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风情之八（海瑞）

柳周

　　青天，晴朗明净的天。“青天大老爷”，古时百姓翘首以盼的清官！北有宋朝“包青天” 包拯，南有明朝“海青天”海瑞。来到海南，岂能不知道海瑞？何况我们这代亿万人民，谁不知道海瑞？因为关于海瑞的一出罢官戏，掀起了十年惊心动魄的大风浪！不过现在还必须回避这段历史，我们就仅了解一下海瑞这个“南海青天”吧。

　　来到海口市的海瑞故居，首先见一座石牌坊，牌坊上写“南海青天”，好像是毛体。

海瑞生于1514年，明朝中期。祖籍福建。有祖先在明朝洪武年间从广州来海南岛，是军官。祖父做过知县。父亲海翰是个廪（lǐn）生，即成绩名列一等的秀才，有国家补贴，可是在海瑞四岁时就病逝了。母亲谢氏“苦针裁，营衣食，节费资”，咬紧牙关让海瑞读上私塾，管教十分严格。谢氏也出自书香门第，口授幼年海瑞读《孝经》、《大学》、《中庸》等儒家经典。海瑞从小沉默自律，见到长辈就恭恭敬敬。他博学多才，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刚峰”。这是海瑞一生之志，意思是做人要刚强正直，不畏邪恶。所以牌坊右侧写了“刚峰”两字。牌坊左侧“忠介”两字是海瑞去世后万历皇帝赐给的称号，忠诚耿介，应该说概括得很精炼恰当。

　　故居前场园中有海瑞全身石像。海南的石像岁月一久，就会发黑，可能与潮湿的海风有关。

海瑞好像是大器晚成，36岁才在广州考得举人。此后科考并不顺利，但40岁时被任福建南平县教谕。教谕大约相当于乡校教员、校长或管教育的主任。海瑞工作特别认真，或者说特别较真，处处以礼法规范人。任职第二年，延平府有视学带一行人到南平县视察，见面时，海瑞身边两位训导立即跪地，唯有海瑞站在中间，只拱手作揖。三个人并列的样子像个笔架。视学问：为何不跪？海瑞从容答道：按嘉靖《宪纲七条》规定，学官在学府回见上司，只拜不跪，以示师道尊严。我只是遵照规定而已，没有怠慢视学的意思。我不能为了讨好上级，随意违背王朝的纲纪。海瑞说得有理，视学无从发作，只能甩袖而去。从此，海瑞有了“笔架先生”“海笔架”的外号。

　　海瑞这样耿介，冒犯上司，也得罪同僚，曾一气之下愤然辞职。但有领导认为阿谀逢迎的官场正需要有这样的人来提振正气，不仅硬是把海瑞挽留下来，还提拔他当了浙江淳安县知县，一县之长。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底层，当过乞丐、做过和尚，深知民间疾苦，对官员抱有厌恶甚至敌视态度，所以他制定的官员薪水低得可怜，不说养廉，就是养命都困难。于是官场往往假公济私，心照不宣地找名目搜刮民财。但海瑞一来，就调查灰色收入，废除常规，削去税费中追加的部分。还规定官员外出办事，必须自带干粮，减轻了百姓负担！为了弥补开销不足，他带头在府衙后面开地种瓜菜。身边官员受不了，设法离去，海瑞只能自己充任缺位，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他自己的衣服总是缝缝补补。有一次他给母亲过生日，特地买了两斤猪肉，都成了地方上的头条新闻，传为笑谈。他重新丈量土地，重新确认各家赋役多少，从根子上改变了下层人民被欺凌的处境，得到当地百姓强烈拥戴。县里官员审理案件，大多接受贿赂，胡乱定案。海瑞在浙江淳安任职四年，认真审案，从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恶人。他清廉为官，办事公正，严禁贪贿，改革陋规，个人生活却极其俭朴，不轻易加重百姓负担，赢得了淳安人民的拥护和爱戴。政声人去后，人们筹资为他建了一座生祠一一海瑞祠。这说明海瑞活着时就已被百姓崇拜为“青天”了。

　　海瑞当淳安知县时，正是奸臣严嵩当道之时。严嵩同党胡宗宪任浙江总督，是海瑞的顶头上司。胡宗宪能力出众，在抗倭战争中曾屡建奇功。但他有个儿子，却是纨绔子弟，到处显摆，要人送礼。没想到到淳安县，吃的是粗茶淡饭，就当场发飚，掀翻餐桌，还叫随从吊打接待人员。海瑞得知，立即将其拘捕，说胡总督为官清廉，持家甚严，考察巡视，都令各地不得铺张浪费。你这小子一路摆阔，招摇撞骗，胡作非为，显然不是胡大人的公子！当场没收其几千两银子！然后用县太爷的威势逼其认罪，狠狠教训一顿。接着马上向胡总督报告，说此骗子已供认不讳，被驱逐出境！总督大人见到报告，生怕声张丢丑，一时也无可奈何。海瑞的大智大勇，震惊了官场。

