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春风送香

<p class="ql-block"> 第二部分——还乡</p> <p class="ql-block">  1969年8月26日,经过几天的修整,我们将启程去北镇开始新的生活。那个年代的交通极不方便,上午十点多,我们在阜新乘火车到新立屯换车,再坐火车到黑山站下车,再转乘去北镇的汽车。可是我们到黑山下车已经下午3点多了,开往北镇的汽车已经没有了,我们便挑着两个大行李步行五里地到黑山北面的李稍户村——孙的大姑家歇脚,第二天再乘汽车去北镇。第二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日,大姑家人热情的留我们过“七月节”,所以我们又住了一天,吃了韭菜馅包子,晚上去邻村看了电影《地道战》。第二天早上和大姑家人告别,乘坐8点的汽车到达目的地——北镇县中安公社孙三大队。</p><p class="ql-block"> 孙的老家还有爷爷、奶奶,爷爷兄弟俩共5间房子,爷爷、奶奶住两间半。刚到那里首先的问题就是晚上如何睡?由于我们还没结婚不能住在一起,就决定我和孙的妹妹(也是知青)和奶奶住里屋,爷爷和孙子住外屋。过了一个星期,奶奶就提出分家,理由是隔辈人不好相处,怕将来出现矛盾就不好了,还不如早点儿分开。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顺从她,他们老两口住里屋,我们三人住外屋。白天我们三人到生产队劳动,晚上回来自己做饭吃,睡觉时孙在炕头,妹妹在中间,我在炕梢,褥子不挨着,离挺远,好像青年点一样。69年冬天,我曾经把我的小妹接到北镇住了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1970年4月24日,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p><p class="ql-block"> 1970年6月,妈妈所在单位安排她走“五七道路”——到彰武插队落户。考虑到彰武举目无亲,家里没有男劳力,妹妹们又小会有很多困难,又不能和爸爸团聚,(爸爸在文革初期去了湖南)妈妈决定退职还乡。我回去帮助他们收拾东西,办理行李托运手续等。6月12日,妈妈带着三个妹妹登上了去长沙的火车。走的那天,我的同学也是我的闺蜜学春陪我去车站送行,列车一开动,我的脑袋“轰”的一下,感觉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心想从今以后远离亲人,一点儿依靠也没有了,享福受罪全靠自己了。当天晚上在学春家住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一个晚上。(在以后的几年里,每次接到家里的来信都止不住流泪,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坚强起来)第二天我就回到北镇,自己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p><p class="ql-block"> 1970年7月6日,中安公社举办“学唱革命现代京剧学习班”,大队派我去学习。7月14日,学习班结束,我学会了不少样板戏选段,回去以后召集各个生产队组织学唱样板戏。</p><p class="ql-block"> 1970年末,我和孙挣得的工分,去掉口粮款还有几百块钱的分红,我们用分红的钱,买了一台“红旗”牌自行车和一块“东风”牌手表,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憧憬。</p><p class="ql-block"> 1971年1月10日,晚5点56分,我乘坐长春——北京的60次直快,由大虎山站上车踏上了回湘的旅途。经过一夜的旅行,(那时候车速很慢,没钱坐卧铺)1月11日早上5点到北京,先办理了中转签字后又寄存行李,然后又找地方吃了早饭,白天在北京逛了一天,先后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东风商场、天安门、动物园、前门等。晚上坐上去长沙的火车,经过一夜的旅行,天亮了,望着窗外南方水乡的风光,心情特别好,真有归心似箭的感觉,就要见到亲人了,怎能不高兴呢?到长沙以后,我先找到汽车东站,排队买到干杉的汽车票,坐汽车到干杉下车,还要步行一段路。我肩上前后挂着旅行袋,胳膊上挎着妈妈给我的皮大衣,(我没有经验,南方比北方气温高,用不着的)一路走到长安桥下公路,由于当时年轻,又奔家心切,也不觉得累。