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连队当文书

胡涂人

　　一九七七年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历时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以后，我被分配到737仓库汽车队。

737仓库是武汉军区重要的战略后方基地，汽车队是该仓库的直属连队，承担仓库运输军事装备、物资入库和发出的车辆保障；仓库车辆执勤、执班等工作任务。连队有各种车辆30多辆，以解放牌军用卡车为主，还有其它少量特种车辆。人员编制近40人，其中干部5人，战士30多人。下设5个班，其中3个汽车班，一个修理班，一个炊事班。

　　我们一起分到汽车队有6个新兵，我被指导员选中到队部当了文书。连队文书是个重要的工作岗位，主要工作包括收发文件、写报材料、收交党费、档案保管等，另外我还兼着连队文化教员、枪械员、油料员等。我没有工作经历和经验，只能在干中学，学中干。刚到连队没几天，指导员就布置给我一项任务，让我写一篇连队开展揭批＂四人帮＂阶段工作总结，报仓库政治处。我没写过这种题材的文件，不知道怎么下笔，只好把上一任文书写的有关材料拿岀来看了又看，照葫芦画瓢写了一篇拿给指导员看，他看了以后没说话。我和指导员住一个宿舍，到了晚上我们都躺下睡觉了，指导员说：＂你写的材料我看了，还需要多写，多练习，以后这方面要报的材料很多，得下功夫练习提高＂。他接着说。“今后每周我给你布置一个文字材料，多写就会有提高”。我明白指导员的意思，连忙答应指导员今后多写多练，加强学习，尽快适应文书工作。从那以后，我把以前连队的各种总结、报告、经验材料等拿出来认真看，反复读，从中总结出一些规律。我还特别关注《解放军报》上的有关报道、文章等，把觉得有用的文章剪下来，贴在一个本子上，养成了剪报粘贴的习惯，经常拿出来看看，写文章时参考一下。几个月下来，在指导员的督促和指导下，我写了不少有关报告、总结等方面的文字材料，逐渐熟悉了这类文件的写作特点，写作水平不断提升。七七年八月份，我写了一篇关于汽车队安全行车方面的经验材料，题目是《七三七汽车队抓安全行车的作法和体会》，得到了指导员的肯定，报到了仓库政治处，后作为经验材料转发到仓库各单位，使我对做好文书工作增加了信心。

　　在做好文书工作的同时，我还主动打扫卫生、帮厨种菜等，份内份外的事都抢着做，体现着一个新兵积极勤快，踏实肯干的工作态度。连队的车库门前是一个停车场，我抽时间把停车场的《停车场管理须知》、《安全行车规定》等标牌重新用油漆书写换新。定期更换连队的黑板报，宣传报道好人好事，安全行车，节油小常识等。有一次，仓库政治处主任来汽车队检查工作，看到我办的黑板报很是赞赏，于是在全仓库范围内举办了一次各单位黑板报比赛活动，我办的黑板报被评为第一名。入伍一年来的工作得到了领导和大家的好评，年终工作总结时获得了连队嘉奖。

当兵进入第二年，连队有五个老兵退伍了，又有一批新兵分到了连队。按照汽车队的惯例，我们去年分到汽车队的六个人要学开车了，工作有新兵接替。指导员对我说：＂你先学开车吧，这门技术不能丢，将来有用＂。一九七八年三月份，我离开了队部，离开了文书的工作岗位，参加汽车驾驶培训。

　　参加汽车驾驶培训的学员共有12人，分成两个班。我们汽车队6名学员为教练一班，其它单位的学员为教练二班。我在教练一班当副班长，班长就是我们的教练，他是73年入伍的老兵，河南辉县人，人不错，但脾气不好。他除了教学员开车外，其他事都交给我管，主要是学员管理，车辆维修保养等。部队学开车教练需要六个月，结业以后发实习执照，再跟车一年当副驾驶，才发正式驾驶证。所以汽车兵到第三、四年才能独立驾驶，一般服役要五到六年才能退伍。

我以前就很羡慕别人开车的样子，学开车我也很高兴。刚开始学开车的时候我晕车的厉害，一闻到汽油味就头晕，坐在汽车大厢上一颠簸就恶心想吐，每天都非常难受。我硬着头皮坚持着，大约过了半个月，慢慢适应了。这件事告诉我，干什么事都不容易。我们学开车没有场地，一开始就上路驾驶，六个人一辆车，学员轮流学开车。教练脾气大，看到谁动作不对，离合器油门配合不好就发火，大声训斥，我们都怕他。老式解放牌汽车减档时要轰空油门，使发动机转速和车速相适应，减档才能顺利完成。我们班有两个学员一上车就紧张，越紧张越岀错，总把车弄熄火，班长没少发脾气。

经过三个月的汽车驾驶培训，我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培训课目，学员们都基本上能上路开车了。第二阶段驾驶培训开始带任务训练，边培训边完成一些运输任务。我们先后多次去过郑州、武汉等地运送物资，还在湖北广水等地帮地方调运粮食。训练的科目包括载重驾驶、夜间驾驶、山地驾驶等。六个月下来，大家都基本掌握了开车技术，到九月份教练结束，经考核大家都拿到了实习执照。

　　驾驶培训结束以后，我开始跟车当副驾驶。到了一九七八年十一月，指导员找到我，说还想让我回队部当文书。我征求了教练班长的意见，我们俩通过半年多的教练接触，建立了很好的师徒关系。他跟我说，当文书没啥意思，把车开好比啥都强。但我还是答应了指导员，回队部继续当文书，因为我心中有更大的梦想。