　　海瑞在这块故地附近一共生活了53年。可是，他没有后代，他去世后故居逐渐衰败荒芜。1949年后，海瑞故居成为菜地。直到1978年，府城百姓又集资，在原址上兴建了一座名为“海公庙”的土木小屋，供奉海瑞木塑像和海南名贤。1991年，省政府及海南各界人士才开始在故址上重建海瑞故居。此后多年，海瑞故居不断完善、修葺，到如今已占地1363平方米，由广场、正堂、后屋、书斋、花庭等建筑组成。

　　正堂内有海瑞穿官服坐像，显示金色，据说是铜制的。堂上挂匾，写“忠孝”两字。忠，忠君；孝，孝敬母亲。

　　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都御史鄢（yān）懋卿出巡浙淮。都御史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检察院检察长或中纪委书记。鄢大人是严嵩的干儿子，自称“素性简朴，不喜承迎”，却一路尽耍威风，甚至还带着自己的小妾，坐在五彩大轿上，让十二个盛装美女抬着，大张旗鼓地在街上行走。地方上那些屁股夹屎的官员纷纷宴请，溜须拍马，有的一席酒宴甚至花到三四百两银子！海瑞得知后气冲脑门，要知道，当时海瑞每月俸禄也就五两银子！他给鄢大人写了封“禀帖”，说上方公文要求各地接待一概从简，不得铺张浪费。而大人到过的地方都大摆酒席，每席费银高达数百两！大人巡视，本要体察民间疾苦，减轻百姓负担，但你这样严重损坏自己形象。面对此情，我们淳安如何做好接待工作？请大人明示！接贴后的鄢大人又恼又羞，撕了禀帖，知道海瑞不好惹，急忙绕道而行。地方长官得知情况，生怕得罪上司，把海瑞传到州府，狠狠教训。海瑞只是严肃地长跪，倔强地不做任何答辩。此事又震惊朝野，百姓则交口称赞。鄢大人怀恨在心，指使同党狠狠地告海瑞一状，结果海瑞虽调江西，仍当县太爷，一年之后还升官云南。

　　严嵩倒台了，鄢懋卿也被充军外地。1564年，海瑞被调到北京做官。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从小就发心要报效的皇朝，竟十分腐败！嘉靖皇帝昏庸到竟有二十多年不上朝！各地旱涝灾害此起彼伏，时有暴乱。皇帝却跟道士们打得火热，炼丹服药，朝臣们都不敢劝说。海瑞寝食难安，思前想后达两年，最后决心冒死劝谏嘉靖皇帝。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十月，海瑞毅然写了一份《治安疏》上递给嘉靖皇帝，说我享受的国恩深厚，请让我坚持对陛下虽有冒犯但不隐瞒的言行。好就说好，不妄加一丝假好，过错就说过错，不避讳一丝过错。不讨好您，也不刻意谋划太过，我要披肝沥胆为陛下陈述实情。

海瑞首先赞叹皇帝英明，说即位初年铲除积弊、革新政事，多有建树。可是，二十多年来荒疏朝政，以至于君道不正，臣职不明，纲纪松弛，吏治败坏，贪腐成风等等，用词十分尖锐。说如今天下，灾难频繁，民不聊生，您却把英明用到荒谬的地方，追求一己的长生不老，贻误天下江山与国计民生，搞得“家家皆净”（影射“嘉靖”）。朝廷上下不敢明说，奉承讨好，言路阻塞，背后却议论纷纷。实际上天下人对陛下不满已经很久。您的过错实在太多。

海瑞说：我蒙受国恩，宁可直言得罪陛下，也不想以谎言欺君。痛心疾首，冒死竭忠。倘若陛下幡然悔悟，重振朝纲，便可跻身尧舜汤武之间，流芳千古。那将是国家社稷之幸，天下黎民百姓之幸！

　　嘉靖皇帝看到这封《治安疏》，勃然大怒，把奏折扔到地上，喊道：“还不赶快去把人抓来，别让他跑了！”身边太监报告：“此人素来是个出名的书呆子。听说他上疏时，自知这样犯上，当得死罪，已经买好棺材，与妻子诀别，家里的仆人也都打发走了，看样子他不会逃跑的。”嘉靖顿时沉静，过了一会儿，又拿起奏折，再三阅读，在殿上转圈，不时长叹，还说：“此人可以比作比干，但我也不是商纣王啊。”（商纣王的叔父比干，本游记之六已作介绍）嘉靖皇帝有所悔悟，但天威不可侵犯，还是把海瑞抓起来关入监狱。刑部判海瑞死罪，有人甚至主张将海瑞处以绞刑，但嘉靖皇帝都搁下不圏，他还清醒，不想背上杀害忠臣的千古骂名。

　　第二年正月，牢头送来一顿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壶小酒。海瑞以为将要杀头，不问缘由，开怀畅饮，吃个干净。牢头问：“你怎么不问一下，今天的饭菜为什么这么好呢？”海瑞笑答：“不就是让我死得痛快一些吗？”牢头说：“不是的，海大人，今天皇帝驾崩，您肯定要出狱了！”听到这话，海瑞顿时愣住，随即号啕跪地，吐出所有食物，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海瑞卧室和桌椅。

