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消永夜 佳处辄参禅（二）

御风采菊

长江下游

六、南京（70公里/470公里）

走完了运河段，今天正式开始骑行长江，第一站就是六朝古都南京。因为历史沧桑的缘故，对江怀古之音不绝。望大江东去，涛涛江水，不由得你不感叹：岁月如梭，江河依旧！就直取“阅江楼”，登高望远，自己抒发一下豪情！选择张昪（biàn）的一首《离亭燕》：

离亭燕 宋•张昪

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蓼（liǎo 草）屿荻花州，掩映竹篱茅舍。

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怅望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景色依旧，江山如画，风物潇洒，花草掩映，茅舍隐现，烟外酒家。只是六朝兴废，已成渔樵闲话，独上层楼，一阅江帆远影，残阳西照。

立于阅江楼上，只见长江一线，烟雾蒙蒙，南京长江大桥飞架南北。

一江奔海万千里 两记呼楼六百年

李白八次造访南京，留下许多诗篇。最著名的一首是写凤凰台的：

登金陵凤凰台 唐•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尾二句一直争议不断，主要是与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两相比较。今人可能会更青睐崔颢的“乡愁”，反衬李白的“忠君爱国”。但“二水中分白鹭洲”句为南京留下了一个白鹭州公园。当年江中的白鹭州是被“花草埋”或是“成古丘”，反正已经不见了，但是李白的诗却流传下来，就题写在白鹭州公园的大门柱上。

凤凰台没烟尘里 白鹭州出江水中

到南京一定会去秦准河，路过秦淮河，一定会想起当年两岸的烟花柳巷、酒肆歌楼：雪月梅花三白夜，酒灯人面一红时。一九八三年去南京探望一位同窗，只在夫子庙、中山陵和雨花台等处徘徊，那时还少有大江情怀。而唐宋诗人则更多的还是抒发怀古之情：

泊秦淮 唐•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不，诗人想起南朝陈后主：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隔江犹唱，已是忧心仲仲，恐悲剧重演！到了李后主：最是仓惶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人亡政息，朝代更替，自有周期，古今相似。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今日要去南京的半山园，拜谒一位宰相诗人，他两次罢相，只因变法，晚归金陵，身后葬于半山，他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居半山时，所作《桂枝香•金陵怀古》为后人称道，他笔下的长江：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其笔力之清遒，境界之朗肃，两宋名家竟无二手，真不可及也！”

我更愿意读他的词风恬淡平和，意境闲适淡雅的作品。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萦花草。这样读起来不沉重，诗意境界美感顿生。再来细品这首：

菩萨蛮 宋•王安石

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

罢相后他在金陵与紫金山之间筑一草堂，引水绕屋，造小石桥，除去沉重的官服换作“窄衫短帽”，安享田园生活。这是一首集句词，就是拣别人的好句集在一起，另成一词。据说是由王安石独创，之后用于楹联更多。

数间茅屋闲临水，一盏秋灯夜读书。（刘禹锡）；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殷益）；点点暮雨飘，梢梢新月偃。（韩愈）；午醉醒来晚，无人梦自惊。（方棫yù）一句更比一句绝妙，不仅拍案叫绝！

茅舍闲临水 秋灯夜读书

有好事者统计，曾有59位诗人到过南京，留诗词592首。诗仙李白到过南京八九次，留下不少诗篇，但他的诗歌数量只排在第三位，而稳居第一的却是杨万里。

杨万里，字廷秀，号诚斋。作过太子侍读，有学问。一生作诗两万多首，传世作品有四千二百首，被誉为一代诗宗。而且他的诗语言浅显、清新自然、源于生活，富于幽默，被喻为“诚斋体”，着实不简单。

小池 宋•杨万里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诗从小就会背，绝对清新自然。后来有“专家”说他这不叫诗，我不明白，那叫什么呢？

宿新市徐公店二首 宋•杨万里

其一

春光都在柳梢头，拣折长条插酒楼。

便作在家寒食看，村歌社舞更风流。

其二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春光乍现，柳梢初黄，酒楼得趣，插柳盈窗；游子如家，听歌赏舞，不艾不怨，更显风流。请问，这是没有诗情，还是无有画意？啥？俗？难道让人看不懂才雅？那样的雅不要也罢！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作诗更如此：急追粉蝶忆童趣，黄花深处诗乃发。

野花自天然 有情谁不爱

七、当涂（80公里/550公里）

进入安徽便是马鞍山市，不作停留，直奔当涂县城。当涂是一座很徽味道的古城：当涂虽小，三塔两浮桥。阅尽古城遍地诗，并非夸张，据说当涂小县留下六百位古人愈千首赞美诗。最脍炙人口的就是张之仪的这首：