一路打听几个人,终于找到妈妈的家,我一见到妈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就像走失的孩子终于回到亲人身边一样的感觉。这次回湘呆的时间比较长,过了国庆节才回东北。</p><p class="ql-block"> 从南方回来后 由于没有结婚,居住不方便,又考虑能多挣些工分(每天13分),年末孙开始出民工,我和小姑子继续在生产队劳动。1972年初生产队推举我当仓库保管员,负责生产队的粮食种子、化肥、农具等物资的出库、入库和保管工作,有时跟着生产队的大马车去黑山、北镇城里卖菜;义务帮生产队喂猪;生产队驾辕的马腿受伤瘸了,我又义务去遛马……工作兢兢业业,认真负责。</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全国各地的知青有些已经抽调回城,我们由于还乡到北镇,北镇属于锦州市管辖,我们又是从阜新下放的知青,所以锦州、阜新都没有我们的档案,不可能抽调我们。当时我们曾经想过迁回阜新县的知青点,又考虑当时的政策是“推荐和选拔相结合”,如果回到阜新县知青点,一两年之内再抽不上去,该咋办?想起回到阜新农村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心生畏惧,何况我们在北镇干的不错,每年有几百块钱的收入……(目光短浅,安于现状)所以就犹犹豫豫的把这件事拖下来了。当时甚至还有这样的想法:全国八亿农民都能在农村生活,我们有啥不能的?城市有什么好?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的八个点盯着,又没有新鲜蔬菜和新鲜粮食吃,刮大风、下大雨、下大雪都得上班,哪有农村自由啊!总是自我安慰,满足现状,所以就在孙三家呆下来了。接着公公婆婆来信说,我们年龄不小了,该把婚事办了。由于孙家男孩子多,吃粮食都成问题,每次我们回去都要给他们背一大袋子高粱米,根本就没钱办喜事。1973年春节,我们回阜新过年,正月初二,亲友们来拜年的时候,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就算结婚了。家里买了一对木箱子,一个碗柜,由于没有布票,婆婆只给做了一床被和两个褥子。给我做的结婚礼服是棕色呢子上衣(没有衬里),蓝色凡立丁裤子。参加婚礼的有二叔全家,还有孙家的几个亲戚 和邻居,我们的四个高中同学赵越超、康世维、蔡俊杰、郭仪林也来参加婚礼。孙飞主持婚礼(二叔的二儿子),二叔致贺词,婚礼结束后大家吃顿大米饭,炒了几个菜。(那时候大米是细粮,每人定量供应)过程简单又很热闹。</p><p class="ql-block"> 正月初六,孙出民工就走了,我们的蜜月都没过完,为了生活不得不分别。孙走了以后,剩下我一个人,(小姑子处对象了)孤苦伶仃的又远离父母,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一个人在家里的日子是艰苦的,冬天炕是冰凉的,舍不得多烧一把柴火,生怕烧没了,春天就没有烧的了。自己贴了三个玉米面饼子,竟连一点锅巴都没有。晚上睡觉腿都不敢伸直,脚冻的睡一宿都不热乎。夏天,正在地里干活,听见雷声,天要下雨了,赶紧往家里跑,忙着往屋里抱点柴火 ,不然的话,让雨浇湿了就没办法做饭了。怀孕以后就更困难了,没有米吃了,要去加工厂搅米,先去生产队牵个毛驴回来,求人把粮食口袋放到驴身上,我牵驴到加工厂,扛粮食口袋、摇风车吹糠等活计都要求人帮忙。家里有七根垄的自留地该苗化肥了,自己挺个大肚子把化肥瞄上,还要求人帮忙备垄,把化肥埋上……就是在这样艰苦的岁月里,73年10月,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孩子的爷爷给他取名叫亚龙,生下来就多灾多难。我在月子里没有像别的产妇那样得到很好的营养,亲友送来给我下奶的鸡蛋也舍不得吃,刚生完孩子每顿吃七个鸡蛋,十天后减到每顿五个,二十天后减到每顿三个,满月以后剩余的鸡蛋都拿到集市上卖了,因为农村太缺钱了!亚龙满月以后,我发现他的胳膊上有一个小的血管瘤,当地不能治,我抱着他到沈阳医大去诊治,住在大姑姐家,她家在虎石台,我每天要坐火车两站,往返于沈阳医大和虎石台之间,(在沈阳南站下车还要步行经太原街到医大)经过一段时间的烤电治疗,孩子的毛病总算好了。</p><p class="ql-block"> 1974年1月,辽宁营口、海城发生强烈地震,北镇也受到影响,余震不断,大家不敢在屋里住,都在外面搭起了防震棚,十冬腊月天寒地冻,人们都穿着棉衣棉裤盖着棉被在防震棚里睡觉,可怜才3个多月的小亚龙也和我们一起遭罪,晚上冷,没办法换尿布,只好等亮天才能换。