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庙里二将军

黄龙国中

将军庙里二将军
陈子芳
黄岩城东北有座山，名曰唐门山；山下临永宁江有座庙，名曰将军庙。庙中供奉元末浙东农民起义军领袖方国珍将军，左右边供奉着与他出生入死的四位亲兄弟。六百多年来，庙中香火久盛不衰。

浪花淘尽英雄，前辈的信仰融进了当代人的血液。生长在澄江岸边的长塘村老人们惯看秋月春风，但凡是为国尽节的忠臣、保境安民的好汉皆被敬为神祇，拿来祭祀，以护佑一方康泰。2007年，长塘村的老人们重建将军庙时，在主殿祀奉方国珍五兄弟的同时，把镇压方国珍农民起义的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也请进了将军庙。香火袅袅中，曾经不共戴天的仇敌，如今慈眉善目地端坐在了一起，共同接受信众的膜拜。

据史书记载：“方国珍(1319年―1374年)，台州黄岩人 ，身材高大，面色黝黑，力赛奔马。世代以行船海上贩盐为业，兄弟五人，以此为生。”元朝末年，统治者对百姓的压迫和管制十分严酷，加上当时灾害频发，民不聊生。在这个特定环境下，方国珍于元至正八年(1348)在全国率先起兵，比朱元璋起义还早四年。清初历史学家谷应泰评说方国珍“以黄岩黔赤，首弄潢池，揭竿倡乱，西据括苍，南兼瓯越。元兵屡讨，卒不能平，以致五年之内，太祖起濠城，士诚起高邮，友谅起蕲、黄，莫不南面称雄，坐拥剧郡，则国珍者，虽圣王之驱除，亦群雄之首祸也。”《黄岩县志》也明确记载:“时元纲已坠，方氏首逞臂力，然能保全三郡，归命真人，桑梓不罹血刃，则其勋庸讵可泯乎。” 各类史料都证明了方国珍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地位。
600多年前，唐门山麓的永宁江上百舸对峙、刀光剑影、浊浪排空，方国珍在王林洋江段战败元军，并戕杀泰不华。史书歌其功绩，民众为其立庙祀奉，是名至实归。
泰不华(1304-1352)呢，原名达普化，元文宗赐名泰不华，先世居白野山，西域色目（哈萨克族）人，随父定居临海，自幼家贫，然而好读书。17岁时，参加乡试得第一，而后登进士第。中状元后，授集贤修撰、中台监察御史，及至翰林侍讲学士。历任奎章阁典签、礼部尚书、浙东宣慰使都元帅等。泰不华因“平乱”战死有功，朝廷追赠他为“荣禄大夫、行省平章政事柱国、封魏国公。”谥忠介，立庙台州，赐额崇烈。
《元史》记载泰不华是一个尚气节，正直敢言、风气正、守成法、不随俗浮沉的大臣。至正元年(1341)，任绍兴路总管其间，曾做出“革除吏治弊端，施行均赋役、讲礼教、兴仁让，使越地民俗大为开化。”的好事。虽然泰不华是剿杀起义军的罪魁祸首，但是，我国古代的民族关系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维护多民族国家的统一，抗击割据势力的战争，还是值得肯定的正义爱国行为。
黄岩人让方国珍与泰不华握手言和于唐门山下将军庙内，让抗元英雄与“清官廉吏”相聚于此，正如闻一多先生在《唐诗杂论》中一篇《杜甫》一文中描写李杜相会那样：“我们该当三通画角，发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笔来饱蘸了金墨，大书而特书。因为我们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假如他们是见过面的），没有比这两个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逼紧了我们的想象，比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诗中的两曜，劈面走来了，我们看去，不比那天空的异瑞一样的神奇，一样的有重大的意义吗！” 我们不妨设想，公元前5世纪的某一天，孔子乘坐一辆破旧的牛车，颠簸着进入周都洛阳城，与时任皇家图书馆馆长老子见面了。老子是道家的开山掌门人，孔子是儒家的开山掌门人，两人的相会，倒是我国成就最高的两位思想家的巅峰对决，更能引起人们的顶礼膜拜。
千余年后的唐朝，诗仙李白入了道教，诗圣杜甫却是标准的儒家门生。他们又分别引领了中国诗歌的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流派。为此，山东济宁有个两贤祠，就塑上李白、杜甫二公像，述说李白与杜甫的相聚故事，是诗仙与诗圣的相聚，是中国诗坛泰斗的碰撞，是一次诗坛上的华山论剑，是“醉眠共秋波，携手日同行”。调侃之余，谈笑之间，他们筑起了中国诗歌史上的两座高峰。从此，两贤祠内香火鼎盛，游客络绎不绝。
而今，唐门山将军庙里方国珍与泰不华，两位生死相搏的仇人冤家携手于唐门山下、永宁江畔，在山顶宝塔铃音与山下江潮声中成为永恒。

（原载台州市《第二青春》2022第一期）