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节

了然于夕

<p class="ql-block">听诵读,省眼力。</p> <p class="ql-block"><b>【说明】</b>栗原小卷拍过多部反映战争給妇女儿童带来灾难的电影。本章节内容使我想起了驻日期间有幸应邀出席她主演的电影《望乡之星》的首映式,并在放映之前与她拍下了这张合影。</p> <p class="ql-block"><b>  第一章 阅人阅世阅春秋 </b></p><p class="ql-block"><b> 识时识务识潮流 </b></p><p class="ql-block"><b> 第三节 真情寻母唱国歌</b></p><p class="ql-block"><b> 孔怀兄弟情谊深</b></p><p class="ql-block"> 这一节给大家介绍的是“日中科技文化交流中心”的石川富之先生,他曾任该中心“中国研修生事业部”的部长。在我结识的不计其数的日本朋友之中,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p><p class="ql-block"> 我任中国科协驻日代表时,经常与石川有工作接触。天长日久,交谈的话题有时便会涉及到各自的生活。有一天在一家小咖啡馆里,谈完工作后开始闲聊。东拉西扯到他在中国的经历。他娓娓道出了在中国度过的青少年时代。未曾想到,那竟是一段非同寻常的苦难旅程。岁月虽已久远,但沉浸其中,石川依旧悲从心起,先是眼含泪水继而泣不成声……。我递给他纸巾,让他擦去泪水,一直静静地听着,其实内心早已被那闪烁着人性火花的往事深深地打动了。他讲述完又啜泣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过多插话。我是在无言地陪伴他走出那人间罕见的苦海,默默搀扶他同返阳光灿烂的现实。中国人有“尽在不言中”的习俗,同为东方民族的日本人也一样。那首脍炙人口的《北国之春》吟唱的何止是思乡啊,三段歌词每段都传递着“诚意无需启齿“的日本民风。因此,相信石川对我的沉默寡言是能够心领神会的。</p><p class="ql-block"> 从石川先生的诉说中,我得知他的父亲曾任伪满洲国军事法庭审判长,被苏军逮捕后判处死刑,与妻子一起被双双绞死。石川当时10岁,有一个年长6、7岁的姐姐。小姐俩成为遗孤后被关进少年集中营。在昏暗潮湿的狱中,石川亲眼目睹姐姐被多次多人强奸轮奸的惨状……。夜里姐姐只能抱着他彻夜痛哭,实在不堪忍受地狱般的生活和羞辱,漆黑的夜里姐姐自缢身亡。茫茫人世,辽阔异国,语言不通,举目无亲,饥寒交迫,孤苦伶仃。年幼的石川不懂得引决自戕,本能令他只知求生。</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严冬,矮小的石川趁人不备,顶风冒雪,成功越狱。但还是被哨兵察觉了,在后面穷追不舍。石川发疯似地拼命奔跑,脚下一滑跌倒在路边一家小饭馆门前。恰巧店主大娘出门倒水,一眼看到了。见他身矮衣单,枯瘦如柴,寒雪中不停颤抖,气喘吁吁。善良的大娘立即把他抱进房内,穿上棉衣。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喊的是根本听不懂的外国话,大娘明白了,可能是追这个孩子的大兵,便暗示石川装聋作哑。回身打开房门,沉着地应对说,这是自己的哑巴儿子。如此这般,石川总算虎口脱险,保全了性命。 但是,石川毕竟年幼体弱,难以经得住这么强烈的精神打击,在重重风险的折磨下,他终于病倒了,咳嗽、发烧,昏睡多天。从此落下了经常咳嗽的病根儿。虽然枯瘦如柴,不过在大娘家不愁吃喝,后经解放军的军医诊断,小小的石川患的竟是“肺痨”(即肺结核)。但在大娘的精心呵护照料之下,石川竟奇迹般地康复了。</p><p class="ql-block"> 石川把救命恩人视作再生之母,呼妈叫娘,感恩戴德;与大娘的亲生儿子,称兄道弟,亲如手足。但是,1953年遵照中国政府的政策规定,石川不得不随同大批在华日本人一起被遣返回国。尽管他对中国妈妈一直牵挂不忘,但无奈当年的国际形势,特别是中日关系处于敌对状态,根本无法取得联系。</p><p class="ql-block"> 石川哭诉完他的苦难人生后,连声说:“我的妈妈在中国!妈妈在中国!王先生,请您务必帮我找到我的妈妈! 我要当面谢恩,不了此愿,我终生不安……。” </p><p class="ql-block"> 石川寻母诚恳真挚,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由得令我联想起自己幼年丧母后的冷漠凄凉,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平时我对远在北京的自己的孩子魂牵梦绕,此刻听着石川的倾诉,想到自家孩子正值龆龀之年与那个风雪中的小石川的年龄相仿,没等更多联想浮上心头,我已经眼角湿润了……。