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一罐榛子,这是我喜爱的东西。静态居家,每天十几粒,再加上三个核桃,竟然成了习惯。<br>从落生人间开始,最先认识的坚果就是榛子、松子、核桃。那年头,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吃食都单调得近乎贫瘠,一礼拜能吃点肉星儿犹如过节。一直认为,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零食了。<br>源于我的出生地八分山地二分田,在出门坐火车骑自行车赶牛车,听广播喇叭听收音机写信拍电报的年代,地理的分界线亦如一道鸿沟难以跨越——后来我坐着像一条大虫子似的、从村子轰隆而过的绿皮火车,驶出了边陲小站,进了都市。城市很大,家乡很小。但家乡小站上空总是烟气行行,空气中永远都弥漫着煤灰渣儿的味道,总印在心底深处。当然,也包括坚果的味道。<br>没来由。 自难忘。 ① <p class="ql-block">在东北,榛子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虽随处可见,却平凡孕育神奇。外观像弹子,有二分硬币大小,褐色,果壳坚硬,果仁白而圆,油脂丰富,富含香气,吃起来有股淡淡的甜味,素有“坚果之王”美称,与腰果、扁桃、胡桃并称世界“四大坚果”。</p><p class="ql-block">记忆里采榛子,是在“鬼节”阴历七月十五左右,大多跟着哥哥上山。然后,就是寻找榛柴惈子林,找到了,就是一片片。一个字,就是摘。但不能拣。</p><p class="ql-block">当榛子成熟时,就会掉到地上。但你想图省事,去捡现成的时候,却己经晚了,不是空無,就是己经被虫子蛀过的。因为颗粒饱满的榛子早就被花松鼠运到洞里,充当它们过冬的粮食去了。</p><p class="ql-block">松鼠都很聪明,能分辨出榛子的成熟与否,也能判断出哪些被虫子蛀过的,所以落在地面的榛子就几乎没有好的了。</p> <p class="ql-block">榛子树是不成材的灌木。采榛子最好找一米左右的,果粒又大又多,好摘。榛子长在枝头树杈间,也有并蒂,或三四个长在一起。收获比较简单,很快就筐满袋满。背回家,不要急着把榛子从袋子里倒出来,而是要扎紧袋口,堆在一起。或者放到茅草垛里。这样捂上两三天,榛子就会从护皮里脱落出来,然后晾干,炒熟,就能吃了。</p><p class="ql-block">生吃有股涩涩的味道。孩子们常常兜里揣着几把炒熟的榛子,然后聚在一起,坐在村中的大石磨盘上,或火车枕木上,手里拿块石头砸着吃,或直接用牙咬开。炒过的楼子仁十分香脆,吃一颗在嘴里口齿生香,吃下后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还有一种,叫毛榛子,大多长在森林深处,外皮被一层毛绒绒的包裹而得名。果实要比普通榛子大一些,产量低,比普通榛子更好吃。毛榛子是榛子里的“贵族”,大多留作招待贵客,或者赠送亲朋好友的礼物,价格相对要高一些。</p><p class="ql-block">后来,又见识到了与一元钱钢镚大小的榛子,吃起来很过瘾,据说是从俄罗斯进口的。但还是觉得不如野生的毛榛子味道。榛子一定来自于山,而山里的野生榛子皮厚瓤满。当有人说,这个费牙不能吃,那个费牙也不能吃。儿时很不以为然,心想,钢铁是炼出来的,牙口也是练出来的。</p><p class="ql-block">等到过了中年,方知危害。</p> ② <p class="ql-block">紅松林常为人造林,是一种常绿大乔木,树皮有鱼鳞片一样的开裂,树叶粗便如针,树干多油脂,其果实即为松子。枯死的松木,往往油脂多,易燃,常用作引火的“明子”。在夏末秋初的雨季,松树下生长一种蘑菇,当地叫松树伞,肥而滑腻,口感美味。野生红松的生长期十分长,一般需生长五年后才开始结子,因此极为珍贵。松子都长在松塔里,由多层鳞片构成,一般每个松塔可结五六十枚松子。</p><p class="ql-block">村小学后边就是红松林,紅松普遍长的直高,即使矮的,也有十余米,高的能过十层楼。松林茂密繁盛,遮天蔽日,只在树枝间漏下点点阳光,斑驳陆离。</p><p class="ql-block">儿时放学,我常跟几个小伙伴,去松林里玩耍。松林里通常十分安静,不时会有阵阵做风从外面吹进来,在树干之间穿梭,在树梢上盘旋,发出呜鸣的清响,掀起一阵阵松涛。