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子

段延兵

混子

前段时间，见到高中时的一位同学，这是我们俩高中毕业后第一次相见。我与他拉呱了好长时间，他也显得挺兴奋。要是在几十年前的那一段高中时，我是不太敢与他说话的。因为，他当时在学校是老大。有人把他们称为混子，也有叫他们二流子的，也有把他们暗地里称为刺毛儿的。反正，他们学习一般，打架一流，背后通常有股神秘的力量，与社会上的小流氓有一定的交际。

要说我高中这个混子同学，其实在高中时也没打过多少架，只不过他讲义气，有一股子又傻又楞的精神，鬼使神差地混成了校混子。最大的原因是，在进入老大角色之前，他与县城城中村的一个小流氓打过一架，具体原因不明。后来他与这位社混俩人拜了把子四个膝盖磕在地下成为了异姓兄弟，过年时俩人互相擓着篮子彼此到双方家走过亲戚，你喊我的娘为妈，我称你的爹叫爸，老人百年，俩人互相还得都是摔盆打幡的待遇，孝带子一般长，孝帽子一样高，这是典型的金兰之交，不打不成交，越打越成交，说得就是他俩。

校混子要成为名符其实的校混子，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他虽然与他人打架挺凶，但对待同学倒挺慈软。有一次，另外一个也差不多混成校混子的混子，与他这一方起了争执，身边的几个小弟兄都鼓动他把对方狠狠揍一顿，但他没有。而是把对方这位混子挤到了校园一角，让几个弟兄轮番胳肢他，具体是如何胳肢的谁也不清楚，相传有几个版本，一是用软鸡毛轻扫对方的肋巴骨，二是用羊胡子轻拂对方的臭脚心，三是用黑头发手捻着钻对方下眼皮上的泪眼儿。不管是哪个，但最后的结果是，这位混子从此患上了痉挛震颤病，时而肌肉突突乱抖，找医生查不出毛病来，从此威风扫地。

我这位同学从此名声大振。

几十年过去了，站在我跟前的这位当年校园老大，俨然一位街边普通的中老年大叔。肚子略隆，头发略秃，眼袋略大，神态略淡。没有一点儿人模狗样的样子。

得知他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工作，保安队长。这倒有点符合他的专长和原来的气质。他说，老婆孩子在老家，生育两个孩子。一个大学毕业后也没找到正式工作，在家结婚育有一子。老二在读大学，读的也是一般大学，也大有工作难找的局面。俩孩子一个比一个内向，谁也没有继承他的混事作风，人实实在在，倒是有点儿义气的气质。老婆还是高中时的女同学，当时算是校花之二或者之三，高中时走路如风摆柳，皮肤白皙。高中时，常常从家里给他拿煮熟的红皮鸡蛋。混子有时候衣服脏了，也是她拿到水池边上去洗，真的彼此恩爱。老婆现在在老家村上一家小型加工厂上班，原本以为会跟着混子混得差不多，到头来却把生活过得普普通通。夫妻俩结婚时异常热闹，那些跟班的弟兄们颇是架势了许多，通过关系借到了几部名牌轿车，风风光光把嫂夫人接到了洞房里。但一旦生活脱离了高光，伴随着柴米油盐走向日常通俗的时候，一切都回归了现实。后来他与爱人也揍架，鸡毛蒜皮的事儿，三五句话不投机就怼上了。如今老婆历练得也成了拳脚高手，原来对深爱男人的敏感部位倍加呵护，现在吵起架来一看大有要掐的趋势，如风摆柳的老婆也成了母老虎，咔咔几下直奔男人的命门而去。他有时只能抓紧躲开。他非常感谢老婆能嫁给他，如今却成了粗手糙脚的农家妇嫂，他有深深愧对之意。还有高中时候的几个跟班同学，毕业结婚后也渐渐失去了联系。倒是有一个闯了出去，在很远的一个地方创业成功，多年后给与他打了电话，问他愿意不愿意找他，他几乎没有思考，拒绝了那位同学。

他说，你真的以为你是谁呀，过去毕竟只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