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趣忆

清风

江南水乡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竹园。

小时候，我家就有三个竹园，都在屋后。二个连在一起，中间只隔条过道，另一个在小沟北侧。与多个邻居家的竹园一起，在我们这片区域形成了大面积的竹园，是邻近几个村中面积最大的。竹子又大又直，有的能达小碗口粗，像毛竹一样。

房前屋后的竹子、竹园，留下了我许多童年忆趣，也印记着我深深的眷念。

春天挖笋，是农家孩子争着做的一件乐事。小时候，我常拎个篮子，拿把“笋撬”，跟着祖母去竹园一起挖笋。挖笋，在农家称：掘笋，是用一种叫“笋撬”的专门工具，从笋的根部，斜插深入地下，将笋切断、撬起。斜插的落点、角度，根据笋的大小会有不同要求。如把握不好，不是把笋掘碎，就是把笋的一大截遗漏在地里。在祖母的指点下，我也掌握了要领，每次都能挖得品相完好的竹笋。

笋壳是竹笋在长高过程中，从竹节处脱落的壳，我们叫它：箬壳。长条形，上端尖，内面光滑，外表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笋壳比一般的箬叶稍厚，也可用来裏粽子。小时候，我家裹粽子时，母亲都会用箬壳裹上几串。每次粽子出锅时，我总会好奇地先挑箬壳粽吃，因为是用自家竹园里的箬壳裹的，所以吃起来感觉格外香。

冬天的竹园，在地下竹鞭处还会长出嫩头，这是鞭笋。挖鞭笋也有巧门，地表有隆起、裂缝的地下才有鞭笋，隆得越起、裂得越开，鞭笋的个儿也越大。鞭笋在地下横着长，如不挖起，就会变成新的竹鞭。至于鞭笋的口味，比春笋更胜一筹，又因量少而显得更为珍稀。

竹子在农村的用处很大，好多农具及生活用品，都是用竹子做的，如家用的竹篮、竹筐、箕、畚、竹席等等。关于竹子印象较深的，当数请篾匠师傅来编织篾席（竹席）。

师傅多为台州一带的人，属于长期游离在外的手工业者，以竹编为生。编篾席，先要去竹园选取粗大笔直的隔年老竹，截成长短相当的段料，用竹刀劈成细小的扁料。再用竹刀将篾青（竹子表皮）从扁料中劈分出来，并将表面那层竹青刮去，形成薄薄的、淡黄色的篾片。篾片经水煮、清洗、凉干后，就开始编织。

编织时，师傅席地盘腿而坐，从开始的将二、三根篾织在一起，后不断从纵横两个方向加进篾片，慢慢向四周延伸，席面逐渐扩大，最终一张神奇的篾席编织而成。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看了都非常惊讶与稀奇，暗暗佩服师傅的本事。至于那刚编织好的新篾席，在那个既没有电扇，更不可能有空调的炎炎夏夜，会让你感到丝丝的凉意，伴随着翠竹的清香，很快进入梦乡。

在那个娱乐活动还很稀少的年代，竹园还是农家孩子夏天避暑、玩耍的乐园。夏天的午后，孩子们有一大半时间都会泡在竹园里，爬竹竿、掏鸟窝、搭吊床、荡秋千、打枪战……，玩得不亦乐呼，其中掏鸟窝是最有趣的。

鸟窝一般搭在竹稍处，因此掏鸟窝要有点“小本事”。不是太高的鸟窝，可直接爬上去掏。那些搭在竹稍高处的，只能通过旁边的竹子，爬到一定高度后，再抓住有鸟窝的那枝竹，慢慢将竹弯下、靠拢，直至手能碰到鸟窝。当然，对那些搭得实在太高的鸟窝，只能是望“窝”兴叹了。

当时的我自然是爬竹竿、掏鸟窝的“优等生”，每年夏天总能掏到几许鸟蛋。每当掏到鸟蛋，往往会放在手心里，好好地玩上一阵，也会美美地显耀一番。当然最终是将鸟蛋蒸了吃，味道自然是美滋滋的。

鸟类喜欢在竹园繁衍生息，我们那片大竹园里栖息着大量麻雀。记得有一年夏天，具体年份已不清，可能是1976年。

那天半夜，雷电交加，狂风暴雨，持续了很长时间。起初只是感觉到有猫叼来几只麻雀，后来发现有好多麻雀，被狂风暴雨吹打得躲在屋檐下动弹不得。当晚我竞抓到了十几只麻雀（那个年代麻雀还未被列为保护动物），确切地说其实就是拾麻雀。

第二天一早，在竹园中还有几只麻雀，仍在地上不能动弹，可想而知当晚的狂风暴雨有多厉害，对竹园中的麻雀来说，简直是一场不小的灾难。后来得知村上有几个胆大的，当晚竞在竹园里捉到了上百只麻雀，真是一个神奇又恐怖的雷雨之夜，至今仍记忆犹新。

竹子四季常青，不怕风雨，不怕霜雪，不怕寒冻。不过如遇上大雪，尤其是大的春雪，还是会有被折断可能。

古诗“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说的就是雪压竹折。因此，小时候每次遇到大雪天，我父亲都会起个早，到竹园里去摇雪，我会跟去一同摇。所谓摇雪，就是通过摇晃竹子，将粘附在竹叶上的积雪抖落掉，不致竹被折断。

每每父亲总是穿着蓑衣、戴着笠帽，我只戴笠帽，一前一后摇晃着竹子。摇下来的积雪有的会钻入衣领，刺骨的寒冷，小手被冻得通红。但很开心，也很有趣，因为摇竹时，好像又下了场雪。竹叶上的积雪被摇落后，那些被雪压弯的竹子，又重新挺直了身子。

翠竹青青，趣忆满满，一件件，一桩桩，一份份……

虽已时隔久远，却似如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