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笔记：《望蓟门》

物理学博士

在诗坛星光灿烂的唐朝，祖咏并不算最亮眼。唐人留下的七律更是精彩纷呈，够你读一辈子。然而我却格外地喜欢祖咏的这首《望蓟门》。

望蓟门
【作者】祖咏【朝代】唐
燕台一望客心惊，
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
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
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
论功还欲请长缨。

诗中的地名都在今天的北京及附近地区，唐朝的时候，这里是边疆。燕台，也就是祖咏的前辈诗人陈子昂写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幽州台，也叫黄金台，是当年燕昭王招贤的地方。具体的地点有不同的说法，从河北的定兴、涿州到北京西南。不过很多人认为诗中的燕台是虚指。蓟门让人想起三环路上的蓟门桥，但这个蓟门的名字应该是金朝到乾隆时期叫出来的。西周燕国的国都蓟城在北京广安门一带，唐朝时蓟州在天津的蓟州区。

这首七律开篇第一句落在一个“惊”字上：燕台一望客心惊，写的是一位少年来到边疆的震撼。他的眼中是雄伟的燕台和庄严的军营：笳鼓喧喧汉将营。唐人喜欢自称“汉”，就是那个虽远必诛的强汉。

颔联写得波澜壮阔：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三边指东北、北、西北三个边疆地区，危：高，旌：旌旗。作者的眼光从宏观的国土落到眼前的景物，从祖国的万里北疆落到晨曦中高扬的战旗。这个对仗用寒光对曙色，用严酷的环境对希望的朝阳，用冰冷的、静的雪对唤起血性的、飘动的旗，格外有力量。写的是景色，讲的是精神。

颈联再次由远及近：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前面让思想出征，点燃烽火杀入胡人的地盘，后面回到了眼前这座云山拱卫的边城。唐朝是个进攻的朝代，烽火只能点在别国境内，不像不争气的后世，让它燃烧在自己的国土上。蓟州在山脚下，不过离今天的海边至少有60公里（唐朝的海可能更近一些），但作者的眼界远大，一直看到了海。这个对仗同样非常强烈，用夜景对白天，用干燥的沙和火对湿润的海和云，用进攻的“侵”对护卫的“拥”。写的是景色，讲的是边关将士的责任，越品越觉得高明。

人们常说诗人写诗，同时是在写自己。写到这里，满满的豪情和爱，作者的三观油然而出。如果前六句是画龙，后面两句就是点睛：少小虽非投笔吏，再次回到汉朝，少年的作者，偶像是投笔从戎的班超；论功还欲请长缨，这是为国家、为个人建功立业的愿望，说得何等豪迈！

在这首诗写下后的二十年内的公元734年（开元二十二年），从蓟门出征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斩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祖咏很年轻就考取了进士，但运气并不好，做了很短时间的官，就隐居度过了余生。他虽然没能实现少年时代的梦想，但这首诗却忠实地记录了唐朝精神。这样的文人尚武精神，我们的民族已经丢失了上千年了，直到本朝才捡起了一点点。

更可贵的是，全诗几近白话，没有一个冷僻字，没用一个深奥的典故。这就是我心中的唐风，雄浑壮丽，而又质朴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