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啊上海

女作家原野

<p class="ql-block">上海,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文、原野</p><p class="ql-block">上海的冬天,每天阴雨连绵不断,今年是我在上海过的第8个冬天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狂喜和兴奋。相反,一丝淡淡的乡愁,就像眼前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样,在我心头如缕如丝似的缠绵着,搅得我心乱如麻,如坐针毡。那逝去的如烟往事又在我脑海中浮现。。。。。。。。</p><p class="ql-block">2003年的春天,我告别了北方小城,独身一人到上海打拚,在举目无亲的大上海,开始了我人生打工的生涯。我在一家日资企业做国际贸易工作。在上海虹口区一幢老式楼房里,我把自己安顿下来,随身只带了两个皮箱,这就是我到上海的全部家当。</p><p class="ql-block">公司坐落在上海长宁区天山路一幢30层的写字楼里,整幢办公大楼全部是外资企业开的公司,每天上班都能看到各国肤色的人种,西装笔挺地来来往往穿梭在办公大楼里。打工的日子是如此的单调,每天两点一线的往返于公司和住地。我公司是清一色的女孩子,每天就是往日本打电话推销中国食品和国际电话卡。我每天下午2点上班到晚上9点钟下班,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工作五天休息一天,天天如此。</p><p class="ql-block">我们贸易部一共有60多人,分成三个大组,三个大组长全是上海女人,将近50岁,对员工非常严厉,每天来回寻视监督我们打电话,我们每天上班就是不间断的往日本打电话,找客户推销中国食品和国际电话卡,每过三小时就要填写成绩报告单,如果没有销售业绩,就会</p><p class="ql-block">遭到三个大组长的白眼和呵斥,工作一天忙得连上侧所的时间都没有,真是焦头烂额。员工之间,为了抢生意,互相抢夺对方客户,经常发生打架和吵嘴事件。卖出去的电话卡,客人有时打不通,客人就打电话大骂我们售卡的人,工作一天下来,弄得心情非常沮丧,如同一条丧家犬。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我住的地方,望着空空如野的四周冰冻无语的墙壁,从心底就会涌起无限的奥悔和悲伤,眼泪会无声无息的流满面颊,我曾在心底千百次的自问:“我为什么要轻而易举的放弃北方优越的工作,宽敞舒适的住房?跑到上海来受上海老女人的歧视和白眼,我为什么要自找苦吃?我心底另一个声音在回答我:你不是为了心中的文学梦吗?你不是为了体验生活吗?你不是厌倦了北方那如同行尸走肉的麻木生活吗?你不是要寻找另外一种崭新的生活吗?你不是要换一种活法吗?当崭新的生活向你走来的时候,你又萎缩俱怕了,你又奥悔了,但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人啊人,就是这么怪,当你身在福中的时候,你体会不到这是眼前的幸福,只有当你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这幸福被你随随便便就抛弃了。</p><p class="ql-block">2003年,是我心力憔悴的一年,我在非典的恐怖笼罩下,度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酷热夏天,又迎来了多雨的冬天。我第一次在上海过冬天,头一次体会到上海冬天的厉害,阴雨连绵,冷风嗖嗖,屋里阴冷潮湿,屋里的棉被几乎都能挤出水来,躺在上面,冰凉刺骨,那种冷,令人牙齿直打颤,是一种深入肌肤和骨髓的寒冷,对于我这个从小在冰天雪地里长大的女人来说,上海的冬天比北方还要难过,北方屋里有暧气,人呆在屋里很舒服,上海家家户户屋里没有暧气,屋里比外面还要冷,为了节约电费,很多人家不舍得点空调,只能硬冻着,上海许多人手上生过冻疮。而北方人手上从来没有生过冻疮。</p><p class="ql-block">冬天的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望着自己呼出的一口雾气,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和雨打芭焦树的滴哒声,我的耳边回响着李清照的词《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p><p class="ql-block">我上中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读这首词,还没有打动我,我当时也没有深刻的理解和体会这首词的内涵。因为那时,我还没有领教过南方冬天的寒冷滋味,我也没有见到过南方的梧桐树。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了这首词的深刻内涵,也真正理解了李清照当时写这首词的悲凉无奈的心情。我还庆幸女词人当时还能喝两盏酒暖暖身体,我又不喜欢喝酒,家中从来不备酒,屋里再冷,也只能默默忍受着。上海冬天的冷,是一种深入到肌肤和骨子里的冷,那才叫真正的透心凉。我时常开始怀念北方家中的暖气房,怀念在北方度过的时光。但我心中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只能一直往前走。</p><p class="ql-block">每月打工挣的钱,除了付房租和吃饭,所剩无几,一年下来连买一台电脑的钱都没有,我休息的时候只能趴在床上写文章,这样清苦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多,当时我在日本的一个老客户徐姐劝我去日本打工,她劝我嫁到日本去。