第二次回连队当文书，我已经是轻车熟路，工作也有经验。为便于管理，我把丢掉的一些记录本、登记本、表格等重新建立起来。恢复了两周一期的黑板报，带着通讯员把档案室、会议室、保管室进行归置整理。作为老兵，我主动和通讯员进行了工作分工，相互协助，各项工作井然有序，指导员，队长对我的工作比较满意。

一九七九年初，中越边境局势聚然紧张，越南依仗苏联的支持，不断在边境地区挑起武装冲突，制造事端，激起了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愤慨。我们所在的后勤仓库也处于战备状态，大量的军事战略物资紧急出库发往南疆前线。汽车队几乎每天都是全员岀动，所有车辆都被派岀执行岀库任务。我的工作也多了起来，协助领导安排战备值班，调度人员车辆，有时也驾车执行岀库任务。

　　连队每年都要发展几个党员，入党是那个年代政治身份的标志，也是个人进步的第一个台阶。指导员主持召开党支部会议，研究发展党员问题，决定由各党小组讨论提名，报党支部研究确定。

我按照指导员指示，通知各党小组开会，提名四到五人作为入党积极分子报党支部。我去通知第一党小组组长（我的教练）时他跟我说：＂把你也报上吧＂。＂我才当兵两年，怕不行吧＂。我有些犹豫，因为汽车兵服役时间相对较长，一般会在当兵第四年以后，才会考虑入党问题。＂试试吧，不行拉倒＂。他还嘱咐我跟另外两个班长也私下说说。我在通知另外两个党小组长以后，顺便说了我入党的事，他们都表示支持。

过了半个月时间，有一天晩上刚睡下，指导员跟我说：＂小胡，你年纪不大挺老练的，学会在底下做工作了＂。我有些蒙了，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他接着说：“这一次入党提名，就你一个人是全票，你是不是做工作了”？“没有，没有＂，我赶忙否任。“我原来打算明年解决你的入党问题，既然大家都提名你了，我也不好说什么。这两年你工作干的也不错，今后更要好好工作，不要让别人说我们照顾你了＂。我坐起来说：＂请指导员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期望＂。这一晚我激动了好久才睡 。

党支部召开党员大会，讨论和通过了四名同志加入党组织，其中我兵龄最短，其他三位都是老兵。会后我把四位同志的《入党志愿书》和有关外调材料整理好报送仓库政治处，还要经过仓库党委批准。

没过多长时间，仓库党委批准了一批新党员。按党支部大会讨论通过的时间，我的入党时间为一九七九年二月九日，这一天，我正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

一九七九年三月，信阳三十四分部筹建一个汽车连，指导员调去任指导员，离开了汽车队。指导员一走，我有些失落。两年多来建立的感情和信任来之不易，换一个人又要从零开始。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变术，不可预测。新任指导员很快到任，姓陈，69年兵，广西贺县人，刚从对越自卫反击战参战归来。当时全军从参战部队中选调部分干部到未参战部队任职，传授参战经验，带动部队提高实战能力。陈指导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野战军调来的。他刚到汽车连队任职，情况不熟悉，我们俩住一个屋，了解情况自然先从我问起。时间长了，熟悉了，加上我的工作他比较满意，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

　　入党以后，陈指导员语重心长地找我谈了一次话，要求我入党以后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以后的路还长，千万不要骄傲。并告诉我连队已经把我作为干部培养对象上报仓库政治处，要保持目前的状态，做好工作，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我非常感谢指导员的谈话提醒，感谢领导的培养教育。

一九七九年五月初，陈指导员通知我，下周去信阳34分部机关参加一个重要考试，让我抽时间把政治、语文、数学这几门课复习一下。他只说好好复习，考好了对你有好处。那时候全国恢复高考，部队兴起学文化热，干什么都考试，我在连队当文化教员，一周利用两次晚上时间领着大家学习文化课，所以平时复习了一些知识。我借去仓库送文件机会，特意去政治处打听了一下。有位陈干事跟我关系不错，他告诉我是军区后勤部招收驻厂军代表选拔考试。仓库从干部苗子中选中让你去参加考试，大概是因为你是文化教员，考上的概率大，所以决定让你去。我问军代表是干什么的。陈干事说，军代表都是干部，具体他也不清楚，说肯定是好事。

复习了一周时间，5月18日我去信阳机关参加考试，上午数学、语文，下午政治。参加考试共16人，都是三十四分部各单位选拔来的。考题不算难，记得数学有因式分解、解一元二次方程等，大部分题都作了，但有些题拿不准。考试完了感觉非常轻松，听天由命吧。

　　考试完回到连队，我专注于本职工作，并没有过多考虑考试的事。一方面觉得不一定考得上，另一方面觉得在本连队提干会更好，人也熟悉。过了一周时间，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接听，对方是仓库政治处陈干事，他告诉我，我考上了，通知来了。我赶忙把指导员叫来接听电话，陈干事在电话中要求我三天内办理完调动手续，到焦作报道，参加军区后勤部组织的培训。指导员放下电话向我表示祝贺，并跟我交代了报到的有关事项。

这个事情很快在连队传开了，战友们表现岀不同的反应，因为我当兵才两年多，入党提干接踵而来，好事连连。我有些兴奋，也有点飘飘然。办完了调动手续，临走那一天上午，连队派车送我，指导员、队长等连队首长，教练班长和一些战友们来送我，我既高兴又难过，有点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战友，心里五味杂陈，眼里含着泪花。

临近中午我到了信阳，连队派的车把我送到34分部汽车连，我要专门和老指导员告个别，我的成长进步离不开他的培养帮助，我没有忘记他。老指导员已经听说了我的事，见到我非常高兴，连忙说：＂好事好事，你是我培养的一个干部”。中午在汽车连吃了饭，指导员派车把我送到了信阳火车站。

从那以后，我离开了火热的连队生活，离开了深深眷恋的大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