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父母带着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下放至上高县一个乡村,在土屋一住就是四年。以后不管住了多久的砖瓦房,都忘不了曾经住过的土屋。</p><p class="ql-block">土屋的砖是这样做成的:在一块稻田里取黑褐色的水稻土,加水并加少量的稻草,拌成泥浆,用木头做成的大号砖头模具,将泥浆送入其中,做成一块块土砖,晒干。</p><p class="ql-block">做好土砖,再在一块空置的地方建房屋,打好地基,用土砖砌墙,房屋的梁是用粗大的松木或杉木搭成,屋顶用瓦搭成尖顶,便于排水。</p><p class="ql-block">一栋完整的土屋,全是一层楼,供这个村的同姓家族居住。土屋居高而建,座北朝南,呈东西走向,长方形,朝南有两扇大木门,门外是供村民活动的大小合适的场地,栽了一些遮阳避雨的树,再往外走就是一口水塘,供村民挑水家用,洗衣洗菜,夏日还是孩子戏水游泳的地方。</p><p class="ql-block">那口水塘差点要了我的命。</p><p class="ql-block">初来乍到,正好是秋天,天气挺热,一天傍晚,见很多儿童在水里玩水,特别有趣,我也跳了下去,想去凑个热闹,谁知水很深,一沉到底,双脚踩进淤泥,憋不住连喝几口水,感觉自己要完了,于是拼命挣扎,两手胡乱瞎抓,竟抓到岸边一把草,就这样爬上岸,死里逃生,也是因祸得福,竟学会了游泳。</p><p class="ql-block">大门之内,是土屋生活设施,中间有一个天井,屋顶朝天井倾斜,有利于排水,晴天则可采光;天井内放置几口水缸,可有效利用雨水;泥土地面,不是很平;东西两头屋子是同族有影响力的人住的,中间屋子是年轻夫妻住的。夏日晚上,邻居围坐在天井旁谈天说地;冬日晚上,邻居则各自烤火取暖。</p><p class="ql-block">村队长照顾我家,让我们住在屋的西头,有一间卧室,一间吃饭的厅堂,还有专门烧火做饭的厨房,开门见山,门前有一条排水沟。有一回我不小心掉到沟里,弄得一身脏水。母亲给我换衣服时,打了我一顿,说我怎么那么鲁莽,要是摔断骨头怎么办。</p><p class="ql-block">初来乍到,住土屋很不习惯,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报纸,再用米汤熬成的浆糊,和父亲折腾了几天时间,将报纸贴满了整个卧室。</p><p class="ql-block">给卧室贴报纸并不是轻松活儿,因为凡是出现毛主席照片的报纸,都要毕恭毕敬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千万不能倒着贴,也不能被别的报纸覆盖。贴屋顶时,父亲站在桌子和凳子上往上贴,母亲扶着桌子和凳子,给父亲递报纸和浆糊。我们几个孩子,则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屋子墙上贴完报纸,亮堂了许多,全家人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屋子很神奇,冬天不冷,盖上被子特别暖和,听着父母躺在床上聊着永远也聊不完的家常,不知什么时候进入甜美的梦乡;夏天则很阴凉,把蚊帐挂上,在蚊帐里睡得好香。</p><p class="ql-block">从屋里走到天井旁,有一段很窄的通道,很暗,白天也没有光,开始走的时候并不害怕。某一天忽然抬头一看,见上面阁楼上,放着一口棺材,这是邻居给老人准备的。这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每次经过棺材底下,我都怕得要死。</p><p class="ql-block">记得刚下放的时候,我就像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到附近山上玩。见一块又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些不认识的字,感到特别好玩,还爬到石碑上坐在上面玩。直到某一天,小伙伴告诉我,我坐的是墓碑,墓碑底下埋的是死人,我吓坏了,连着几天梦见死人变成鬼,要把我拉进坟墓里去,之后再也不敢去坟山玩,也不敢看墓碑。</p><p class="ql-block">这下可不得了,我每天进出的通道上方,竟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这不是要我命吗?那种对死亡的极度恐惧感,如影随形伴随着我,使我预感某一天会被鬼掐死。</p><p class="ql-block">这种对死亡的极度恐惧感还不敢跟父母说,怕说了挨父母打骂。可怜小小年纪的我,每天经过棺材底下的时候,都是大气不敢出,跑着通过的。</p><p class="ql-block">两年之后,在母亲再三要求下,村队长安排我家住进了土屋东头的两间大房子,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厨房。卧室的墙用报纸贴得更亮更舒适了。</p><p class="ql-block">厨房很大,母亲带着我大哥,用砖头和石灰砌成很好用的灶台,灶台上放一口从集市上买来的大锅,灶下用柴草烧火做饭炒菜,方便多了。常常是我在灶下烧火,母亲在灶台煮饭炒菜。母子密切配合,人间烟火浓浓。</p><p class="ql-block">记忆犹新的是,每次用大火煮熟饭之后,锅底都有一层锅巴,母亲放点猪油一抹,用锅铲铲起,拿在手里捏成饭团,我和妹妹抢着吃,母亲给我们一人一个,那是今生今世吃得最香的饭团。</p><p class="ql-block">后来,母亲见邻居养猪,也来养猪,将厨房一角打扫干净,围成猪栏,放些干净稻草,再从邻居家买来一只猪仔,就让猪仔睡那儿了。那只猪仔是母亲让邻居任意挑的,猪仔进了猪圈,母亲就将妹妹辛辛苦苦打的猪草,放些大米,煮成热腾腾的猪食,倒在猪盆里,供猪吃,猪吃的很欢快,之后睡得很香甜。</p><p class="ql-block">猪仔要拉尿拉屎,母亲赶紧将猪赶到外面去拉,之后,猪养成了在外拉尿拉屎的习惯。</p><p class="ql-block">记得那年寒冬的深夜,我在睡梦中被厨房门的咚咚声惊醒,心想可能是老鼠所为,不为所动让其折腾,谁知那咚咚声越来越响,弄得我睡不着了,于是披衣起床要去狠狠教训那只老鼠,谁知我一开厨房的门,那只猪就冲了出去,差点把我撞倒。原来那只猪是被尿憋的,它太讲卫生了,非要在外拉尿不可,哪怕再寒冷的深夜也不例外。之后,每天深夜,我都要定时起床开门,让猪在外面拉尿或拉屎,就像带婴儿一样。</p><p class="ql-block">土屋阁楼上堆满了晒干的我和姐姐辛辛苦苦砍的柴草,那是母亲每天都要烧火做饭的柴草,直到我们调回南昌,还留了一阁楼的柴草。</p><p class="ql-block">土屋厅堂前,我和小伙伴曾在一起点着煤油灯聊天,打扑克,那种儿时的快乐是不可复制不可磨灭的。</p><p class="ql-block">三年前我曾和同事故地重游,那栋我家住了整整四年的土屋已经拆了,但周边一间土屋似乎还留有当年土屋的印记,历经日晒雨淋,土屋斑驳旧景依稀可见。</p><p class="ql-block">土屋,承载我儿时的记忆,无论多么恐惧,多么苦涩,多么快乐,多么幸福,都不可能忘记。</p><p class="ql-block">202204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