛苦的事，但谁也避免不了衰老，我们自己也正走向衰老。衰老中最大的安慰就是有人关怀，最大的幸福就是获得子女的照顾，也许这段相伴的日子，是老天赐给我对母亲感恩的一个机会，要我珍惜这相伴的每一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