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快回来

饶君

<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第二个春天来得太晚。</p><p class="ql-block"> 上年秋播以来就没有下过一场透雨。阳春三月时节,没有蓝天没有绿地没有鸟语没有花香没有雨露滋润也没有明媚的阳光,只有呼呼的北风卷起满地的尘土肆掠地飞扬。</p><p class="ql-block">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水是黄的,人也是黄的。人们的心更是惶惶不安,天地间灰蒙蒙一片。</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晨,昏黄的太阳懒洋洋地才从东山后露出脸儿来,又害羞似地急匆匆躲进飞来的云层里。</p><p class="ql-block"> 姐姐下意识地理了理吹乱的头发,顺势用手臂护住眼睛遮挡风沙,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紧紧拉住我,一起去镇南门老城墙头迎接母亲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艰难地爬上一处断墙,在乱石岗上寻找落脚的地方。姐弟俩手搭凉棚,踮起脚尖,眺望远远的澴河西岸,在朦胧阴霾中仔细搜寻母亲的身影,希望她立刻出现在我们眼前,能够带回一点儿可以果腹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经几天未进食粮。</p><p class="ql-block"> 三天前,母亲仅留下全家剩下的唯一一小块糠粑,吩咐姐弟俩分块分时充饥。她特别叮嘱我,要听姐姐的话,不要一次吃完了。</p><p class="ql-block"> 时过不久,饥饿难耐,我咂吧着干涩的嘴唇,巴掌大的脸颊上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姐姐装糠粑的口袋,时不时放出微弱的绿光。</p><p class="ql-block"> 看见我那风能吹走的干瘪小个儿,一副馋嘴猫儿似的可怜样子,姐姐忍不住掰下一小块儿糠粑,小心翼翼地放进我张大的嘴巴里。</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救命粑被我当天一次次、一点点蚕食掉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之前家里就断炊了一个星期,只能勉强用树皮草根度日。望着嗷嗷待哺、张口燕似的四个孩子,她的心疼得发慌。</p><p class="ql-block"> 几个月来,伤心的事儿接连发生:年前因饥荒爹爹婆婆相继撒手人寰;两天前,隔壁王伯母家和我一般大的儿子,瘦得一张黄皮搭着脸,深陷的眼窝瞪着饥渴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结束了他短暂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母亲害怕极了。她怕悲剧重演,心一狠,放下两个大的,带着两个小弟妹,去找干爷(鄂东北方言,继父)商量度命办法。</p><p class="ql-block"> 干爷是吃公家饭的,工作在京广线上湖北段一个小站旁的食品公司。当地是个蔬菜区,以盛产萝卜出名。当时他的月工资仅仅二三十块钱,全部拿来只能买回一挑萝卜,人们就调侃他们那些人为“萝卜干部”。</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物资奇乏的年月,低工资高物价能维持“萝卜干部”们自身的生存,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他哪里还有能力养活一家六口人?</p><p class="ql-block"> 都三天了,我们的指望怕要落空。</p><p class="ql-block"> 北风还在不停地呼叫,辘辘饥肠却没有了咕叫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原本微微颤抖的我已经咽长气短,软绵绵地躺在断墙边缘。瘦骨伶仃的姐姐挣扎着裹紧我脏兮兮的空心棉袄,让我依偎在她的身旁。</p><p class="ql-block"> 我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唯一巴望母亲能早早回到我们姐弟俩的身边。尚存的知觉是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轻轻地蠕动,偶尔发出微弱而断续的声音:妈妈!您快回来……</p><p class="ql-block"> 时间在艰难地推移。</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一日三餐,没见到蓝天阳光,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到了傍晚,只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长篇回忆录《走向而立》连载之一)</p> <p class="ql-block">本文图片🎶源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秋天的岸景</p> <p class="ql-block">宽阔的河滩</p> <p class="ql-block">绿色的澴河</p> <p class="ql-block">憧憬中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读书时的姐弟俩</p> <p class="ql-block">母亲那辈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