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心魂

人在枝江

人在享受今天幸福时光的时候，特别珍惜那些曾经有过的瞬间和过往，不论是否精彩。 怀旧，最美丽的诠释是乡愁。 往事如烟，几年前，我再次走过老江口的九梁桥，已经是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 郑家巷的尽头，一个老妇人依着一大捆干柴禾在路边小憩，问过一句，现在还烧柴火？老人家莞尔：早不烧了，儿子和几个同事到江口玩，非要吃柴火灶做的饭，这不，枝枝条条的，随便一捡就是一大捆，给他们烧火做饭呢…… 我们的昨天很缥缈，日子小心翼翼，也很漫长，值得我们铭记或地老天荒。 我知道，就在老妇人站立的地方，曾经有过几家小镇上专门做柴禾灶的作坊，多少年了不知道，但我知道，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或是第一次从这里走过，这里的柴火灶，就在我的印象中了。 柴禾灶做饭，有自己独到的讲究，下锅的米，煮个六七成熟时捞起来，落下浓稠的米汤，然后再倒进锅里，用筷子在上面插上若干个“气眼”，轻火细撩的蒸上五六分钟…… 真正的饭香，就在揭开锅盖的那一个瞬间……醇香，浓烈得真是有点逼人。 现在已经难得一见的锅巴，是那个时候柴禾灶做饭的副产品。 物尽其能，其用，一般人家还会用先前落下的米汤，和上锅巴，再熬上三几碗的锅巴稀饭，米汤，米饭，锅巴，锅巴稀饭，一家人各喜所好。即便是一不小心火过了，锅巴糊了，也不会浪费，因糊锅巴而糊锅巴稀饭，米汤的甜腻和糊锅巴的苦涩夹杂在一起，也是别有的美味。 我在大街小巷里踟躇而行，在费家巷的一间已是废墟的老屋里，竟然又看见了那个时候的柴禾灶。 孤零的寂寥里，这是不是就是它的归处？！尘土遮盖了百年的烟熏火燎，物是人非，怅然一地。 不仅仅是柴禾灶，少时的幻想，青葱时期的艰涩，还有，江口的老街，老屋，老砖老瓦，老石板，老石桥……那些由此而弥漫在时光深处里老江口的风情万种，于无声处，都一一的落寂在了岁月的深处。 江口是千年的古镇，每一天都值得记住。 其实，老江口历史的厚重，就恰似老江口的柴禾灶，千百年里，饭菜香的味道，清香中蕴含着老江口的生命活力。也熏香了一个人远离故土数年、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日日夜夜。那是一种让世代的老江口人在柔肠百结中能够品味每一个先祖生息的、有别于所有的味道，一种可以令每一个老江口的生命个体为之震撼，为之惊艳的味道。 这味道，是一个时代的酸甜苦辣，也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现代小区里，高楼，电梯，车库，柏油路……绿茵遍地，花团锦簇。 五湖四海的人，三室、四室……再多的室，也只是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的一切，都是封闭的，上班下班，早出晚归，现代人顾忌的太多，讲究的也多，唯独没有了讲究串一个门儿，唠一个磕儿，“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连个门缝儿都是难得一见。在一起住了几年，竟然不知道对门的人家姓甚名谁，有一天，在门口碰见了，人家打个招呼，心里还在想，这谁啊，赶忙的诺诺一声。 小镇不同。 小巷里，小院中……几十户人家，哪怕是刚搬来的人家，也是只需几日，几月……里里外外，差不多祖宗三代都能清楚。夏日的傍晚，家家户户门口摆起了龙门阵，小孩闹，大人叫，家长里短，喧闹声此起彼伏……竹床，躺椅，门板，长板短凳，晚饭的时间，再加几张小桌子，小椅子，一溜儿的摆在了各家各户的门前，酒香，菜香……瞬间就能弥漫一个世界。 同屋，就更是亲密无间了。