　　虽不是原物，也能见到实景，寄托了人们对清官的敬仰和无限思念。海瑞毕竟当官，生活似乎比普通农民还是好一些。

故居里有电视介绍海瑞生平。

嘉靖死后，穆宗即位。按嘉靖的遗诏，海瑞获得恩释，恢复原职。后来又屡次升迁。海瑞感谢皇恩浩荡，请求清理嘉靖时的冤假错案，并一再请求皇帝恩准他回海南，照顾年近八旬的母亲，以尽孝道。但都不准。皇帝还需要海瑞这样的忠臣。海瑞借着皇帝都敢骂的声威，颁布《督巡条例》，整顿官场。还大修水利，疏通河流，安置灾民，百姓欢呼，朝廷表彰。但其实官运并不顺利，还是经常受到排挤。

海瑞坐牢时，徐阶做宰相，徐阶曾在嘉靖皇帝前替海瑞说过好话，救了海瑞一命，对海瑞有恩。但是海瑞执行退田法令时，徐阶不肯退田。海瑞还是铁面无私，逼徐阶退出一大半才算了事。徐阶恨极，买通太监和同乡京官，告海瑞“纵容刁民，鱼肉乡官”，海瑞被赶出江南巡抚衙门，回海南岛，闲居15年，直到72岁时才被起用到南京做官。

海口白沙公园里的石碑这样镌刻着海瑞。

　　海瑞母亲七十岁时，海瑞写了一幅寿字向母亲祝贺，表示自己的孝心，一个寿字，正看倒看都是寿字。而且字中有字，一笔写成，寓意长寿。从上往下看，含有“生母七十”四个字。上半部分有“生”字，下半部分有“年”字，中间有个“老”字。“生”的最后一笔和“老”的最后一笔构成一个“百”字，寓“生老百年”。当时是农历三月，寿字里有春和来字，寓意春天来祝寿。整个寿字包含11个字：生母七十，生老百年，春来寿！这个大大的寿字写得相当有劲！

　　海瑞书法的特色可用八个字概括：清健刚毅，字如其人！

　　海瑞故居场院两边的长廊还陈列着十大清官和他们的事迹。可惜当时我的手机设置有错，没有注意到，就都拍得不清楚。实在抱歉！

　　铜镜。

　　可叹海南的贪官还是不少，而且贪污数额巨大。铜镜和警钟，仍有意义。

　　走出大门，仍见牌坊。南海青天，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来到海瑞大街的海瑞墓园。

　　石碑告诉我们：海瑞墓在十年内乱中被毁，后按原样修复，现在唯有墓碑是原物。

墓园大门口的石牌坊上镌刻着“粤东正气”四个红色大字。正楷遒劲，庄严肃穆。四个字上还有一个“旨”字，圣旨，皇帝所赐。“粤东正气”，是对海瑞一生中肯的评价。一条宽阔的墓道从牌坊下直通墓地。

　　墓道两旁的草地上有石羊、石马、石狮、石人，或站或坐或躺，栩栩如生。

　　在墓道正中有一石龟，石龟上安放着明朝万历皇帝的“谕祭碑”。

　　墓园内有两个石人，腐蚀厉害。

　　石碑、石墓、祭台。

　　墓碑高3米，宽0.88米，厚0.36米，碑上镌刻着一大堆海瑞的职称：“皇明敕葬资善大夫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赠太子少保谥忠介海公之墓”。太子少保表面上是保护太子、管教太子的一种职称，实际是一种荣誉，表示皇帝对臣子的恩宠，待遇大约相当于现今的政协或者人大的副职。

　　石制香炉。

　　万历十五年（公元1587年）十月，海瑞因病逝世于南京右佥（qiān）都御史任上，73岁，所以墓园里有南京官府刻制的公祭碑。佥都御史专管官吏纲纪，直通皇帝，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检察长或纪委书记，还附带人大代表的职责。海瑞死前三日，官府送来薪俸多出七钱银子，他都如数退回。身后清贫，还是友人凑钱买了棺材入殓。出殡那天，南京商铺自发停业，百姓焚香敬酒，哭声绵延百里。

　　南京旧部下刻制的公祭石碑。

　　明朝首都北京官府刻制的公祭石碑。

　　广东官员刻制的公祭石刻。

　　海瑞墓后十几米处，有一个海瑞的石雕坐像。身穿官服，手捧笏板，双目炯炯，似有不畏龙颜、冒死进谏的凛然正气。雕像后面还有扬廉轩、清风阁、画廊、陈列室。可是不知为什么，有一堵红墙隔在眼前，进不去，有告示说正在维护，不开放。我只能冒险站到栏杆上，才拍到这张照片。

　　侧门关闭，冷冷清清。

马路对面有海瑞祠，也关闭了。

海瑞的同时代诗人王弘诲写有《吊海忠介公墓》诗，诗道：“南海青天名尚在，中台冰月望犹寒”！

反腐正未有穷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