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事

一路向北

诸位，请莫“名”惊诧！

此《房事》不论及让人高深莫测的房地产市场那些事，更不会涉及令人讳莫如深的彼之房事，只触及咱普通小老百姓安身立命之所而已。

安居乐业，是任何一个政府都曾致力于实现和人民都向往的美好生活状态，《汉书·货殖列传》提出的理想社会是民“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新中国以前，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更多的是因统治阶级争权夺利而导致老百姓居无定所或流离失所。

可见，无论哪个朝代，房，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无门无房，四顾茫茫。

公元761年，几经辗转客居成都的杜甫，在城西浣花溪畔，因临时搭建的茅草房被秋风所破--“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写出了千古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安如山”没有实现，反而因安禄山的叛乱，更多的人无家可归。

可杜甫毕竟是伟大的诗人，如此囧况下，老先生首先想到的是普天之下贫寒的读书人都能有三室一厅的房屋居住，即使他的茅屋被秋风吹破自己受冻而死也心甘情愿！而不像我等凡人，心头所思所系皆浅薄于自己的小小蜗居。

十几年前《蜗居》热播，因为姐姐海萍的住房，妹妹海藻“海草海草随风飘摇”，飘入宋思明的怀抱，无法爬出泥沼；今年热播的《人世间》，东北某地光字片棚户区里，演绎出一幕幕令人黯然的房事：秉昆因买房被骗让吴倩一家搬出借给她家居住的老屋差点导致朋友失义，吴倩搬回婆婆家后和国庆的姐姐等八、九个人挤在一起因“不愿和公公躺在一张床上（炕上）”而夫妻反目，乔春燕离开妇联即被催归还单位住房的人走房凉，因要回送给单位分房领导的礼品周蓉和冯化成大吵一场......相比工部先生、海萍海藻和光字片的那些人，我无疑算是贫民寒士中比较幸运的人。

参加工作至今近28年，我已五易吾所，曾居六处。古时因未找到合适的学区房，孟母三迁择邻而居，成就了一代大儒孟子。我虽然没有选择邻居的能力，但每次搬迁均逐次向好，也略显自豪。

今天，我居住在高楼大厦之中，窗外风景旖旎，室内窗明几净，每每抚今追昔，往往感慨万分。

1994年7月大学毕业，我在长征电气控制设备厂三号宿舍四楼分得了五平斗室，每月租金7.5米赠送厨房一间，室内仅一桌一床（上下铺双层铁床），唯一的电器是电炉，后去厂里及财校顺得俩木凳，朋友来了方能看座。蜗居斗室的日子平淡而快乐，到厂里蒸饭，回宿舍做餐，忙时挑灯夜战，闲时呼朋唤友，或三五人举杯痛饮，或出没于卫校师专，或咬文嚼字办《七星草》，桌上缺佳肴，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斯是陋室，犹带温馨。虽无丝竹悦耳亦无案牍劳形，在收录机里听孟庭苇说《往事》，和那英一起《雾里看花》。我穿着印有大力神杯的体恤，靸起两片拖鞋，在厂里摇摇晃晃无忧无虑。那时厂区机器轰鸣绿树成荫，青春美好法桐正盛，未来恍如雾里看花，前程还远时光缤纷。可“人生中最美的珍藏，正是那些往日时光。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身上穿着旧衣裳”。如今时过境易，厂区不再，宿舍已矣，唯有那如梦如烟的往事，随年轮里美丽的蝴蝶花，随法国梧桐的花粉絮絮叨叨浸满一地。

1995年，我与爱人相恋相聚婚姻登记，宿舍搬到另一单元的二楼，日子从对面财务科的办公室到宿舍的十几平方米。那是一栋典型三线建设内迁企业风格的四层红砖楼，楼梯上去左右两边各三户，中间是抽水式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洗漱台，厨房站成一排，住户成双成对，所谓的小家大概就是如此罢。时光悄悄流逝，上海路上人们依旧来来去去，职工依旧进进出出，“阿拉”还是时髦的语句，厂里的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却还能发放卫生纸、酱油等生活用具。爱人在城郊一加油站上班，上夜班时屋里经常就我一人，她白班时我做简单的饭菜等她，家徒四壁，有孤寂也有希冀。平静的日子，少有鲜衣美食，偶有争执，却相互偎依不离不弃，凤凰山的风，上海路的雨，构成了我们生活的风风雨雨。

