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块墓碑》.1.

袁本立 6837583

引 子

有谁见过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名字并列刻在墓碑上呢？

在鸡冠山中部那块面对大海的卧石正中，就这样镌刻着三个人的名字，下端合写着“之墓”。没有称谓，没有公元年月，也未标明何人所立。周围无一字记载，给人留下无边的悬念，却又似乎分明要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常在这一带活动的人们，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一个一米八左右、年近七旬的老者，长发飘飘、须眉皆白，无论春夏秋冬，风雪雨天，都是光着个脚丫，拄着一根拐杖，确切地说是一根黑乎乎的棍子，立在这块石碑前面对半个时辰。

他没有言语，也不和人交谈，一副旁若无人，拒人千里的神态。

看那身板，行走如飞的步伐，宽阔红润的面庞，发亮的前额，高耸的鼻头，肥厚硕大的双耳，炯炯放光的大眼睛，真好一派仙风道骨！

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多么挺拔伟岸的男人，年轻时的他该是多么英俊潇洒，勾走了多少女人的魂儿。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人们只知道他是十年前从一个什么地方来到这个城市的。但从他天天来到这里面壁的怪异之举，猜想他一定和这个石碑有着关系，有什么事儿。

开始人们想靠近他，想知道他的过去，可却未见一个人能和他说上三句话儿。慢慢地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不理他了，大家都形同陌路，相安无事。

十年来，他就是那样。一身兰灰布衣，只不过随着时令有增减，雨天多了一件油布雨衣，天寒地冻时着了一双软底青布鞋，从没见穿过袜子，其他了无变化。

一

在新千年到来的时候，一个夏日，有一个什么作家应邀来这个城市采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人们说起了这个怪怪的老头，觉着了他的神密，一定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这就触发了他的探究欲望。

第二天天刚放亮，他依照人们所说，独自来到这块引起人们遐想的大青石前。那位老者还未到来，这个时间和空间正好对他开放。他仔细审视着这块高约两米的卧石，有点特别，方圆约六七个平方一大部分掩埋在土里，周围只有半米裸露在外，上部左侧露出一个一平米左右的椭圆石头，看形似一只卧虎。

石前可容三、四人，上下左右全是一片常见的小松树，高不过两米，永远也长不高似的。正如人们所说，正中上端依稀可见镌有三个人的名字。中间写着王大兴，左侧是方薇，右侧是金子，用的是小篆，三个名字看去好似三个人形，又似一个人体，下面是“之墓”两字，颇具匠心，不得不佩服镌刻者的技艺炉火纯青。

看不出石头里隐藏着什么，怎么看也不像个坟墓。转过身来，前面是大海，可却看不见海水，整个一片雾茫茫。远近可见四座小山，薄雾缭绕其间，犹似轻纱，山峰造型很美，有些仙山琼阁的味道。置身其中，大脑似乎停止了思维，除眼前之物外，不知身在何处，心存何念，人在画中，一切都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声音由远而近，蓦地一个高高的身影压倒过来。哦，来了。

还没等作家回过神来，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立在了大石前，不，墓碑前。双手拄着那根棍子，双目微闭，面壁而立，好像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似的。他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觉得此时不应该走，免得惊动了老人，而又觉得应该走，不应该在这里窥探老人的秘密。

他就这样犹豫着，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觉得身上暖暖的，原来太阳已升起一杆子高了，海面的雾已悄悄退去，大海一片蔚兰，波澜不惊，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这时老人慢慢睁开了双眼，真如人们所述丝毫不差，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人世间有这样的人。

老人挪动了脚步，好像要离开这里，就在老人要离开的一霎那，他看了作家一眼，好厉害的眼神哟。似乎要看透作家的神经，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似乎在无声地审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连续三天，作家都先他来到这里，只是拉开了一段距离，隐身在五十米远地方的一棵稍大的树下。作家看得见他，他如果不在乎的话，可能发现不了作家。每天来后都是面壁半个时辰，然后离开。第二天他似乎不经意地朝这边望了望，第三天还转过身朝大海眺望了约一刻钟的光景，然后就朝这边望着。

作家虽看不太清他的面部感情，却觉得他在期望着什么。

作家不敢造次，当做没看见他似的转过了身。

此后一连半个月再没有发现他，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听人们讲这十年他从没间断过，作家心生疑窦，出了什么事情？抑或是他病了？作家又起了个大早，再次来到石碑前，希冀有所发现。他竟已早早就在这里了，背靠大石，凝视着大海。

作家立即停止了脚步，想要退回去时，老人却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那目光变得温和起来，嘴唇动了两下，像要对他说什么。

作家灵机一动，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立即走上前和他搭讪问候，大伯您好，对不起，我不该来打扰您。

他说没事孩子，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儿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藏在这里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就讲给你听听吧。

作家惊喜若狂，这是真的吗？这个墓碑的秘密就要揭开了，一个几十年年来鲜为人知的故事就要面世了。

　2003.12.26一2004.1.4大连日报连载

2004年收入小说集《零点》大连出版社出版

　　袁本立，湖北石首市人，曾为军人，26年军旅生涯。

转业大连某新闻媒体，退休定居大连。

辽宁省作协会员。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发表、连载、入编、出版有1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有小说集《零点》、长篇小说《失声疼痛》《鸭母队长》《我只告诉你》，长篇游纪《欧洲拾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