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开

忘忧草

梧桐花开

崔桂梅

时光清浅，春光易逝，不觉已是暮春。小区落花成景，一场灿烂悄然落幕，花径旁的杏树早就有了青杏的身影。

清晨，习惯性的打开窗户，拂面而来的风很轻，很温柔，令人惬意无比，我不禁望向窗外。

　　一阵熟悉而浓郁的馨香扑面而来，我的目光被一树蓬勃烂漫的紫色牵引着，心里全是欣喜和震撼。

那是楼前一处平房后院的梧桐，一树浅紫色的花朵，妩媚而淡雅，如一串串摇曳的风铃，张扬着生命的精彩。此时，正平静的躺在我凝视的目光里。

望着窗外一团团，一簇簇的紫，如同梦幻的铃铛，在我心中摇响。

当故乡爬上心头，父亲的影子在脑海浮现，思念又开始泛滥，记忆似打开了闸门，如潮水般涌来。

在我老家，除了槐树，楸树，最常见的就是梧桐。许是古人常把梧桐与凤凰联系在一起，所以村子里的老人常说：“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因此，基本每户人家，都在院子里栽种梧桐，不但因为梧桐有气势，有实用价值，而且梧桐是祥瑞的象征。

记得小时候，我家天井西墙南侧，是一个圆圆的粮食囤，囤一旁是父亲用石头垒的鸡屋子。在农村，独门独院的极少，邻居多数都是一墙之隔。我家跟墙西二叔家的“合墙”全是不大不小的石头，父亲垒的有条有序，平平整整，家里的花儿全都摆在墙头上，成了一道独特美丽的风景。

紧靠墙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枝丫一大半遮盖在圆囤上方，一小半的光阴落在了二叔家的天井里。

每到春天，当轻柔的风把梧桐从沉睡中唤醒，绵绵的细雨便为梧桐注入了向上挺拔的活力，借着春的气息，梧桐就会舒展着枝头的嫩叶，开出一串串，一簇簇淡紫的花朵，就像在院子里笼罩了一层紫色的祥云。

每当梧桐盛开的季节，我特别喜欢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些拥挤在一起的花朵，感觉是那么的美。淡淡的香气日夜弥漫在小院里，溢满了我家的角角落落，溢满了我童年的梦乡。

梧桐花开的季节，我目睹过它的盛开的灿烂，也经历过它的凋谢的苍凉。

风吹来，梧桐花纷纷扬扬，不是一朵两朵，而是成片成片的从树上轻轻巧巧的飘落下来。一夜之间，院子里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农村的早晨是热闹的。鸡鸣，狗叫，羊咩，就像一首悦耳的合奏曲。母亲做饭，父亲挑水，扫天井的活自然落在我身上。那一朵朵凋落的花儿还留着余香，捡起一朵，仔细观看，如粉紫的小喇叭静静的卧于手心，里面有几根短短的花芯向外伸展着，清丽秀雅，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那时候，单纯的心不曾有花谢花飞的惆怅，偶尔看到一片干净的花朵，总会拾起放到嘴里轻轻吸一口，感觉香香的，甜甜的。

一到夏天，我家晚饭都是在院子里吃。几个小木凳，一张苍老的方木桌，几样最简单的农家小菜，清拌黄瓜，咸菜条，花生米。母亲偶尔炒几个鸡蛋，一壶老酒，父亲便喝的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家乡的夜，轻柔的像前河的水，又像隐约的雾。天空繁星点点，树上的婵不知疲惫的长吟着，清凉的夜风微微吹拂，月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照在院子里，照在父亲酡红的脸上。一家人欢声笑语，安然享受着这简洁宁静的夜晚。

童年的记忆里，总是有那么多的美好。

梧桐树下，母亲摇着蒲扇，父亲抽着旱烟，喝着茶水，跟我讲梧桐与凤凰的传说。

那时，虽然不完全理解“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的含义，但从父亲讲的故事里已悟出几分。

“在南方，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栽上香樟树，将来做成柜子作陪嫁。等我闺女长大了，就把咱家这棵梧桐伐了做嫁妆。”

父亲说的很认真，看我的眼神除了满满的疼爱，似乎有更多的不舍。

当时，父亲这句话曾惹得我好生难过，泪眼婆娑。

“我不想长大，更不想伐了这棵梧桐。”那一刻，我看见父亲脸上无奈的苦笑，看见母亲眼角闪动着晶莹。

春去春来，梧桐花开花又落，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姑娘，从懵懵无知终于懂得“无言独上高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也真正明白“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就在那个秋天，梧桐落完最后一片叶子，父亲真的把它砍伐。

那天，沉默不语的父亲，神色庄重，手里握着锯，腰间别了砍刀，爬上了高高的梧桐树。

听着清脆的锯齿声，看着院子里落满下零零碎碎的枝条，我似乎有种肌肤被烧伤的痛楚。眼泪，再也无法忍住，任意而流。

静静的依着屋门，看密密麻麻的树枝被父亲一点点锯掉，只剩下一搂粗的树干。梧桐被绳子捆绑着，在众多人的推搡与拉扯下，应声倒地，就那么平静安详地躺在院子里。最后被抬上地排车，父亲套上老牛，去了雹泉木材厂分解成一页页的板子。

那一刻，失落涌上心头，心似被掏空了的感觉。

那年，我定下婚期，父亲请了村里最好的木匠，用梧桐做了一套家具。高低橱，电视柜，一个圆桌，六个方凳。父亲亲自用砂纸一遍遍地打磨，直至手感很滑，再用桐油上底色，最后刷上喜庆的深红颜色，看上去富贵吉祥，古色古香。

父亲左看右看，笑容满面，心满意足。

后来，父亲离世，我也离开家乡。陪我走过二十多个春秋的圆桌，凳子搬到了母亲那里。

每一次回家，看到那桌凳，都会温暖我的双眼，抚慰内心的柔软。静静地注视着它们，往日的时光又被拉到眼前。

我知道，父亲从未走远，那棵梧桐也从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陪伴的方式。

如今，又见梧桐花开，往事又深深念起。那院子里曾经的一树灿烂，有的花开入了梦，花谢随了风，有些已经深深融进我的生命。

作者简介：崔桂梅，网名忘忧草，山东潍坊安丘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潍坊作家协会会员，现从事书画装裱业，电话[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