香港回归那年，沾国家的光，喜事特别多。我在厂里分到了一室一厅一厨的住房（无产权交租金），搬到了二号宿舍四楼，虽然楼梯上去中间依然是抽水式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洗漱台，但一个幺门进去只有两家人，偶尔几家聚集搓搓手麻，生活平凡无奇。三户变两户虽然没有多大变数却是我们的一大步，隔壁把“生日蛋糕”说成“蛋日生糕”的王老妈儿每当做了好吃的总爱炫耀说“你看我们吃得好好哦”至今依然是忘不掉的记忆；妻子有喜，工资未涨人生注定喜升一级，我们于6月28日在乡下老家举行了婚礼，对走惯了泥泞回乡路的我来说，厂里的大客车歪歪扭扭开进村里，不止是稀奇，更多的是自豪和荣誉。结婚除了喜悦还有奢侈，一向省吃俭用的老岳父爱女心切，陪嫁异常丰裕：冰箱彩电洗衣机，桌椅帐被VCD，我的家庭物品从贫瘠跃升到富裕；我们厂和其它六个厂被打包成“长征电器”上市，是贵州省股票第一支，剥离不良资产调整报表数字是那时我们财务科的主题，加班加点的福利是和全厂职工一起购买到每股4.31元的1000股职工股，个人荣获了“车间级先进工作者”荣誉。

其实那一年最深的记忆不是以上这些，财务科陈科长踩着他那老旧的自行车载我去几公里外遵义会议会址附件的会计师培训班上课才是最令我感动的情节，最终因忙于股票上市工作我们放弃了考试，而自行车后座上随车轮划过城市灯红酒绿的痕迹，却成了心里最粲然的虹霓。

1998年，国家遇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江山泽国，波涛肆掠。厂子效益在市场经济的洪流和国企改革的浪潮中仿佛失去了前进的动力，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但我依然是连逢喜事。小女出生，圆满了三口之家的最后一环，人生从此有了不一样的意义；生活简节不缺公平正义，经过打分排队，我支付6000余元购买到厂里5-4-108号建面五十多平米两室一厅房改房，持有的职工股上市交易赚了5000多元正好用于交房款，算起来，那时一月的工资基本能够购买一平米房子。住进简单装修的套房，有了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千金绕膝，娇妻操持，真正有了家的气息，生活终于回复到千百年来传承的样子。冬天下班后，女儿在学步车里冲来撞去，暖气片呲呲冒着热气，简易水箱里热水翻滚，烤火房里炉火热炽，肉摊上捡来的骨头正和白萝卜打得火热，长征一厂食堂大师傅外卖的烧麦和梅干菜扣肉即将和它们厮混一处，108将静待着“钟外婆”、“刘奶奶”、“桃嬢”、“陈科长”等人的洗礼，“炖萝卜”从此成了在我家打麻将的代名词，赏昙花、观蔷薇、过生日、度千禧等主题是炖萝卜的名义。生活简单不乏温暖，那些被麻将蹉跎的日子里，我悄无声息的蝉联了“车间级先进工作者”荣誉。

栖身于5-4-108室的日子，年轻的我和现在一样没什么宏图大志，脚步走不出家的圈子。那几年虽然我住的房子越来越大，但厂子的利润却越来越小直至成为负值，这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产生了忧虑，因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与国家和集体紧密联系在一起，大家不利，小家不喜。1999年我评上了会计师，厂子却从股份公司剥离。2000年调到了集团公司算是一个新的天地，我入了党，日子依然平淡如水，但“阿拉”的时髦与优越渐行渐弱，少了许多你“侬”我“侬”，唯有路边的法桐剪了又长生生不息，和两边的红砖房一起装扮着上海路独特的美丽。

家中有房，心头不忧，工作有奔头。2002年我被派到集团公司下属制造公司任财务科长，顺利通过了会计中级职称考试，工资近800元。公司在宁波路航高对面修建集资房，单价670元，一次性付款607元，虽然我月工资能买一个平方，但无积蓄选择放弃也未觉得是一种可惜。