亚龙长的很讨人喜欢,只是到了一周岁多了,他的头盖骨还没长严,不知道是缺钙还是在月子里“震的”?(孩子还没满月在炕上睡觉,孙的爷爷就在里屋地上用棒槌砸高粱头,振动很大)1975年农历7月14日 ,亚龙病了,当晚找赤脚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到了第二天早上突然厉害了,发烧、呼吸困难,我赶紧抱着他去中安公社卫生院去看,诊断为急性喉炎,本地治不了,让我去北镇县医院去治,我又抱着孩子坐公交车到北镇县医院,一个医生说:“治病的医生下乡去了,你赶紧坐汽车到廖屯去治吧!”(廖屯有沈阳医大的医疗点)当时孙没在家,正在北镇县武装部开会,我去武装部找到他,我们又去汽车站等候去廖屯的汽车,(那时候也没有出租车)等到坐汽车赶到廖屯,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医生已经下班,又从家里找来的,医生想尽办法抢救,但为时已晚,可怜我的亚龙来到世上二十个月,不幸夭折了。我深深的感到对不起孩子,我没能照顾好他。另外农村的医疗条件差,缺医少药,交通极不方便,耽误了抢救时间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回家以后,我不敢看孩子的遗物,包括照片,我真怕我的神经错乱了,我为了使自己不再去想他,我整天看书打发时间。1975年10月,秋收基本结束,我乘火车去长沙,和父母在一起呆了四个多月,使我悲伤的心情有所平复,过了春节我将返回东北,父母给我带回了猪油和挂面,在东北农村是没有的。</p><p class="ql-block"> 1976年5月26日,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这就是我的儿子孙鹏,他的出生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弥补了我心灵上的创伤。孩子出生后,生产队的保管员我是不能当了,整天带孩子、做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妇女。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 ,我又抱着才两个月的孩子住进了防震棚,这次好在是夏天,不那么冷。由于农村的艰苦生活根本没钱治病,我的支气管哮喘病越来越严重,从1971年起连续三年数伏天犯病,半个月不能行动,通过赤脚医生上门打针好转。从74年以后,一年比一年犯病的次数多,变为经常性的,每天靠吃氨茶碱维持,没钱不敢住院,终于落下病根。农村平时是没有钱的,只能等到年底分红才能见到钱,平时需要的零用钱或者有人情来往用钱,只能靠卖点粮食或农副产品,如鸡蛋、土豆、大蒜等。有一次我们去公社的集市上卖土豆,因为家家都种土豆,所以卖不出去,第二天打算去黑山县城去卖 ,那里工业户较多。黑山县城离我家25里地,我身体有病,骑自行车驮着100斤土豆显然做不到,让孙去卖,他性格内敛 ,不善于讲话,他也不愿意去卖,没办法他决定带着我和孩子一起去卖土豆。就这样一台红旗自行车,前面横梁上坐着孩子,后面货架子上搭一袋子土豆,我再坐在土豆上面,孙负责骑车25里路到了黑山集贸市场,我就负责卖土豆,他就带孩子玩去了,土豆一角钱一斤,一百斤土豆一会儿就卖完了,他又回家取了一趟土豆和小红蒜,我又卖了一会儿,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孙到生产资料商店买了两块塑料布,我和孩子每人披一块,三口人骑一台自行车带着没卖完的小红蒜冒着雨回家了。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我们当时在农村生活多么艰难,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p><p class="ql-block"> 当地有一种副业“编炕席”,先把高粱杆的叶子去掉,再把高粱杆根据粗细情况用刀破成3——4瓣,然后用石滚子碾压,压好后用水浸泡,泡透以后再用刀把秫秸瓤刮掉,用秫秸皮编炕席,编好以后用硫磺熏成白色,再送到供销社去卖,供销社再根据质量的好坏划定一、二、三个等级,价格不同,分别是2.6元、2.4元、2.2元。我们为了挣点钱也学习编炕席,刚开始孙“破秫秸”也掌握不好,不是粗细不均就是把手划破,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也能熟练地掌握了这项技术。