</p><p class="ql-block"> 沉默中,我<span style="font-size:18px;">暗下决心:帮他圆梦,一诺千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片刻之后,两个人</span>几乎同时站起,四目相对。我严肃地说:“石川先生,给我时间,我一定想方设法帮你找到她!” </p><p class="ql-block"> 中国科协是黑龙江省科协、哈尔滨市科协的上级单位,有频繁的业务联系。我每次都要提及和追问石川这件事的进展。但一直是“无法查找”、“查无此人”。</p><p class="ql-block"> 我卸任回国后,有一次跟石川一起到哈尔滨因公出差,决心抓住这个极其难得的良机,充分利用在哈的工余时间,不带当地科协人员,只叫上石川,权当是散步,亲自和他一起到他所说的街区穿街走巷,走访居民。几天无果,难免焦急。石川一再道谢,表示歉意。在哈滞留时间有限,但不甘心就此回京。于是,拿出一个下午专门又去那一带打听询问。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想到,路边几位下棋的老人竟然成了打开这把锁的钥匙。当石川说大娘的儿子名叫“富贵”时,一个观棋老头儿问道:“听你说中国话这味儿,你是日本人吗?”石川点头称是,那位老者接着问:“你们为什么事找她?”石川答道:“我是她收养过的日本小孩儿……。”话音刚落,一位低头下棋的老人抬起头来说:“噢~!是老杨家吧,她收养过日本小孩儿。从这儿往前走第三个道口那家,我记得她家收养过一个日本孩子,那个老太太的儿子叫富贵。你们去问问。”我们欣喜若狂地朝那个方向走了一会儿,石川突然跑向一个对面走来的老太太,同时朝我喊道:“就是她…!”。到了近前,双手抓住老太太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太太先是一惊,盯着石川看了好一会儿,疑惑地叨念:“你是……你是石川吗?!”石川突然间用汉语喊起了“妈妈,妈妈…”,俩人抱头痛哭起来。我在旁边也泪流满面。老太太把我俩领到她家,相互交谈了好久好久……。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石川又到老太太家里访问,见到了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富贵,他和石川是小时候的玩伴儿,一起度过了少儿时代,自然有说不完的话……。</p><p class="ql-block"> 当地科协的人跟我说,他们早就向公安局、派出所多次查询过石川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结果。现在已经查明白了,那位大娘离婚后改成了娘家的姓,户口簿上也只有她儿子的正式名字,没有石川先生提供的“富贵”这个名字。所以,按石川先生提供的线索根本就查找不到。</p><p class="ql-block"> 这事一下轰动了当地,引得“哈尔滨日报(晚报?)”的一位女记者前来采访,写了一篇很长的报道登在了报纸上。</p><p class="ql-block"> 此后不久,中国科协国际部的领导和日本日中产业技术交流协会(简称日中产协,是石川当时的就职单位)的领导一起到哈尔滨访问,双方都向石川先生表示祝贺,并会见了写那篇报道的女记者,大家一起合影留念。</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事已至此,我如果不退出回避,可能会给石川先生和他的中国妈妈添麻烦。加上我也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再去过问此事的后续发展。后来我也调动了工作岗位,渐渐地跟石川先生疏远了。</p><p class="ql-block"> 但1988年(?)我随“中国食品机械考察团”访日,邀请单位是“日中科技文化交流中心”。石川先生已从“日中产协”调到该中心工作,他因此得知了我们的行程。我们在东京期间的一个晚上,石川突然到饭店来见我,向我表示感谢,我们拍了照片。这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但他在我和访日团团长的房间里,主动为我们用汉语高唱两遍中国国歌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对石川先生本人及其中国妈妈的近况,我一无所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