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与童年

夏 至

槐花好吃不，吃过吗？

槐花的味儿还记得么？

有位想不起姓名的知名人士说过的一句话，意思是没有吃过槐花的人不足以说童年。

倒也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吃过槐花的回忆，那是不会忘记的童年，虽说并不美好，但也快乐。特别是见到能吃的东西时，无比的快乐。

俺吃过槐花，有过快乐的童年。

童年的记忆，基本上都与温饱有关。

“温”还好点，排在次要。春末秋初和夏天嘛，穿的不重要，屁股不完全漏在外面就无所谓。

“饱”才是主要的，不分季节，一顿不吃饿得慌哦。特别是槐树开花的时候，青黄不接。什么主食副食零食休闲食品，那时候的字典里没有。人们见面都会互相问一声：“吃了么”？这关切的问候，一直到现在，延续了数千年。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走到今天的人，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大都知道温饱对人的意义。俺也知道冷和饿都不好玩。

那时俺是小学生，特别不喜欢冬天。长袖的衣服常变成半长袖，蓝色的裤子裤脚接了一圈黑布，又接了一圈，还是露着麻杆一样的脚脖子。寒风无孔不入，特别喜欢从袖口脖子和脚脖子钻进衣裤里面去刺骨。一双布鞋被大脚趾顶个洞，上课时趿拉着。上学和回家的路上才舍得穿好鞋，不然鞋尖的洞会更大。脚后跟长着红艳艳的冻疮，手指头也有，还有耳朵。很多同学都这样，俺只不过是随大流赶时髦罢了。

那时候，如果能得到现在穷人丢的衣服，一般都会留起过年或是走人户穿。

到了春天，衣服裤子又短了，弟弟妹妹高兴的接着穿，屁股上又多了两层蓝布或花布。再短了就粘成布壳做新鞋，大脚趾拇喜欢顶个洞的那种。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候的衣服裤子鞋子都是现在好些人所追求的纯手工制作的，金贵着呢，所以不可能随便就不要了。

那时候俺就很喜欢春天。

春天到了，风钻进衣服也不刺骨了。脚后跟手指头和耳朵上红艳艳的冻疮不疼了，痒着痒着就不见了。

喜欢春天的野外可以打野食了。厥菜，折二根，野葱，椿芽，芨芨菜，清明菜……，都是难得的好吃的菜。

时至谷雨前后，槐树开花了，孩童们看到了好高兴。

快放学的最后一节课，就有人踢前排或左右排的座椅，被踢的人心领神会。下课钟声一敲，几个崽儿勾肩搭背去有槐树的地方，轻车熟路。

附近农家的菜园子，很多是用槐树枝扎的篱笆。槐树好载，挿枝很容易成活。密密匝匝的树枝有刺，编围栏的好材料，春天开花一串串挺好看。

这些不高的槐树开的花很多，吊满枝头，好像在等着这些个瘦小的学生娃。

不用踮脚就够得着，一撸就一把槐花，往嘴里一塞嚼得喳喳喳互相都能听见。吞了几把之后又互相望着笑，好开心，槐花好甜。

那些年能吃的东西本来就有限，甜的就更少了。粮油和大多数生活必需品都凭票证供应，糖更是奢侈品。要想有点甜味，很多家庭都用糖精。水果糖是有但有点贵，逢年过节能得几颗，要吃很久。最后一颗书包里揣着，常拿出来看看。实在馋得慌舔一下，再舔一下，包好放文具盒里，不能弄丟了。

这槐花是不如水果糖，但也是觉得很甜的，而且只有春天才能吃几天。所以小伙子们都喜欢春天，不仅冻疮不见了，还可以“打野食”。

吃槐花也会打饱嗝。那时候打饱嗝是很不容易的呢。有吃的能吃饱感觉真好，到现在都忘不了那饱嗝，还冒着刺喉的酸水。

小孩子们把槐花当零食当糖果，有不少大人却把槐花当粮食当饭，全家人吃。青黄不接的春荒，槐花有时是能活命的饭，佳肴哦。

吃够了，就一把一把的勒下槐花装书包里，背回家。弟妹们也喜欢吃。有剩的第二天抓给要好的同学，很是慷慨，虽然都蔫了。

矮处的被撸完了，就摘够不着的。几个小崽儿也顶得小半个诸葛亮：找根二米多的竹竿，一端破个五六寸的口，横着夹根棍就成了叉子。伸到槐花上一扭就扭下一串，不一会就得一书包。

有槐花的那几天，教室门背后放有好多根竹竿，老师不知道是那些同学的但知道是干嘛用的。老师布置完家庭作业之后强调一定要认真做好，按时完成，学好知识才能成为有文化的劳动者，将来好建设国家。

老师的话俺现在都记得。同学们都是听老师的话，听党的话跟党走的好孩子。俺们这代人艰苦的奋斗，努力的工作，让孩子们都穿上了合体的衣服，不愁糖果甚至喝上了可乐。再也不会大脚趾露鞋尖身上长冻疮槐花当饭了。

现在的孩子们不一定能吃到槐花，但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童年。

很多年没吃过槐花了，也很少见到槐花。城里的槐树不多，知道有几棵散植在城南城东，都是些百年老树。后来老城改造就不见了。

城里的公园和绿化，基本上都没有槐树，见不到槐花也就没得吃。

俺住的小区去年种了好些槐树。昨天路过，看到槐树开花了。

摘一串串细瞧，还是那样温润如玉晶莹剔透；嗅嗅，丝丝清香还是那个熟悉的味。捻了几颗嚼嚼，淡淡的甜唤起了俺童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