她说在日本工作一天,赶上我在上海打工一个月的工资了,她还说日本自然风景非常美,我如果去日本,一定能写出更美的散文。</p><p class="ql-block">听了她的话,我心里非常矛盾,说句心里话,我恨日本人,日本侵略过东北三省,我从小出生的老房子,就是日本人侵略东北时建造的,从小受到的爱国主义理想教育,在我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 我不想去日本。可是,不去日本,我在上海,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我爱的人,难到就这样在上海一直打工下去吗?一直过这种清苦的日子吗?我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在去与不去日本这个问题上一直犹豫徘徊。</p><p class="ql-block">2003年的冬天,是我心底最灰黯的一个冬天,也是最悲哀绝望和寒冷的一个冬天,我常常站在黄蒲江边,对着东方明珠和上海终日灰蒙蒙的天空,一遍遍的在心底绝望的悲哀呐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何去何从?江风吹乱了我的一头长发,泪水不听使唤的汹涌而下,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心灵孤独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象一条发疯的毒蛇似的紧紧攫住我的心,让我窒息痛苦的喘不过气来。</p><p class="ql-block">为了排谴内心的孤独和痛苦,我常常一个人去上海万航渡路上面的一家咖啡厅,品尝咖啡和听音乐。这家咖啡厅每天晚上7点钟有钢琴伴奏,这里环境优雅,还有时尚杂志免费阅读。我经常一个人找一个靠窗的角落,悄悄地坐在那里,听一会钢琴乐曲。我特别喜欢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她每天晚上7点钟准时坐在钢琴旁,一声不响的弹奏起来。</p><p class="ql-block">她看上去只有20岁左右,一身黑真丝纱裙,黑色长直发,一直垂直到腰部,面容苍白,脸上总是挂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从来没有看见她微笑过,她每天晚上弹奏两个小时,就悄无声息的走了。我特别喜欢听她弹奏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种与命运不屈不挠,顽强抗挣的伟大精神,被她弹奏得酣畅淋漓,悲壮激昂和有力。每次弹奏这只乐曲,女孩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凝重庄严的表情,胸部随着音乐的旋律上下起伏着,这个女孩的表情和她的身世都让我着谜,我总是坐在角落里,默默欣赏着她的表演,我从来也没有主动上前为她献上一束鲜花,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从冬天到春天每次休息,我晚上总要来这里听她弹奏乐曲。我真的很感激这个美丽忧伤的女孩,是她的美妙的钢琴乐曲,为我驱赶掉一段最寂寞难耐的忧伤时光。当上海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树叶开始含苞绽放的时候,女孩走了,每天晚上再也看不到她美丽的倩影和那优美动听的钢琴声。</p><p class="ql-block">我再来到这个咖啡厅时,总觉心里空落落的,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那里品咖啡了。</p><p class="ql-block">在万分的惆怅和迷茫中,在痛苦的矛盾和犹豫中,我终于迎来了2004年的夏天。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天空中飘荡着几朵美丽的白云,乔一脸阳光的出现在我面前,他从外地出差刚刚回来,正好和下办公楼吃饭的我撞个满怀,那天他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扎着一条蓝碎花领代,白色的西装裤,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彼此只对望了一眼,就撞出了爱情的火焰,他就是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直要寻找的那个人,从他望我的深情目光里,我读出了无限的爱意和惊喜。正像张爱玲小说中说的那样:“哦,你也在这里”。是的,我一直在这里工作,已经一年半了,我轻轻地说,他惊喜地笑着说:“呀,我们还是同事呢,我在公司CAINA杂志部做高级编辑,在你们销售部的东侧办公室里办公。”是呀,我和他给一个日本老板打工,仅仅一墙之隔,但命运却让我们一年半以后才认识,这是一段迟来的爱。但却爱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p><p class="ql-block">乔第一次约我是去上海的百乐门跳舞。那天我穿了一件真丝高领无袖黑色旗袍,显得高贵典雅,婷婷欲立。当乔微笑着自豪地挽起我的手臂,出现在舞池的时候,立刻引来许多人羡慕的目光,我的身材在当地上海人的眼里,显得非常高大丰满,乔也是虎背熊腰,我们俩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征服了在场的观众。</p><p class="ql-block">一年以后,我和乔步入婚礼的红地毯,同时也结束了我在上海打工的日子。</p><p class="ql-block">2009年12月28日于上海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