卜算子 宋•张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诗意正符合我来亲近母亲河的目的。长江万里，思之不见。好在共饮，权作慰籍；华夏儿女，受之养育。心心念念，世世代代。所以，如果把诗意只理解为男女相思之苦恐怕就低俗了，至少应当将感情升华为人间大爱！这爱如涛涛江水，亘古不变。

此外，诗仙李白、山水诗人谢朓（tiǎo）都长眠于当涂。现有李白墓和谢朓祠，独显当涂史上诗名。李白25岁第一次来到当涂就爱上这座长江边上的小城。

望天门山 唐•李白

天门中断楚江开，

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

孤帆一片日边来。

博望、西梁两山隔江对峙，江水中分，形同天门。远远望去，青山相对，孤帆远影，渺在天边。一幅唯美画卷，衬托出小城别样风景。后人又有其它解意，自是画蛇添足了，已经美到窒息无语，再多说，就如同非要为断臂的维纳斯装上假肢一样可笑！

凭栏观流云 结庐听泉声

诗人谢朓游敬亭山，留下名句：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到了明代王思任游时，也留下名篇游记，他一远望时，是山魁水怒，吐云蒸媚；一踏足时，是一径千绕，绿霞翳染；一幻梦时，是牛山（人生）短而蕉鹿（梦幻）长，直欲与朓白凌丹梯以接天语！真个是不道（亲历）宣城，不知言者之赏心也！

八、宣城（90公里/640公里）

从当涂沿青戈江骑行，经芜湖到宣城。宣城在唐宋时期叫宁国府，因一山一楼而闻名遐迩。山归李白，楼归谢脁。

独坐敬亭山 唐•李白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鸟飞云散，志高人闲，怀才不遇，知音有山。打小一直把两不厌理解为众鸟和孤云，后来才明白是李白与敬亭山对视，互作知音。鸟飞云散俱往矣，青山多情好相伴。这正是诗人向往的精神世界：李白独坐，敬亭独闲。

笔落惊风雨 诗成泣鬼神

宣城北楼 唐•鲍溶

诗楼郡城北，窗牖敬亭山。

几步尘埃隔，终朝世界闲。

凭师看粉壁，名姓在其间。

这首小诗推出宣城的一楼一山，是出世归隐的好去处，好不羡慕。

到了宋代，宣城本地出一诗人，姓梅名询，字昌言，少年苦读诗书考中进士。不过对科举深恶痛绝！曾在街边遇一兵卒，问“识字否？”答“不识。”梅则叹道：“更快活也！”梅询死后是欧阳修为他撰写的墓志铭。他有一首凭吊谢北楼的诗：

叠嶂楼 宋•梅询

谢公城上谢公楼，百尺阑干挂斗牛。

碧瓦万家烟树密，苍崖一槛瀑泉流。

波光滟滟前溪满，刹影亭亭古寺幽。

此地近除新太守，绿窗明月为君留。

谢北楼也称叠嶂楼，宋时风景不错。谢脁曾任宣城太守十年，绿窗明月下写就不少诗篇。可以说谢脁为宣城而生，宣城因谢脁而名。

九、池州（150公里/800公里）

离开宣城直奔铜陵，经清溪河到池州，再次回到长江边。清溪河以水清著名，刘伯温曾有“清溪之水通秋浦，石白水清鱼可数。”的赞美。更有李白《清溪行》的情怀：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唐代还有一名人在池州当过市长，游山玩水间出了不少好诗，此人姓杜名牧，字牧之。他有一诗友名叫张祜（hù）。此人有诗才却清高自傲，自称“处士”，人送绰号“张先生”。早年经人介绍去见白居易，想求个一官半职的，就送上几首诗，却直接被蔑视。白居易已经是名人，张祜在野，地位相差悬殊，也是无奈。他们两人都写过“何满子”。（歌者何满子临刑前所作，为唐代流行的最悲伤的曲子，后成为词牌名，都是用来唱的。）找来比较一下，还真是难分高下：

宫词 唐•张祜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张祜的宫词写了一个老宫女的悲惨遭遇。听了何满子，君前泪下。他是用白头宫女的故事情节反衬曲中之悲，让人悲上加悲。听过于丹讲解这首曲子，有双泪落丹前之感！