</p><p class="ql-block">经常会看到松鼠,在树与树之间来回跳跃,忽而驻足,用好奇的黑眼睛打景我们,忽而又惊慌地左跳右蹦,不一会就消失了身影,只留下树枝还在轻轻地晃动。</p> 松塔多长在树的顶梢,采摘很不容易,甚至有些危险。那时还没等松子成熟,我们就悄悄爬树采摘。未成熟的松子,就是一泡水汁,带着淡淡的甜味。当然是偷偷的,因为松林归村子,是集体财产,更多的是大人怕出危险。但往往瞒不住,衣服上总留有油脂和味道。于是,一回村,总能听到鸡飞狗跳,孩子叽哇乱叫。这孩子,净瞎白话,别听他叭叭,揍了再说。东北的老爷们,脾气暴着,能上手,就不会瞎哔哔。<br>我还是最喜欢吃自己烧熟的松子。将松塔放到做完饭的灶坑里,慢慢的烧熟,用重物轻轻敲打松塔外面,滚烫的松子粒就脱离出来了。咬开,带点焦黄的松子仁,才是最美的味道,这比机器烘干的香多了,要么就是那种阳光晒的很久,自然风干的那种也很好吃。松仁玉米是我始终衷情的菜肴。<br> <p class="ql-block">参加工作后,弟弟承包了一大片山林,里边就有红松林,每年采摘的松子,能收入不少钱。秋天采松子,大多雇人。</p><p class="ql-block">采摘松子有一整套的工具,我曾经见过。几根长短不一的细木杆,杆头上绑着铁钩子,还有专门用来爬树用的铁制脚扣子。如果红松不太高,就用长木杆站在地面向下勾松塔。碰到太高的红松,就必须穿上脚扣子爬上树,然后用长些的木杆子把松塔勾下来,再用袋子装好,背到指定地点,一个松塔一元钱。</p> ③ <p class="ql-block">每年的九月,是采摘山核桃的季节。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树龄要够长,还有等核桃落地。原因很简单,核桃树光溜溜,枝杈多,很难攀爬。另外核桃树要找树龄长,够大够粗的树,果实多而饱满。因为去森林,要走很远的路,大多时候,背上背筐,手里还要拐着一个筐。这时候也是采蘑菇的季节,运气好,能遇到一大片蘑菇。</p><p class="ql-block">落地的核桃,外皮发黃变黑,回家哂几天,外面的果皮就会自然裂开,露出了里面坚硬的核桃。鲜核桃仁的味道有些苦涩,必须晾干,或炒熟后,才可以吃。</p> 核桃的外皮有毒,故拇指、食指接触核桃的皮肤,都会发黑掉皮,重新长出皮肤,才能恢复原色。利用这个特性,我们几个小孩,常把核桃皮集中起来,运到小河沟里药鱼。水小,鱼还真的被药的迷迷糊糊,傻了吧唧的,抓也容易很多。但时间很短,药性很快就过劲了。<br>山核桃的壳很坚硬。晚饭后,父亲常常一手拿着钵子,一手拿着锤子,在地下放个带坑的铁鲇,核桃尖对着凹处,锤子飞舞,轻砸,核桃就开了。用一根针,挑出核仁,就可以吃了。<br>美味的还是烧核桃。在灶坑边缘,放上核桃,一定要注意尖部朝下,火不能太旺。不一会,砰砰一阵乱响,核桃就开了缝。捡起,用起子插入缝中,启开,趁热吃,鲜香无比。吃过的核桃壳,也可攒起来,是冬天火盆炭火好材料。 <p class="ql-block">取出核桃仁,包糖三角、包子,做月饼,都是美味。</p><p class="ql-block">山核桃的外壳厚目硬,大多呈长条卵型,而且槽纹较深,不太适合制作文玩核桃。</p><p class="ql-block">取其硬厚,倒是作雕刻工艺品的理想材料。课文《核舟记》里“通计一舟,为人五,为面八,为箬筳,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题名并燕文,为字共三十有四。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p><p class="ql-block">小小的一枚核桃,竟被雕成如此精细的艺术品,真是令人叹为观止。</p><p class="ql-block">据说,有土方可用核桃树皮治疗癌症,许多人进山去寻找核桃树,然后剥下树皮,造成了许多核桃树的死亡。另外,山核桃木的花纹十分细致好看,是制作高档实木家具的好木料。因此,山中成材的山核桃树,时常被盗伐。这些行为,很是令人惋惜慨叹。</p> 老家好山好水依存,水自山中起,山自水间生,清风怡荡,山野飘香。一切,都是天造地设应有的模样。也许是到了年纪,我时常认为,与大山的缘分,绝对是生命中注定的。无论是谁,都躲不过老天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