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翔随笔:一种清闲谁领得

路飞

“你有什么爱好?”<br> “读书。”<br> “读书也算爱好?”<br> “如果读书不算爱好,那我就没有什么爱好了。”<br> 这是一个人和我的对话。但对话还没有完。<br> “读书有什么好处?”<br> “读书使我知道自己以前愚蠢。”<br> “读书后就不愚蠢了吗?”<br> “越读越觉得自己愚蠢。但是——”我顿了一下说,接着说, “我找到了治疗愚蠢的办法。”<br> “什么办法?”<br> “读书。”<br> 我早不记得和我对话的那人叫什么了。这些年来,我搬了四次家,每次都会添置一点新家具,但是我购买的家具没有什么值钱的,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买书花的钱多。<br> 我很感谢这些书,这么多年默默陪伴着我。我在它们身上画呀,写呀,它们一点也不生气,无声承受着。我把书看作我的另一个“爱人”,一个无法替代的“爱人”。我从内心感激这个“爱人”。<br> 我以前很无知,很愚蠢,还自我感觉良好。是读书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无知,是读书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以前,我读了一两本书就自觉了不起,当与别人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早就看过了,便觉脸上发烫。世上的书太多了,像大海,像星星,恒河沙数,数不胜数。我所读之书少得可怜。<br> 为了读书,就要买书,我是书店的常客。在北京,在海淀,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书店多。北大周边,有一个风入松书店,在地下。那里全是文化学术类书,正合我意。还有一个万圣书园,我三天两头去,还办了一张优惠卡。有时想买一本书,打过电话去,店员说这书刚进来,我立马骑上车子就去买,片刻不能耽搁。我这一点似乎成了毛病,就是想读的书,必须马上买到手。书拿在手里,踏实在心里。汉学书店原本在北大外边,我经常去,后来搬进北大里边,进了地下,我就追到地下,一泡就是几个小时。在汉学书店的旁边,还有博雅书店和野草书店,我也常去。有时下班后钻进地下,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妻子在家做好饭等我,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于是电话召唤,我这才拎着一摞书往家返。<br> 在海淀体育馆旁边,原有一个第三波书店,书店旁边有一个小饭店。我们一家三口经常是先在那里吃饭,然后到书店买书;或者先买书,然后吃饭。人生两种食物这里全有,还担心什么呢?<br> 海淀不光有中关村图书大厦这样的大书店,还有很多特色小书店,仅步行街上就有十来家书店,一个挨着一个。我出了这家进那家,地毯式轰炸,生怕遗漏什么。中国书店我经常去,三楼卖旧书,很吸引我。我在那里买到了八册两函大字版《东周列国志》。其实家里已有一套普通版本,但我觉得不过瘾,非把这套买进家才踏实。中国书店里有很多线装书,特别是再造善本诱惑着我。我买了好几套,每套都价格不菲。 我也经常到半价书店去淘宝。你别说,还真有好东西。那些半价书店往往没有店名,也不长久,开上一段就关门,所以我生怕他们搬走,只要开着门就进去搜寻。我还喜欢到一些专业书店买书,去的比较多的是中央教科所的读者服务部,还有北师大旁边的春雨书店。在北京人艺里面,有一个书店,专卖话剧方面的书。我在那里买到了《记忆深处的老人艺》和《<雷雨>的舞台艺术》,对我帮助很大。<br> 在北京买书,琉璃厂和潘家园旧货市场不能不去。琉璃厂的中国书店很大,旧书更多,我在那里买了一部分。在潘家园我买了几种样板戏的书。我喜欢看样板戏里面的插图,那造型,那扮相,总觉得再难寻觅。那是儿时的记忆,深入骨髓。<br> 网上购书,给我大开方便之门,实现了我足不出户想读什么书就买什么书的愿望。孔夫子旧书网是我购书最多的一个网站。我经常在孔网上寻找自己喜欢的书。有一次我看中了一套四部丛刊版明抄本六册《说苑》,定价四百元。我一查,书店就在望京。我立刻打电话给店主,说我马上去买。妻子开上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循着门牌号码敲开店门,门一开,是一个年轻女子,见到我张口就喊“程老师!”我一问,原来是我教过的学生,自己开一个网上书店,也有实体书店。我高兴坏了,把她的实体书店看了一遍。临走时,我付给她四百元书钱,她说什么也不要,只提了一个要求,等我的书出版后,送她几本。 “当老师真好!”妻子说。<br> 是的,单在买书上,我就感到了做教师的幸福。二十年过去了,今天,我上孔网一查,四部丛刊明抄本《说苑》已经卖到一万多元。看来我赚大了。同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若有机会,把那套书还给学生,因为我现在的《说苑》版本已经有几十种。<br> 网上购书有瘾。搜着搜着,看到一本,好,下单!继续搜,又看到一本,更好,下单!陈遵妫的《中国天文学史》一部精装本300多元,很诱人,不买睡不着觉。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研究》100多元,不买睡不着觉。下单后,第二天接着看店主是否发货。发货后我就一天天等着,盼着,就像在等一个久别的亲人。快递小哥送上门,我急忙打开包裹,拿着手里,踏实了。有时因为急需一本书,便在网上到处搜,终于搜着一本,孤本!太贵!怎么办?不买了。可心里总惦记着,再上网,咬着牙,下单!记得那本薄薄的旧书《沙勿略传》,既没有出版社,也搞不清作者,还没有书号,这样的三无书竟然要价800元!但我搜遍各大购书网,只此一家,只此一本。我的确需要,一跺脚,一咬牙,“买!”七八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这本书现在还有没有,于是上网搜寻,没有!我这本真成了孤本。其实,如果在日本,《沙勿略传》就有多种,价格也不贵。但是,我不懂日文,也没有人会翻译这种冷僻的书。<br> 孔网上记录着我花的钱数。这些年来,孔网上显示我购书已经花了五六万。我心中一惊:零割肉不疼。 疫情后,我基本不去书店了。我听说很多实体书店先后关门了。风入松书店,多有诗意的店名呀,虽然在地下,但书香气息甚浓。走进长长的过道,抬头看到的是一行大字:“诗意的栖居”,就连“风入松”三个字都是有来历的。每次来买书,我就觉得是走进诗意,似乎听到风吹松涛声。我在风入松买过一本《黄丕烈传》。黄丕烈说:“多少藏书家俱在,姓名不逐暮云空”。他又说:“一种清闲谁领得,满阶梧叶尽秋声”。的确,读书的味道,是不读书的人领略不到的。据说外国传播学有一种“浸泡理论”,说的是把一个消息反复讲给你听,你就信了。其实,读书也是这样,浸泡在书中,天长日久,你就离不开书了。当你浸泡在书中的时候,你就成了书虫。日月漫长,人生不易,但天天读书,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人就慢慢变老了,心就渐渐宁静了。<br> 在海淀,想读书,得天独厚;不读书,在哪儿都一样。工作在海淀,做一名教师,很幸福。<br><br> 2022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