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园看花

晓风残月

听说，湖边有个园子，种着花，芍药花，开得正欢。就想，临近五月的时节，争奇斗艳的花早已沉寂下来，忙着育果，怎么还会有花开，并且开得让万人倾慕，争相观看？

　　湖岸，沟沟岔岔，犬牙交错。远望，那山，如躺着的树，伸手摊脚地，枝枝蔓蔓横着往水里长，长长的岭埂直直地钻进湖里，修眉一般；那水，圆圆地卧在山的怀抱里，眼眸一样。芍药园藏得很远，很深，就在那眉眼盈盈处 。

　　到了芍药园，见那里的风景很别致。

山是水里的山，或躺，或卧，或倚，腿脚、腰臀都没在水里；水是山中的水，或弯，或环，或抱，臂膀、脊背都倚靠着山；园是花的园，只有芍药，不杂其他草木；花是园里的花，人工栽植、护理，从山顶沿坡铺下一格格梯田，一直铺到水边，许多地方被水的唇，吻出道道印痕，花就盛在格格里。

　　看到这满山满岭，满坡满洼，满沟满坎的花，就生出美女如云的慨叹。以云喻人，又以人喻花，花美得更不可理喻。粗看，这厚积的花，如云，如霞，如霓；细瞅，竟挑不出一朵不美的，就连平庸的也寻不着，更别说丑样的了。

　　一株芍药，就是一蓬稠稠的绿叶，绿叶里高高地挺出几根枝，每根枝只婷婷地立着一朵花，花都素颜朝天。

其实，花是不愿开的。看那花苞，像攥紧的小拳头，而后，于光润的绿壳中间裂开一道缝，再是，缝里露出一抹艳艳的红唇，接着，唇就像四周扩展，成为樱桃小口，这就是花骨朵。唇瓣明明吹弹就破，为什么叫花骨朵呢？想来，那小口里应是长着骨质的牙齿，为着咬跑骚扰的蜂蝶。

口开了，就再不能合拢，只能一点点张大，而为酒盅，为碗盏，为玉盘。像是承接了雨露，花品尝到了雨露滋润的甘甜，就疯狂地开起来。看那舒展的面颊，看那前挺的腰身，是要把骨子里的妩媚，彻彻底底地展现出来，顾不上肌肤会裂帛般皴裂。

　　其实，芍药夺了“绰约”的名儿，只要有风，它就绰约起来，风情起来。一路走去，人没感到风，花却在摇曳，也许细风里，有花懂的乐曲，花正踩着鼓点舞蹈呢。花枝芊芊，花朵硕硕，它们在曼妙的舞姿里翩然，解读着风的蜜语。

花心里那一簇灿灿的蕊，如一斛金沙，金沙小心地跟随着摇晃，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滑脱出去。

蜂，伏在蕊里，骤然惊起，却又舍不得离去，定定地停在蕊上方的空中，闪电一样振着翅，时不时蜻蜓点水般试探花蕊里针尖一样的波痕。

　　听说，芍药是药材，那它的花色一定是药水调制成的。同一花园，同一花种，同一花株，竟五彩纷呈。有莲的白，有杏的粉，有桃的红，还有丁香的紫。白的如敷粉，粉的如含羞，红的像醉过酒，紫的像匀过脂。着红裙白衫的女子，若穿行在花丛里，一定觉得自己土得掉渣。

　　还听说，距离产生美，其实美更产生距离，冷艳总是高高在上，而芍药却有零距离的美。它高不盈尺，只在你的脚踝间，在你的膝盖下，你可以抬腿跨过它，你可以俯身亲昵它，你还可以踩踏它，也可以卧它身上打滚儿，当然，只要你是铁石心肠，不生一丝怜惜。其实，人们都小心避让着，呵护着，碰一下都怕弄疼了它们。

　　山在水里，花在山上，人在花间，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在看花的路上。有俊男靓女，有时尚小伙，有玲珑少年，也有耄耋老人，还有摇摇椅的，有推童车的，连早些年可能将花当草锄掉的庄稼汉，也西装革履，一手提着摩托车头盔，一手晃着手机，都悠闲地漫步在山路上，徜徉在花丛间。

几乎每人都举着手机拍照，拍花，拍山，拍水，拍人；他们看花，也看人，看花开放，更让自己的心开放。

　　拍照，有随意的，有认真的，有投入的，最痴迷的是那些女“网红”。她们有，或也许有，花的品位。

她们多半身段儿窈窕，脸盆儿清秀，面皮儿白嫩，便渴望着与花为舞，以花自比。于花前，花后，花间，甚至恨不得钻进花朵里，摆百样姿势，作千般神态，坐卧立蹲，扭腰翘臀，托腮，凝神，回眸，极尽所能地展示那份温婉柔媚、甜美清丽。

她们衣服也不重样，脱了红衫，换绿裙，褪了旗袍，披风衣，甚或干脆光着胳膊，不厌其烦，翻来复去地拍，拍，拍，好像誓要压下花的色彩，比下花的肌肤，自己来当花魁。

这样以花衬人，以人托花，人花惺惺相惜，似乎要将人的青春美貌定格在花的灵魂里。

　　还有拍抖音的女子，十个、八个一群，着一色的红罗绿纱，在音响或劲爆或柔靡的舞曲里，抖动或低旋，真的是要与花争奇斗艳了。

更多的人则在走马观花后，仄歪草地上聊天，端坐水边垂钓，或乘汽艇于湖面上追风，真正的是让心情与花朵一起开放。

　　远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近旁，湖光山色里，鱼跃鸟飞，鲜花遍地；仙乐飘飘中，人影散乱，长袖舞风，真不知，这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