少则五六户，多则七八、十来户，门前支一个柴火灶，简易的案板，碗柜……谁家的一日三餐，都是透明的像玻璃一样，哪家萝卜片片，哪家土豆丝丝，哪家圪垯子汤，哪家豆芽子菜……现在想起来，也是有意思了，烟雾弥漫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一阵响过，剩下的，就是几家人小酒小菜，细嚼慢咽的默契。 那样的老街，小巷和邻里的情，是一段岁月的印记，也是一代人、抑或两代人的情怀，不可复制。 过去的，已经过去，就不再回来。 老江口，因为那一个柴禾灶，袅袅炊烟，在青砖，黛瓦的映衬下，曾经是那般的袅娜在家家户户，弥漫起一条条小巷，一条条老街的鲜活和蓬勃，活脱脱就是一幅烟火人家生生不息的唯美画卷。 今天的老江口人，我，还有很多人，每一天都在那幅唯美的画卷里寻寻觅觅，云水之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究竟哪一个，才是原来的自己…… 生命由此而来，老江口的点点滴滴，早已经超越时空，时常成为老江口人心灵深处的一个陶醉。 每一个人在轮回的路上，都充满了悲和喜，老江口柴禾灶的烟火里，繁衍着一茬接一茬老江口人的消失和一茬又一茬前赴后继的到来。 老江口还有将来，将来就是永远，留住现在，就是留住了永远…… 旧地重游的国家一级演员，京剧表演艺术家谭联寿老先生。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谭联寿老先生还是学员队演员的时候，曾在江口大礼堂演出。 “茂林木行”的孙老夫人，耄耋之年，一支烟，一杯茶，一个小包，一双暖鞋……神采奕奕，打牌去了哦…… 我不是写手，做不了这家那家，小时候没有梦，老时候也没有想。 人啊，有时候真是贱命一个，还记得那年那月，没事的日子，搓脚捻手，满脑子都是想做事。 实在闲不住了，竟然想着去装儿子的新房子，水，电，瓦，木；敷线，找平，贴砖，吊顶……一个人的战争，一手一脚的操持……不亦乐乎。 房门是定制的，安装师傅五十来岁，很资深的木工，知道我是班门弄斧，不免诧异，从上到下仔细的瞧过，倒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言：大大小小的柜门，是门面，也是脸面……你，可以做木匠了…… 木匠是肯定做不了的，不仅仅是木匠，什么匠也不是，心血来潮罢了。 忽一日里，又想起多少读过几年书，如今的自媒体何其发达，趁着还没有糊涂，何不也附一回雅致，上电脑，码字？！ 后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的行走在老江口的大街小巷，直到有一天，有了很多读你的，懂你的。成千上万的老江口人，用一段段留言，一个个分享，把自己集合在老江口的文字下。于是，人生的道路上多了几分福缘，一声叹息，一抹青睐，让人千般感叹，不胜唏嘘。 仔细一想，木匠的一毫一厘和码字的一笔一划，其实，都是一样的。匠心所在，笔端之处，用心就是了，心诚，则事通。 文字与心说话，一路脚印，一路思想。 凡人素面朝天，最是生命的本来，一颦一笑皆是情；小事平淡无奇，最显万物的根本，一点一滴皆生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把这些记忆留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 我，用文字记录。文字很鲜活。诚实，是最最必须的。晏子为，王寄北，张双全，徐洪兰，杨廷国，田光淑，潘德锦，杜友喜，王吉熙，胡建淑，王立国，左罗新……凡是说到名字的，都是真实的记录，没有任何杜撰。 我，用脚步丈量。曾经仅仅是因为一张图片，一个老字号的位子抑或一件事中的地点，时间，人名……一次又一次的行走在老江口的大街小巷里，用一种纯粹和虔诚，读这里的每一幢老屋，新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瞥，就透亮了一场旷世的抵达。 