听歌六绝句 唐•白居易

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

一曲四调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

“开元中，沧洲有歌者何满子，临刑，进此曲以赎死，上竟不免。”没办法，何满子临刑前还是为皇上写了首曲子，从头至尾都是断肠声。白居易直接讲何满子的故事，临刑而曲成，乐起而肠断。据传，有一妃子为皇上唱“何满子”，曲罢气绝。皇上唤太医来救，太医回道：脉尚温，肠已断。足见这“何满子”悲伤至极！

杜牧早已诗名远扬，“清明时节雨纷纷”、“远上寒山石径斜”早已坊间传唱。张祜在野，几次求官被拒，不免沮丧。走到当涂，想去池州（市长是杜牧）拜访杜牧碰碰运气。已被拒怕了，仍故技重演，先写了一封“自荐信”，送至杜牧府上：

江上旅泊呈杜员外

唐•张祜

牛渚南来沙岸长，远吟佳句望池阳。

野人未必非毛遂，太守还须是孟尝。

我在当涂（牛渚山）望眼池州好激动，鄙人虽不敢自比毛遂（战国时孟尝君门客，被孟誉为“三寸不烂之舌，胜似百万之师”。），但我认定你池州太守可以比得上孟尝君（这马屁拍的巧）！可否拨冗召见一下？杜牧读了信后大喜（马屁拍对了），立马回复道：

酬张祜处士见寄长句四韵

唐•杜牧

七子论诗谁似公，曹刘须在指挥中。

荐衡昔日知文举，乞火无人作蒯通。

北极楼台长挂梦，西江波浪远吞空。

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

杜牧可不敢称张祜为“野人”，却称他为“处士”，不过是野人的尊称。说就处士的诗才建安七子、曹植、刘桢都比不了，只可惜朝中没有蒯通为你讲话呀！你的“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直被传唱，却无人赏识，我一直在梦中为你惋惜呢！

如此这般，两人见面后其情可期，这也是以文会友的佳话。后来在两人的唱和中，流传下来一首为人称道的诗，可为今人借鉴：

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

唐•杜牧

百感中来不自由，角声孤起夕阳楼。

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

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

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

怀才不遇，至今飘零，百感交集，发于峰楼。只好劝慰道：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虽嘲讽了白居易，却一叹成为千古名句！

碧山终日思无尽 芳草何年恨即休

十、彭泽（150公里/950公里）

陶渊明在彭泽当过80天县令。史上记载：岁终，会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绶去职，赋《归去来》。

陶渊明的诗最耐读，因为最能表达真性情，自然流淌出人性中全部的喜怒哀乐：

移居 魏晋•陶渊明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

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

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 

辞官回到老家九江，与邻里乡亲种地快活去了。有活各自下地，得闲相邀饮酒，无拘无束， 一举免除了“束带”之苦！这样的日子（此理）岂不快哉（将不胜）？没有道理抛弃嘛（忽去兹）！当然，衣食得自己张罗，纪：经营。力耕不辍，天必酬之。

不过，秀才种地也得有个学习适应过程，你至少得知道头伏萝卜二伏菜吧？好在陶公乐观，崇尚道家，也不计较，这一点最为难得：

归田园居 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 ，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 但使愿无违。

这地让他种的，草挺老高，庄稼苗却稀稀落落！想起我知青的时候铲地，苗铲掉了，草留下！再看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庄稼人，弄得满身泥土，但这并不妨碍他种地的兴致：带月荷锄归，但使愿无违。种地能种出美学意境，草盛苗稀却并不影响快乐的情绪，多么逍遥啊！

但最终陶渊明还是因贫病交加而死。临终前为自己写了三首挽歌，虚拟了自己死后的情景。其一说：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只是遗憾活着的时候酒还没有喝够：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其二说：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旁。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人死了，有嘴不能吃，有眼不能看，即使摆再多再好的贡品也白搭！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一将出殡，黄泉路长。下面来看完整的第三首：

拟挽歌辞其三

魏晋•陶渊明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是模拟出殡的情景：嶕峣（jiā yáo高耸的样子），坟都挖好了，就在高高的山坡上，扎的纸活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一旦入土就永不见光了。下葬完毕，亲人也许还有余悲，而其他人则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没下到山底就已经唱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妈的！）。现如今来守灵的朋友都在灵前搓麻将，与陶公虚拟的并无两样。就这么死了，还能说什么呢？这肉体就托付给山谷啦：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带月荷锄归 但使愿无违

十一、九江（80公里/1030公里）

九江跟庐山紧紧联系在一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九江古称江州，这次要去拜访另一位大诗人白居易。因为他曾在这里当过司马。据说唐以后司马就是个闲职，相当于现在的二线。凡惹事被贬谪的官员一般都封个司马。

