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小鸡的【凡人轶事】

鲁海

“小鸡了嚯，卖小鸡了——”。三十多年前，每当惊蛰过后，卖小鸡的下乡了。担子挑着的，车子驮着的；有的下乡，有的赶集……

但是，不管那走一路的，也不管童叟相貌，脾气性格，所有的吆喝声却惊人的相似。没有文件规定，也没有专业培训，约定俗成。前两天，城南马沙，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急忙循声追赶好几里，无奈自行车不及新能源，只能停在路边，静听那悠扬之声渐行渐远……真希望这叫喊也被列入“非遗”。

七里河那边有个皮胡李。从前，村里有个外号叫“小带破儿”的，他的叫卖既不离大纲，又与众小别。这微小的区别，完全是有意而为之，目的很清楚，告诉他的新老客户：“小带破儿来了”。

“小带破儿”，收鸡蛋也卖小鸡。他只一声喊，不用问，大家就知道是他来了，毫无疑问。

在老家，人们把与生俱来的不健全叫“带破儿”。比如六手指，四脚趾等，聪明人还称之隐晦地称这是“福里带来的”。河南里这位“小带破儿”有哪方面缺陷，不得而知。但是，无论男女老幼，人人皆知“小带破儿”。至于大号没人关心这个。

我还小的时候，小带破大概就四十多岁了。可是，大人孩子背后都喊他“小带破儿”，是因为个头小，还是他从小就做买卖？

小带破儿，身材娇小，一身布衣，打扮得干净利落。他骑一辆大“国防”，后边驮着一筐二篓，二篓分别于后座两侧，一筐摞其上。绣花粗布褡子跨在大梁上，里面装着盘子称。大轮车，小个子，后边驮着“易碎品”。小带破十分谨慎，尤其是收鸡蛋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他寻一块破墙头“借坡上驴”。尽管如此，也有失把的时候，一地烂蛋，一脸苦相。

就像任何行当一样，买鸡蛋也是有“忌讳”的。有禁忌守着人家就不能乱说，比如“蹲筐”，“捣蛋”之类。而那些捣蛋孩子可不管那一套，恶作剧是这个年龄孩子的强项。“小带破儿”头里走，捣蛋孩子后边跟着喊：“买鸡蛋的怕蹲筐，卖豆腐乳的怕逛荡”。带破儿一脸无奈，假装听不见。

带破儿每年开春的时候串乡给“暖房”里收鸡蛋。给“暖房”收鸡蛋是有讲究的，必须确保“有苗儿”，不然就是“白蛋”，白蛋孵不出小鸡来。

带破儿很老道，他把鸡蛋半握手里，对着太阳用一只眼看一下就明白了。然后随机抽查几个就行了。时间久了，谁家鸡蛋有没有苗，他了如指掌。

小带破儿心眼好、人厚道，买卖公道，童叟无欺，给他共事乡亲们放心。他经营灵活，钱不合适了多找给几分，下次再说；手底下没钱，先赊着，啥时候有了再说，很有面子。

暖房里“出鸡”了，他开始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小鸡。买鸡仔年轻妇女没经验，他耐心帮人家辨别公母鸡，还告诉他们饲养方法。诚实的买卖，贴心的服务，让新老主顾心满意足。小带破儿的生意红红火火。

那时候，农村文化生活匮乏，汉子扛锄头下地，看看四周没人，扯开嗓子喊两声：“小鸡吆喝，卖小鸡了——”，亮亮嗓子，一脸的惬意。

有年头没有听到那声音了。那一天，在聊城城南还真听到了，眼前为之一亮。一老汉骑自行车，后座驮着一只长方形的竹篓。不错，还是那个调子，原汁原味。我骑车跟人家老远。卖小鸡的走远了，我也学着喊两声。只两声，吓的路人目瞪口呆，赶紧让路。

“谁要卖鸡蛋了——”，小带破来收鸡蛋了，短促、清脆；“小鸡了嚯，买小鸡了——”，小带破来卖小鸡了，长长的拖腔带着颤音，宏亮、悠长……

小带破儿的叫卖声，依然回荡在那一代人的耳畔。可是，小带破儿今日任何？不知天堂有没有这档子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