时间从不知道惋惜，只会日日更替。2005年7月，我已到汇川区工作一年有余。因错过了开发区的集资房，我仍旧居住在已补缴放款真正属于我的108室。我习惯性的穿过熟悉的上海路，法桐舞动她绿绿的叶子同我致意，长青路漫起的尘灰泛出金黄，河面倒映出管委会巍峨的影子，异常美丽。乾坤郎朗，开发区的天阳光明媚，新建的南京路笔直宽敞，路的尽头如果目光越过沉淀着三线建设历史的天义厂，温暖的经济适用房----添阳小区仿佛清晰可望，好像还弥漫着熠熠金光。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那里即将有我一房。那时沈阳路还未贯畅，车到山前不见路，单位唯一的一个购房指标无人搭理，被迫由我消化。那年我工资1500左右，可以买一平米商品房，经适房则可以买两个平方，不过每月要向交通银行贡献500元，但从此我也可以忝列拥有两套房的人墙，心情还是异常激荡，虽然属于我的154房随18栋一起被孤零零的遗落在小区一旁。

岁岁花缤纷，年年叶灿烂，白发不顾人，半生如转眼。添阳小区拐角处的樱花又一次烂漫，好像没经历几场花事，已在这里碌碌11季，不收物业费、没有安全门、绿化无处觅、车辆无处憩的环境早已司空见惯，从豪情满满到平庸平凡，如果不奋斗，没有谁能成就你的华年。春阳漫天，让人目眩，我一闭眼，仿佛女儿正穿过天义厂的家属区到南京路口乘坐公交车然后步行到校，仿佛天义厂回民食堂刚刚把手提二两猪肉的我劝阻于门外，时间仿佛还停滞于昨晚，今天一睁眼，女儿已入大学两年。时间永流传，房贷已还完，世事无穷变，2017年，曾经炖煮过萝卜，烹调过时间的二厂108室，即将寿终正寝，房开商的赔偿款远远超过当时的付出，房子不久将化成云烟，只有小院那紫红的无花果，翠绿的葡萄蔓，墙上的涂鸦线，女儿的童年还有我们曾经青涩的年华，被生生的剪下一段存于那一片天。

时光荏苒，第一次入住冠有“小区”二字住房的热情早已黯然，生活如一只气球，总是从干瘪到把希望的气体充满，又从膨胀到平淡，反复循环，消耗时间。光阴平常到如同罗布泊枯竭的河滩，从未奢求有干河沟起水的那一天。生活却如水，纵使被我们过得平展，也总是有许多偶然，有时你以为风平浪静，下一秒却再起波澜。

当我翻找出2009年的2万元房屋集资款收据，我知道，又将经历一场生命中的房事----桃源小区。时间煮酒，集资变团购，该来的总会有。那时月工资尚不值一平米商品房，买桃源小区的一平房子却还有余。相约不如巧遇，刚好我上海路房改房赔偿款到位，成就了我第一次全款购房的“豪气”，如果房开商再晚一些征用而不幸纳入上海路改造工程，可怕我只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活，有时需要一些幸运。

两年以后，我搬至现在的住所，我认为是属于自己生命中的桃花源。房子远离闹市，前临区政府高坪河，后依莲花山，空气新鲜，办事方便，我能想到的美好，此刻仿佛已一应俱全。那一年10月的一天，天上的一轮明月高悬，它如同这个城市的房价上升空间已满，要再次满圆需待下次循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添阳小区的房子换了主人，抛弃它的原因就是新房装修无钱。至今想起，如若当时处置不果断，必将后悔出一头冷汗，因为再过两月，无情的新冠肺炎就将肆虐人间。

人生中没有谁会一帆风顺，除了努力，成功往往需要运气，更需要机遇。生活在如此美好的年代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幸运和机遇，回想这些年我栖居之室，如果没有党和政府的政策扶持，单靠我的薪资，要完成那些房事，必将努力寻找银行的支持。

幸逢盛世，我们要感恩那些美好的存在，便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这个伟大的时代，需要每个人用心关爱。国富民强的高楼大厦，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需要我们共同编织。

如果时间赐予我们金黄，那是需要我们持续发光。生活的道路并非自然宽敞，岁月如此静好，只是因为有人在前面指明方向，有人在后面默默积攒能量。

2022年1月21日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