白居易的诗虽好，但一般都写得太长，不好从整体领会。比如《琵琶行》中不乏好句：犹抱琵琶半遮面、此时无声胜有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同是天涯沦落人，等等，但一首诗有八十八句，除非你年轻时背过，现在背诵就有点儿难了。于是我只专注于篇幅短小、通俗易懂的，否则一首诗中有上句接不了下句，再来几个生僻字让你张不开嘴，那还怎么玩儿？白居易的短诗写得更好，来体验一下：

南浦别 唐•白居易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一看一断肠，好去莫回头。

这首送别小诗多好！送别的是谁不知道，但两个人依依惜别的离情别绪表达得无以复加，读起来朗朗上口！南浦在哪儿不知道，只能权作水边。据说自《南浦别》问世以后，“南浦”就成了送别的代名词，与“长亭”并列。

白居易与杜甫和李白并称唐代三大诗人。白居易因诗而名，因诗而祸。被贬谪江州即九江。于庐山香炉峰下建草堂，醉酒吟诗，处之淡然：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

白居易生存能力、适应性都极强。据说自己能种地，懂茶道，会酿酒，这在唐朝堪称科学家。有诗为证：

烹茶：

山泉煎茶有怀

唐•白居易

坐酎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酿酒：

效陶潜体诗

唐•白居易

开瓶泻樽中，玉液黄金脂。

持玩已可悦，欢尝有余滋。

一酌发好容，再酎开愁眉。

连延四五酎，酣畅入四肢。

中学时背过课文《卖炭翁》，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那时还体会不到诗意之美，这半生茶酒诗词品过来，略有领悟。白居易有一首最美短诗，无人能及：

问刘十九 唐•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经典咏流传》专门为这首诗制作了一个情景剧：绿蚁酒（白居易自酿）新开坛，窗外风雪交加，屋内红泥火炉，真是个醉酒的好时机。这么醇香的美酒，岂能独饮？于是随手写了这首诗，让仆人拿去请刘十九。问刘十九来没来？你觉得呢？

白居易在庐山曾亲手建一草堂，还为草堂写了《庐山草堂记》，把个草堂描述得让人神往：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于是将草堂选址在香炉峰与遗爱寺之间。再看草堂景色：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受这种排比句之美的启发，我在《至乐斋》中也造此文学美景：斯吾陋室之乐者，春可观暖风拂绿，夏可赏山岚出岫，秋可对千花竞笑，冬可望月转星流。只是这种模仿有照猫画虎之弊，终归是两层皮！而白居易的《草堂记》为庐山留下十景，堪称妙笔生花！

白居易在朝时忧国忧民，所以写《卖炭翁》之类作品，此时被贬，心思转向山水田园，文风也随之变化，写出《庐山草堂记》也在情理之中。此时他虽被贬谪却因庐山美景而心情大好：乐天既来为主（人），仰观山，俯听泉，傍睨（nì 看）竹树云石，自辰至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这就坐化入道了：

大林寺桃花

唐•白居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人间桃花谢，山中始盛开。春归无觅处，却入此山来。经过科举、出仕、官斗、红尘，人生忙乱又茫然。如今对庐山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人生幸福在匡庐！你懂了么？

人间桃花落 山中始盛开

庐山的香炉峰最高，应该是在江上可见。唐代的九江也称作浔阳，诗人来到浔阳城，一见香炉峰没有不赞叹的。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这是李白的赞美；香炉不铸石陶甄，鼻不闻香眼见烟。这个是黄庭坚的赞赏；瀑布秋影落，香炉晓生烟。这是梅尧臣的描述。还有一首可以与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并列，其恬淡空灵，悠然安闲的意境反更胜一筹：

晚泊浔阳望庐山

唐 · 孟浩然

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

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

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

东林精舍近，日暮空闻钟。

庐山上有一位晋代隐世高僧，住庐山三十余年，影不出山，迹不入俗，结庐讲学，终成一代高宗，令中外僧俗望风遥仰。他便是庐山东林精舍主人慧远大师。孟浩然顺江而下几千里，所过之山未有能入法眼者。直至浔阳城下，一见香炉峰便赞叹不已，闻钟怀古，笔落空灵，写下这首“天赖”之作，表达了诗人对慧远大师的崇敬以及对隐逸生活的无限向往。

乾坤容我静 名利任人忙

九江，长江中游与下游的分界。从上海逆江而上到九江，就走完了长江下游。明天开始骑行长江中游：九江至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