我们编炕席的速度很慢,质量也不好,供销社看我们是知青,每次都照顾我们,按二等价格收购。</p><p class="ql-block"> 农村秋收的时候是最费衣服又费鞋 ,尤其是割高粱,衣服都磨坏了,鞋子也被高粱茬子扎漏了。记得孙的黄胶鞋坏了 ,没钱买新的,没办法只好用几块结实点的布补了几块补丁,虽然不好看,但是只要不被高粱茬子伤了脚就行 ,孙的一件割高粱时穿的工作服曾经补过18块补丁。(现在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但这是真的)队里有人要结婚了,随礼的两块钱也没有,没办法只好赶集去卖苞米。为了不让孙耽误挣工分,我只好带病骑自行车去中安公社所在地赶集,每次到集上后,我都累的气喘吁吁,休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再把苞米拿到集上去卖……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我的心里还是酸酸的。当时看不到回城的希望,我们就打算在农村扎根了,我们买了檩木,拉了砖和石头、苇子 ,准备找大队批一个房基地盖房子了。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在大门上贴了对联,上联是:风暴险关学闯道,下联是:冰山绝顶要开花,横批是:扎根农村,表现出我们当时战胜困难的决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幻想通过考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参加了考试 ,可惜我们太天真了,高估了我们自己,报志愿报的太高了,我报的是北京大学 ,孙报的是南京化工学院,结果可想而知。也怪我们自己没有恒心 ,如果继续复习,参加1978年的高考,报志愿时报低一些,可能还有希望。1977年参加高考那天,我是抱着孩子去的,把他放到亲戚家后去的考场,如果我考上大学,孩子也是个问题,孙如果考上了就不一样,至少他不会在农村呆那么多年,我们家的生活轨迹会是另外的样子。在北镇十年,我没睡过一个亮天觉,由于没有钱,我没买个一袋味素、花椒面、虾皮等调味品,平时炖菜只放盐,这是必须放的。年底生产队给每个人分15斤大豆,三口人分45斤大豆,做大酱用十斤,过年做豆腐用5斤,用20斤大豆榨油,十斤豆子出1.3斤油,共2.6斤油要吃一年,只有在春节的时候包一顿饺子用点儿油,其余的就留起来,等到来客人时用。吃肉就更谈不上了,来客人就是炒盐豆,再就是买三角钱一斤的泥鳅鱼待客,就算见着荤腥了。</p><p class="ql-block"> 1978年12月,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以邓小平为首的党中央拨乱反正,召开了全国知识青年代表大会,制订了一系列的方针政策,发布了城乡结合安置知识青年工作的文件,其中规定在农村结婚的双方都是知青的可以回城,我们的命运有了转机,我们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1979年4月,我们卖了所有建房准备的材料,到公社“知青办公室”退了“安家费”,孙的弟弟们带来两辆大卡车帮我们搬家,带着我们很少的家当,离开了我们生活居住了十年的北镇县中安公社孙三大队四小队,当时真有逃离苦海、跳出火坑的感觉,回到了阜新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最好的时光19岁到30岁是在农村度过的,我的青春奉献给了农村。回忆知青岁月虽然受了很多磨难,但是我觉得收获也很多。知青岁月使我近距离的接触农村,体验了农村生活,我更加了解了农民的疾苦,城乡的差别,了解了粮食的来之不易。正像李玉和对李奶奶说的,“有您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我正是经过知青岁月的磨砺,使我们意志更坚定,处事更稳重,在人生的旅途中,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p> <p class="ql-block">1979年4月,我们回城之前,退给“公社知青办”的“安家费”收据。</p> <p class="ql-block">我在北镇县中安公社照相馆拍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