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成了一条狗

月月鸟

早晨，我照例从睡梦中醒来。

习惯性的，要去拿与肉身长在一起的手机。突然瞥见伸出的不是手，而是只毛茸茸的爪子。天啊，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奔向镜子。

眼前狗模人样的，竟是自己。

我成了一条狗。

我清楚的记得，昨天还是道貌岸然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狗。难道是我违心地对借钱的穷朋友说了：“骗你我就是狗？”

昨天，认识多年的穷朋友找我借钱，被婉拒。其实，我是有钱的，但就是不想借给他。为啥？因为他穷。借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连本带息还回来的概率极低，弄不好就是血本无归。在人情世故的圈子里待久了，悲悯靠边，利字为先。这是生存法则。看不到希望或是希望渺茫的投资，尽量规避。

他几近哀求的找我施于援手，我却不为所动，我早就不是那个心存善念的我了。自从好心借给朋友一笔钱，就失去了这个朋友后，我发誓，再也不借钱给任何人。哪怕，他求得有多真诚。

我相信因果。他求你求得有多惨，往后，钱还你就还得有多难。

当爷当久了，总有一天，会成了孙子！

不是我铁石心肠，只是，我不想再失去这个朋友。

我走在小区里。不，确切地说，是踩着细碎的步伐，在小区里。我见到了熟悉的同类。

如今，与人，与狗，都是同类。

在这里，众生平等。

没有种族歧视的绳索，大家脖子上都干干净净。狗们甚至比人更放纵，更自由。不论场合，随地方便。他的主人面对这一切，早就熟视无睹。大概他们在心里默想：多天然的养料，便宜了卑贱的花花草草。若是人踩上了，更好。走了狗屎运。多吉利。

狗主人，随狗。崇尚自由。

没人的地方，冲着刚扫干净的路面，“咳”，“吐”。一口带着余温的浓痰，被结结实实地附着在水泥地上，像块癣，像个疤，刺眼的，趴在那，连狗都嫌弃地绕道而行。

还有手欠的，耐不住寂寞，伸手将树枝上尽情绽放的花朵，无情折下，还美其名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刚冒出头的新绿，也免不了被摧残的命运。人和狗践踏上去，脚底都浸染了新鲜的绿汁，尔后扬长而去。这何尝不是生命的汁水，与见血的杀戮何异？

无声的微弱抗议。被淹没在嘈杂的喧嚣里。

我漫无目的的，用我的狗眼看着面前的世界。这低人一等的高度，让我抬不起头，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弱者。如穷朋友一般。无人在意。

有主子的狗，甚为不屑，视我为无人豢养的丧家犬。明明只要拿出摇首摆尾的奴相，就能确保衣食无忧，尔等装什么清高。

只为虚无的自由，不受嗟来之食，何必。

我笑了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又见，狗子与主人意见相悖，主往东，狗欲西。主人大怒，遂掏出狗绳，拴在脖颈强行拖拽。此等又做又立的姿态，真是丢了狗脸。既然吃用人家的，就由不得忤逆，否则就违背了所谓的契约精神。

这点真该学学他们的主人。

他们在麻和绸，铜与金，主和奴，官与民之间，头脑清醒，精准切换，上能痛打落水狗，下能甘做看门狗。

当什么，哪是自己选定，而是形势决定。能认清现状者，方为人上人，狗上狗。

狗有狗圈，人有人圈。圈子不同，眼界不同。眼界不同，命格不同。命格不同，结局，自然不同。

说不上哪种结局是好是坏，自己觉着舒服就行。

你把对面的狗当成了风景，对面的狗，把你也看作了人物。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狗的世界里，苟活着，就是胜利。

我环顾四周，目光所及，趋炎附势、奴颜婢膝、阿谀逢迎、前倨后恭、阿谀奉承、势力之交，好一派精彩绝伦的人生大舞台。

我饥肠辘辘，身心疲惫，想寻一处宁静的未被腐蚀的栖身之所，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有好心人向我丢来肉骨头，我抬头看，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们四目相对，从他清澈见底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平等的尊重。这是根纯粹的骨头，没有企图，无需回报。

我的眼眶湿润了。

在这座尔虞我诈的城市，每个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唯有，孩子那未沾尘世的心，将良知，折射出人性该有的光芒。

只是，多年后，孩子成人，受尽社会和人性的熏陶，也该蒙蔽了双眼，活成自己讨厌的狗东西。

社会属性。人性使然。

这样看来，做一条单纯的狗，反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