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猪和我们春天的野味

韩冷

老家在北边，且在大山里，

春天来的晚，很晚的那种。

桃花，杏花，海棠花，洋槐花……依次绽放，是春天吗？

大芦花带着一众母鸡，开始轮着占窝下蛋，是春天吗？

数拨人带着数拨牛，犁地种田，梨把式挥着牛鞭，啪啪之声响彻山谷，

是春天吗？

是呀，从前的春天，老家就是这样的风景，此时日子已到了四月。

而对于山里的孩子，春天来的要早的多。

离家不远的外弯，有个小北坡，微微的暖风吹过来，隐隐的有股味道。

慢慢的用鼻子深呼吸，闭眼细品，确信是绿色的味道，是“老锅嘴儿”出来了。

北方漫长的冬季，把人熬的够呛，

眼，看不到绿色，

口，吃不到绿色，

鼻，也闻不到一丝的绿色气息。

就那么一丝丝，极其淡淡的萌芽的气味被捕捉到了。

比大人们的春天足足早了一个月呐。

50多年以后，感叹幼年时的鼻子确实和狗有一拼，那时山里的大部分植物仅用鼻子就能分辨清楚。而现在只对臭豆腐有感了。

不光家里的好几口子人，还有一头猪，还有十来只鸡，都盼着开春呐。

当中最享受春天的就是那头猪。

无论是谁，从外面带回来点野菜，大多扔给猪吃。

啵啵仃（蒲公英），车轱辘钱（车前草），苦嘛咂，榆树钱儿……，都是猪喜欢的野味。

一头猪就是一个家庭一年的总收入，所以非认真供养不可。另外它很可怜，一个冬天满世界转悠，满世界拱地，顶多吃到点野菜根儿还有孩子在荒野中拉的臭屎。好不容易盼到了春天，又被圈了起来。

猪吃野菜很享受，嘴吧唧的震天响。连同枯草渣土吃个一干二净。只要有人走进院门，他便来到猪圈门口哼哼着讨菜吃。

鸡比猪幸运一些，土地播种完后，过几天才被关起来，初春的田野荒滩，鸡们撒着欢吃野菜，活动范围也大了很多。这个时候一般家庭由于粮食紧张，大多断了鸡的口粮，要喂饱肚子就只能靠自己了。

堰阶子上有苦嘛咂和马肉秧子，鸡能跳着脚的吃着，鸡不傻也不笨，为了讨生活也会学着飞鸟一样舞动翅膀，号称“小凤凰”。

我家人勤快，每人回家都带点野菜，或多或少鸡们总能分到一点。吃了野菜的鸡拉屎像痢疾，又酸又臭，满院子都是。饥饿年代这都不算事。

还有一种苦嘛子长有众多分支，细长细长的，是小鸡们的最爱，用剪子剪碎，撒到地上，母鸡妈妈带着一窝小鸡奋力抢吃的画面，是春天乃至到了夏天院里最美的风景。

至于家里人吃的野菜比猪和鸡高级多了。

“马肉秧子”和“架揪菜”用来蒸菜馅儿窝头，小叶杨用来积酸菜，

更高级“蟹蒜”用来蘸酱，“斋蒜”用来包饺子（玉米面）

……

青黄不接的春季，各色野味蔬菜带给一家人，当然也包括那头猪和十来只鸡是何等的幸福，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老锅嘴儿”隐藏在枯叶浮土中，非得仔细搜寻才行，头部一点绿色，往深里挖是又粗又大的白芽儿。清甜可口。

往北一百五十米，一面小北坡，早春三月的一丁点绿，希望从此只是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