走着走着，一点一滴的往事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具象；写着写着，一个一个的故事变成了一个个仰望的乡愁。 往返，是为了寻觅；行走，是为了遇见。 不求五脏六肺的一应俱全，也不求刻意地去追求什么，但愿后来的江口人在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能够盲人摸象，在我的故事和描述里，感受到小镇的光阴，曾经也是如此的厚道和甜蜜。 小镇的灵性，像一缕过往的风，轻娑在人的脸上，安抚着那些早已远赴他乡的一颗颗尘心。 我没有欲望，也无意成册，这些文字，说到底，只是自己的一些生活记忆。在老江口千年的历史和风情面前，三十万字，五十万字……再多的字，也是浅薄。 我记得那些倾述的老江口人，每一双眼睛里都是泛着亮光。是啊，每一个人，都曾经在如梦的时光里穿梭。却道是，这个小镇，有着太多的奇妙，你进，在这条小巷；我出，在那间老宅……酸甜苦辣，全在人的心头萦绕。 我从费家巷走出来，除了老江口在我记忆里的一些人和往事，我用了《老屋》、《纳凉》、《人情》、《守望》、《发小》……等十余篇文字记录费家巷的点点滴滴，费家巷就是老江口的一个缩影，也权当只是了我——一个老江口人——的一个人生记录， 我也常常在田野里，在沟壑里，在山巅上，在溪水边行走。 山有多高，谷有多深，路有多长？！天涯无处不是美丽，就在自己的脚下，在一次次的相望，一次次驻足，一次次房前屋后、抑或就是路边、田埂子上的话语间。 白云白，溪水长，山高路远好风光；桃花红，菜花黄，水乡，田园，稻花香…… 每一个地方，都是大自然的杰作，各有各的美丽；每一个人，都捭阖在自我的王国里，独一无二，各有各的精彩。 十里店，挖菩荠的杨绍富，和我同庚。冷冽中，戴一顶不知道什么样式的“揪揪帽”，棉衣外面套一件藏蓝色的广告衫，保暖，也别样的时髦。不经意的脱下手套，一辈子的辛劳和苦楚都写在那满是沧桑的十个指头上，埋首，掘泥，破土……圆滚滚的菩荠一个个露出了脸面。佝偻的身躯，即便弯着，也是一脸的笑呵……二十多亩地啊，老两口从贵州松桃的老山里走出来，都是金疙瘩一样的宝贝着呢…… 谁家缺了媳妇儿，人就会短了精气神儿，家，就不是个家了。 鸭子口放牛的汉子，我连他的名儿也没记住。大千世界，灯红酒绿。媳妇儿刚进门，还没站稳呢，一个转身，就又投进了有“钱”人的怀抱。 汉子年纪轻轻，上有老母，下有两岁的儿，竟然没有再来过，一个人茹苦含辛，把儿子一路送进了名牌大学，走进了一个至高的殿堂。 男人，能够做到这份上，实在不易，不是不想再来过，而是不想让儿子去受那种情感的折磨。 放牛的汉子一双赤脚，一身湿漉漉的破衫，提起儿子就是满脸的嫣然，像花儿，在脸上，也在内心。 ………… 人世间，有谁不是在汗水、泪水的品味中度过的呢？！ 生活，只要努力，总会有精彩。 我在田边地头记录所见所闻，细长细长的田埂子连着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小径，伸向禾野，伸向远方，像光阴，神秘地洒向人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也带给人的思考，在你不经意的一瞥里，就轻撩起你前世今生的梦想。 十里店，挖菩荠的杨绍富 鸭子口，放牛的汉子 光阴一回眸，人，已经是此岸与彼岸的遥望。 感恩退休以后的生活，每一天，都是生活的蓬勃和情缘，它就像一路走过路过的花花草草，以绿茵滋润着我的脚步，还有，我的生命。 周国平说：有往事的人爱生命，对时光流逝无比痛惜，因而怀有一种特殊的爱意，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珍藏在心灵的谷仓里…… 一路芬芳，每一个脚印都踏在时代的节律上，清澈了生命的旅程。 我是一个步行者，走在故乡的土地上，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