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的城市里还没有今天的生活小区，市民多住在电视剧《人世间》中描写的光字片中。</p> <p class="ql-block"> 和光字片的居民相比，我们大型国有企业的职工家属，能住进厂里分配的宿舍楼里，已经很优越了。那时的大型国有企业，更象是一个氏族部落，工厂是部落核心，职工和家属是部落民，都依托着工厂在部落共同体中生活。我们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个年代的陈年旧事依稀可记，五十多年前，火爆长春市的拖拉机厂足球热，就是我们当年的部落生活。</p> <p class="ql-block"> 那时，厂里有个姓金的朝鲜族职工，他懂得一些足球技术，全厂上下都知道这个人，大人们都叫他金指导，我们小孩叫他金教练，由于金教练能把足球规则和技术引入到业余足球运动中，拖拉机厂也就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业余球队，还获得了长春市工人联赛的冠军。大企业的年青人多，跟着踢球的人也多，这样，逐渐在拖拉机厂形成了一股足球热。</p> <p class="ql-block">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厂里的足球热很快就传导到了家属区，我们这些小孩也在家属区里踢起了足球。</p> <p class="ql-block"> 我们当时在厂子弟小学读二三年级，工人堆的孩子稚气的接地气（傻淘傻淘的），我们没有学习目标，作业很少，家长都不约束，更没什么课外书可读，我们唯有的就是无拘无束的天性。我们对厂里的足球开始和大人们一样感兴趣，小伙伴们之间也经常以此为话题，掺杂进自己的想象在一起神吹胡侃。当时子弟校的体育老师姓米，他是厂队的替补门将，对体育老师的崇拜，也增添了我们对足球的兴趣。</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父母多是双职工，上学放学都是自由行，家门的钥匙就挂在脖子上，放学就是放飞，玩起来眼睛都能放出光。放学回家后我们一般不进屋，把书包和空饭盒往楼后的空地上一扔，粗暴的用脚踢成两堆当球门，经常是踢球到天黑，妈妈不喊吃饭不回家。冬天我们在雪地上能踢得满脸通红，棉裤里都是汗，夏天穿着塑料凉鞋，一脚踢出去不是球飞了，就是鞋飞了，也有小伙伴干脆就不穿鞋，说是光着脚丫子踢要练脚头硬，那时的陈明，今天已是小有名气的跆拳道教练，他就经常光着脚丫子踢球。</p> <p class="ql-block"> 老子英雄儿好汉，冠军的子弟不能是熊蛋，当年拖拉机厂家属楼后，每天都有人踢球，甚至门洞（楼道）和门洞之间都能组队踢比赛。风靡家属区的足球热，使我们子弟小学成立后不久，就夺得了长春市的少年足球冠军，还代表长春市去了延边参加了全省的少年足球赛。</p> <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东北的城市还很原生态，工人区的市民生活更是简单，很多资讯的交流还靠熟人间的口口相传，外部世界的足球，大人们也不知道什样子，没人知道还有世界杯和欧洲赛，甚至连国家足球队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大型的足球比赛更是没人看过。那时，我们对足球的热爱，是来源于对工厂的热爱和由此产生的对厂队球员的崇拜，在我们心中，厂队的球员都是明星，个个都是我们心中的偶像。这一情结直至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仍能想起一些球员的名字。现在回忆起这些往事，感慨少年的我们也曾追过星，或许我们还是中国的第一代追星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说到拖拉机厂足球热，必须得说柴油机厂，那也是个万人级别的国营大厂，和拖拉机厂厂区毗连，家属区相邻，人员往来密切，柴油机厂也有一支长春市数一数二的足球队。不仅如此，当年围绕两厂球队的孰高孰低，从球员到球迷，从观众到小学生，以隶属分野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不服不忿。确切地说，当年拖拉机厂的足球热，应该是拖柴两厂的足球热。</span></p> <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场景很值得回忆，五十多年前长春市能进行足球比赛的场馆很少，柴油机厂大球场算是一个，这也是足球火爆的天时、地利、人和诸因素之一，大球场离两家企业都近，紧邻两厂家属区，这也为稠密的足球人口、阵垒分明的球迷观众、一山二虎切磋争雄的球队，提供了一个展示英雄用武的发泄之地，记得每当两厂球队比赛，大球场总有一点点的火药味，比赛现场更是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站在凳子上的、自行车后架子上的围了一圈，连旁边的树上都坐上人。我们这些小孩球迷，都兴奋的坐在最里层，不仅为自己的厂队加油，也不时的给对手喝倒彩。</p> <p class="ql-block"> 拖拉机厂足球不乏轶闻趣事，那里不仅人气旺，有激情，有欣赏水平，而且懂足球规则的人也多，这样，裁判来这里都有压力。由于球迷和观众阵垒分明都有倾向性，因此，对裁判的判罚经常被起哄。当时长春市有个工人联队，是业余中的最高水平，联队的球员多是拖柴两厂的主力，因此，在长春市能够配得上的对手非省职业队莫属，省队也曾来柴油机大球场和联队打过几场比赛。非常搞笑的是，每当有这种比赛，原来对立的两厂球迷都会结成统一战线，甚至一致对外对到不友好的程度，对省队无论是赢球输球都起哄。据说，省队球员和裁判都发怵拖拉机厂的球迷，不愿意来柴油机厂大球场比赛。那时，南岭体育场还没建好，不知是不是上述原因，后来这种比赛多在胜利公园进行。场地换了并没能挡住球迷们的热情，每当有比赛两厂都会派大客车接送球迷和观众，大人们也都骑自行车去，唯剩我们这些小球迷去不了，又纠结又着急。</p> <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年前的足球，也给我们留下过一段难忘的记忆。大概是1968年到1969年之间，当时，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们也过了小学毕业的时间，由于批判、造反、武斗、串联等一系列革命行动，影响了初中学生按时毕业离校，我们这些小学毕业生不能如期升入初中，滞留在小学里变成七年级生。当时，为响应复课闹革命的伟大号召，我们必须在没有课本也没有课程的情况下上学。面对这种情况，校方很会因势利导，很会投我们其所好，给我们每个班发个大足球，这样，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们上学是踢球，踢球即复课，在这种踢球式的复课闹革命中，我们一直到毕业离校。</p> <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年前的足球时光，给我们留下了少年的快乐，也实实在在的锻炼了我们的体魄。当年，对我们这些生长在贫困年代，营养状况都不充分的孩子们来说，足球本是一项难以坚持的运动，我们得益于拖拉机厂的足球环境，才能够长时间的参与到其中，并在持续的兴趣中，提升了身体素质，锻炼了体力和耐力，使我们很多年都一直受益。</p> <p class="ql-block"> 少年时代的足球情结，到了青年时代升华成一种情怀，好多年我们对足球都保持着激情，改革开放后，大众传媒进入了个人生活，我们看到了足球的真正魅力，曾几何时，我们曾不计时差的、神魂颠倒般的、一场不落的看世界杯决赛，也曾有过为中国足球祈祷呐喊，还曾有过为中国队输球而难过，更曾有过为中国足球好些年的揪心。</p> <p class="ql-block"> 如今，长春拖拉机厂的足球，和拖拉机厂一样成为了一种历史现象，往日的辉煌能留下的只有记忆，轰轰烈烈后又恢复到了最纯朴的原来状态。回放这一段历史，或许对中国的足球运动，或许对中国足球永恒的囧境，或许对自认为懂得中国足球的名嘴们，或许是一种可能的启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