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另一个模样

燕子

　　也许亲人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20号的下午我打电话问候老爸，发现电话另一头的他声音不对劲。放下电话，我赶紧联系车往家里赶。在路上，我预感不好，给离家近的妹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家看看，如果情况严重，就立马打120。

果然，等我前脚赶到家，120后脚就到了家门口。当时老爸已经呼吸非常困难，随时有生命危险。

120送到医院急诊科，医生立马展开救治。不到几个小时检查结果一出来，医生初步诊断老爸是急性心力衰竭伴随肾衰，呼吸困难原因不明，急性肠胃炎，各项指标都非常不好。建议我们赶紧把人送到重症监护室做透析。当时老爸身边就我一个人，医生给我说明病情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医生说我爸这种情况心脏随时会停止跳动，我都吓傻了。想不明白一直身体硬朗的老爸为什么会突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一刻一分钟都不敢耽搁，我赶紧打电话告知哥哥和妹妹，统一意见后把老爸推进重症监护室。因为疫情，重症监护室不能探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老爸了，不知道他在里面经受着怎样的折磨。医生每天查完房会反馈病情，护士不时出来让家属缴费取药送检查单。我们兄妹三个人轮流值班，等在重症监护室门口。

重症监护室的那扇门隔着生离死别，门里面，老爸正在从死神手里争取活下来的机会，门外面，是焦急等待无奈无助又不安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待，期待老爸能从鬼门关跨回人间来。

这几天我也有点头昏脑涨的，神神叨叨的。心里那个疑问一直解不开，为什么？为什么老爸会突然成了这样？在我印象中，老爸一直身体都很好，除了高血压，好像没别的毛病。老爸爱玩爱热闹，这几年去逛的地方不少，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炫耀他的照片。可是自从去年冬天疫情影响，哪也去不了，他只能被困在家里。我们回不去只能打个电话问问。自由自在惯了的他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没地逛，没人聊天。一个人孤独久了真的会生病的。还有一个原因，老爸有个不好的习惯，比较贪杯，酒量不行，还喜欢和人一起喝酒聊天吹牛。可能是这个坏习惯害了他。血压高又犟地不吃药，爱喝酒，饮食不规律，生活的坏习惯日积月累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是72岁的人了，再身体好也架不住他这样糟蹋自己，不爱惜身体，任性不吃药。我们买的降压药，保健品他都给扔了，说是药三分毒，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死活不吃药。

没办法，遇到这样任性的老爸，子女自然要承受这个后果。

他自己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挣扎在生死线上，我们也承受着精神上的痛苦，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哥嫂虽然和老爸一起住，但平时忙于生计，照料不周是肯定的。我和妹妹偶尔回家看看老爸，解决不了他的日常生活问题。家里冰锅冷灶，老爸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规律，严重的营养不良，贫血。这次拉肚子有一周时间了，我哥竟然不知道。

我这边忙着照顾小家庭，照顾孩子，对老爸也疏于问候。偶尔回家帮他洗洗涮涮，也解决不了长久问题。

妹妹忙着上班，也只能偶尔回家看看。

有时候想想父母辛辛苦苦几十年把子女养大成人，子女们却各自忙碌着各自的生活，乌鸦尚且知道反哺，可有时候人却连动物都不如。父母为了子女可以呕心沥血掏心掏肺，可子女到了父母这里却各自有各自的难肠不能尽心尽力。

老爸突然倒下了，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这几天再有天大的事都放在一边，全心全意守在医院，虽然见不到老爸，也希望能替他分担点痛苦。

平时风平浪静的生活被打破，也掀开了生活的另一种面纱。

正如此刻，凌晨一点多，可急诊大楼里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晚上不能回家不能睡觉。有抱着孩子半夜三更挂急诊的，有120送来的各种昏迷不醒的人们，各种男男女女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脚步匆匆。他们大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堆堆，一群群，一簇簇，像是举行某种神秘的活动。可都是同时间赛跑，同死神赛跑，不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或看见男人慌乱的脚步或听到孩子稚嫩的哭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打电话说病情的，叫家属的，还有人在医院不得不在电话上处理工作的，总之在医院这个特殊的场所，尤其是深夜的急诊科，映射出人间不太美好的另一副模样。也有温情，亲情的守望相助，但更多是人性面对死亡面对现实的各种考验。医生说像我爸这种危重情况的很多家庭都放弃治疗了。可是，我们怎么能狠心放弃？一边是心疼老爸受不了治疗的痛苦，一边想各种办法筹钱缴费，希望老爸积极配合医生，坚强的撑下来，希望奇迹出现，经过治疗他能恢复到以前能说能笑能跑能动的样子。

深夜的医院更像是一幅人间地狱图，描绘出人们经历生死经历病痛经历苦难的各种场景，不忍卒视，细思极恐。

生命真是太脆弱太脆弱了。可能上一秒还在一起开怀大笑，下一秒就可能阴阳两隔。

生命真是太頑强太頑强了。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病人们，希望他们都能挺过来，和家人团聚。

生命真是太宝贵太宝贵了。也许平时还抱怨生活不公，诸事不顺，可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老爸能安然无恙地走出病房跟我回家。可我知道这是奢望，即使老爸能挺过这一关，接下来他还会经受各种关口。毕竟这次太严重了，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生命只有一次，不可再来。虽然佛教相信生死轮回，可谁也不能说这一世活的不如意，推倒了重来一次，那是痴人说梦。

我们每一个人只能珍惜生命，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健康地活着，才有可能感受到活着的乐趣。否则没有生存质量的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生命是一个矛盾体，有生就有死，有爱就有恨，没有大彻大悟的禅修，就永远沉浸在生老病死的痛苦中，不得解脱。 可我们都是凡人，苦海无边，渡己已经很不容易，有何能渡人？惟愿人间，少些悲苦，多些欢乐。我知道又在痴人说梦罢了。

但愿人间少些痛苦，少些分离，多些温暖的甜蜜陪伴。

忐忑不安的我只能默默祈祷老爸这次能化险为夷，早日康复！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为他做过，我不想留下遗憾，只能在回忆里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