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 我有一抹忧伤

寒烟一缕

这个春天，我有一抹忧伤

文/寒烟一缕

天刚亮，丰阿姨就来到我宿舍向我道别。她告诉我，老乡帮她找到一份养老院照顾老人的工作。看到阿姨终于走出来了，我真心替她高兴。

按理来说，我应该喊丰阿姨为“大姐”，因为她也只是比我大九岁而已。无锡这边有个习惯叫“阿姨无大小”，五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般都可以叫阿姨。入乡随俗，于是乎，我跟着单位的小年青喊着，一喊就是八年多。

春节之后，疫情再度来袭，单位辞退了像丰阿姨这样为数不多的、年纪偏大、没有签订劳动合同的临时工，对我们这签订合同的临时工实行轮岗轮休，并且实施封闭式管理。

丰阿姨是安徽人，在食堂里负责洗碗洗菜等零碎杂活。她为人忠厚老实，做事认真，只是性格内向腼腆，不善言辞，也很少跟人交流。我与她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遇到只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而已。

突如其来的解雇让丰阿姨措手不及，她情绪低落，愈加显得郁郁寡欢。或许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到在锡城的丰阿姨举目无亲，疫情期间客运停运无法返乡，一时半会也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单位除了给她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并继续免费提供一段时间的食宿问题。

去五楼阳光房晒衣服，经过丰阿姨的宿舍，不经意间一瞥，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她眼神忧郁，面色憔悴，那一刻，我的心不禁酸了一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阿姨，想开点，你快六十岁的人了，等解封就回家歇歇吧！”

“小梅，帮我打听打听哪里要人，天天赖在这里白吃白喝，怪难为情的！”她苦笑着对我说。

“你先别急，我来问问他们，这么大的单位，应该不在乎你多吃几顿饭的。”

疫情冲击下的无锡，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对于59岁的丰阿姨来说，找一份食宿全包的工作谈何容易。多次打听无果，眼瞅着丰阿姨一天比一天忧郁不安，甚至多多少少还产生厌世心理。我很是担心，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喊来芳芳（丰阿姨的小老乡）一起商量对策。

很快，芳芳拜托朋友帮阿姨在外面租了一间设施齐全只要五百块钱左右的小房子，而且承诺帮阿姨垫付第一个月的房租。至于生活用品什么的，我关照阿姨，缺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她准备。我们劝阿姨先搬出单位宿舍（单位宿舍也是封闭管理，只出不进），只要住的地方解决了，就可以一边打零工一边慢慢找工作。

阿姨黯淡的眼神闪过一抹光，但很快如风吹蜡烛般熄灭，她沉默不语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那天晚上，我们陪阿姨一起去楼下散步。自从被解雇后，阿姨自卑到自我封闭，她白天不愿意出来，生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

幽暗的路灯下，灯光将我们的影子扯得七零八落。杜鹃花的芬芳掩不住阿姨眼里的哀伤。阿姨破天荒地与我们拉起家庭。她告诉我们，为了给儿子盖房结婚，她和老伴去年才还清债务，如今老伴失业在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儿子在外打工，儿媳妇在家带孩子，两个女儿都有自己的小家，所有人都不欢迎她回家。她本来指望再辛苦几年攒点积蓄回去把破旧不堪的老房子翻盖一下，否则以后回家连安身之处都没有。

然而，毫无征兆的解雇让她备受打击，近似崩溃，她一直走不出失业的阴影。

“树挪死，人挪活，没有过不去的坎。离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呢。”我突然一阵心虚，感觉自己好虚伪，或许人都是这样，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想起二十多年前下岗那段灰暗的日子，我何尝不是如此。

但摆在阿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等待解封打道回府；二是留下继续打工。我不想敷衍阿姨，给她分析利弊，让她面对现实。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却又在努力地活着。

“我们都是背井离乡的打工人，我们没有矫情的资本，我们必须咬牙切齿拼命坚持。”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阿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四月的风，轻得如虚无缥缈的梦，梦里一半春光，一半忧伤。那片血一样的杜鹃花下，凄凉着一地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